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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江湖夜雨品水滸 》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1)
石繼航 Dan Jihang
梁山上自宋江主政以來，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口號就是“替天行道”，即“衹反貪官，不反朝廷”，所以最近有個大學教授提出來說《水滸傳》是部反腐敗的作品。
說來梁山泊裏的衆好漢和歷史上的一些農民起義也有點兒不一樣，沒有以推翻當時的政權為目的，也沒有提出“均田免糧”這種口號。甚至也沒有像方臘一樣攻城掠地，然後割據一方，分封官吏，公然自立為王。梁山的方針是想讓社會秩序正常起來，讓所謂的“天道”正常起來，不再是官貪吏酷、非親不用、非財不取的混亂局面。
其實梁山好漢的所為，說是“替天行道”，卻也沒有行多少“道”，我們看梁山好漢所做的更多是一種破壞性行為：劫牢反獄、劫法場、破州城、殺官兵、搶掠府庫、焚燒房屋，等等。建設性的行為沒有多少，雖然也有些分發糧米給百姓的行為，但也是隨性而為，並沒有明確條理的原則和政策。但這些破壞性的行為非但沒有引起當時大多數百姓和數百年來讀者的反感，反而讓他們覺得大快人心，如同幹了幾碗烈酒一般，既爽快，又豪氣滿胸，卻是為何？
這衹能說明，在當時社會已陷入極端黑暗、混亂顛倒的境地，小人得志，賢人受斥，正是所謂的“逆嚮淘汰”，淘汰好人，選拔壞人。請看書中先寫高俅發跡，金聖嘆評道：
乃開書未寫一百八人，而先寫高俅者，蓋不寫高俅，便寫一百八人，則是亂自下生也；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者，則是亂自上作也。
這“亂自上作”說得很好。中國歷史上早就有“親賢臣，遠小人”的訓誡。小人得勢之後，整個社會便按小人的意志和用人選人標準施行，就出了“逆嚮淘汰”的惡果。結果淘汰掉的好人以林衝為代表，許多英雄好漢成了梁山的中堅力量。林衝等人上梁山，不僅在武藝上遠勝王矮虎那等草賊，而且成為梁山上十分具有號召力的旗幟。林衝這樣的好人都上了梁山，梁山的人就不是壞人了，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就大不一樣了。
/ 江湖夜雨品水滸江湖夜雨品水滸 / 後來金槍手徐寧被賺上山，一開始也很是不情願，林衝就把盞陪話道：“小弟亦到此間……”用自己作為例子來說服徐寧。所以慢慢的壞人都成為官，好人都成為賊，漸漸就有了黑社會不黑，白社會不白，官像賊，賊倒像官的局面。本該是人民信賴的官府卻官貪吏虐，全然沒有半點兒公平，就像魯智深認識的那樣：
衹今滿朝文武,俱是姦邪,蒙蔽聖聰,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殺怎得幹淨？
乃緻朝堂之上，蛇蝎為官，府衙之內，豺狼為吏，上下磨牙吮血，官兵不是賊而毒於賊。據說北宋有這樣一個故事。宋代有個活動於浙閩沿海的海盜鄭廣，接受朝廷招安以後，在福建擔任軍職。但因他“來路不正”，文武官員都瞧不起他。當時規定，每月逢初一和十五兩天的早上，官員們都要去謁見“路”（相當於省）的安撫使（管轄整個地區軍民事務的官員）。一天，官員們在等候謁見時興高采烈地談詩論文，有意疏遠鄭廣。鄭廣忍不住站起來大聲道：“我也有首詩，讀與各位大人聽聽。”衆官員大驚，海盜也懂得寫詩？鄭廣隨即朗誦起來：“鄭廣有詩上衆官，文武看來總一般。衆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這詩道得極妙。
到了這等官等於賊甚至狠於賊的時候，在百姓中就出現了不恨賊而恨官的現象。且看書中阮小五道：
“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傢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裏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屎尿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阮小七道：“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幹科差。”
百姓得見平時作威作福、慣於欺壓百姓的官兵捕盜被殺得鬼哭狼嚎，貪官也被好漢們殺了，萬貫傢財也分了，說什麽民心似鐵，官法如爐？梁山好漢偏偏就劫了法場，殺得你這些官兵哭爹叫娘，正所謂“撞破天羅歸水滸，掀開地網上梁山”。豈不讓一般苦難百姓拍手稱快？
小至玩棋玩牌等遊戲，如果沒有公平的規則，最終也無法正常繼續。如果這遊戲規則是公平的，有輸有贏，大傢一般都能心平氣和。但若有人不講規則，偷棋換牌，而又無人來管，甚至負責裁判的人也公然耍賴作弊，那這遊戲就沒有人願意玩了，如果這時卻又被惡人強逼着來玩，心裏自然極為惱怒。這時如果跳出一個人掀了桌子，把莊傢、裁判等打翻在地，大傢當然是拍手稱快的多。
而作為一個社會，也要有“遊戲規則”，這就是所謂的“道”吧。一個社會不能沒有道德規範標準，如果社會上下全無道德觀念，衹是認錢，錢多為尊，錢少為奴，不仁可以為富，為富可以不仁。發財可以為官，為官可以發財；如花少女，因錢做妾；飽學之士，為錢成奴；忠直之輩，人笑其愚；姦詐之徒，人羨其富。如此則國傢危矣，民族危矣。北宋名亡於金，實亡於己。但凡腐朽政權，那堪疾風一吹？當年國民黨腐敗到連部隊領槍都要行賄纔行的地步，其亡也忽焉，果不其然。
反觀中華民族引以自豪的貞觀之治，自上而下都形成一種健康的社會風氣，這是貞觀之治為史傢所稱道的關鍵所在。有文章記載，李世民即位之初，曾花大力氣整頓吏治，下决心要在官場根治貪污受賄的不治之癥。為了偵查那些暗中受賄和將來有可能受賄的官吏，李世民令親信暗中嚮各部官員行賄，結果還真查出了幾個貪官。李世民在得意之餘把他的謀略告訴一位隋朝遺臣，沒想到這位大臣當場潑了他一瓢冷水——陛下平時總告誡臣民要誠信待人，可陛下自己卻先行欺詐之術，上梁不正下梁歪，臣民會一樣用欺詐的手段回報你。李世民認為大臣的話很有智慧，欣然接受了這句令普通當權者惱羞成怒的逆耳忠言。正是這種註重社會道德培育的行為纔獲得了“貞觀之治”這樣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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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梁山好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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