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52節：再談黑澤明：映畫音樂對位法(3)      羅展鳳 Luo Zhanfeng

　　值得註意的是，繼後一場正是勘治回歸辦事處，他决心要為貧民處理維修暗渠及填污水池投訴，並令下屬同樣要為此事全力以赴。此時，生日歌麯再次以畫外音響起，在早坂的改編下，這回音樂凄清多了，卻正好呼應了先前勘治跟自己許下承諾的那刻（那是他在生日歌背景下作出的）。生日除了對生辰者具備紀念意義外，也帶有祝願的意味，這回，為貧民辦事，正是勘治給自己的祝願，也是他帶給貧民的祝願，生日歌在這裏，於勘治帶來了救贖與重生的雙重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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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澤明在音樂上的處理叫人驚訝的是，他從不把電影音樂停留在說故事的層次。在多種多樣的電影音樂功能裏，音樂最主要的效用，莫過於烘托氣氛，為影像加強可信性，令觀衆更易投入。但黑澤明從不單單把電影音樂作為緑葉陪襯，他是一個絶對喜愛及尊重音樂的導演，不少時候，他喜歡由音樂來帶動電影，或者在電影裏還音樂一個重要的位置，讓它站起來，活出自己獨有的生命，像電影中任何一個主人公，叫人可以逐一回味。
　　音樂在黑澤明的電影裏，不時擁有"自我主體"，藉演奏者活脫脫地呈現。像《野良犬》的吹口琴者，他的琴音，為鏡頭註入詩情畫意，星夜、琴音，軟化了劇中人也軟化了觀衆。
　　同樣有着異麯同工之妙的，還有《酩酊天使》（1948，音樂：早坂文雄）。這個發生在貧民窟的故事，場景建立在一座破毀損壞的木屋區，屋子鄰近污水池，一片泥濘沼澤，惡形惡相地冒着泡沫，而主人公真田醫生（志村喬飾）的診所，卻開在這裏。黑澤明開宗明義要帶觀衆走進這個九反之地：藏污納垢、蚊蟲滋生，泥濘中盡是乏人問津的破爛物，如此地方，浪蕩其中的盡是貧民、罪犯、流鶯、邊緣青年，叫人不欲親近。在這裏，多虧音樂軟化這片污衊地。
　　甫開場，接連燈光映照下的水溝，是三名流鶯女子在中景鏡頭中出現，隔着污水河，一個處於遠景的吉他手，孤零零地在街燈下彈奏歌麯，寂寞的人，寂寞的麯，這片被厭棄的地域，藉着一首簡單麯子，竟叫人萌生憐憫。不懂音樂的真田醫生，間或跟着麯子哼唱，放鬆心情。然而也有不解風情的時候，說什麽麯子惹來蚊子，又或者把吉他誤當琵琶。無名字的吉他手，一直在戲中充當伴奏。黑道分子鬆永（三船敏郎飾）在肺結核鬧得正瘋的時候，靠屋外吉他的樂聲緩和了陣陣痛楚。音樂，仿佛成了這班邊緣社群、沉淪者的藥，紓解身心痛楚，是他們的守護天使。
　　然而，音樂有時卻也充當反面角色。看剛出獄的岡田（山本禮三朗飾），回到貧民窟，一手搶走吉他手的吉他，彈奏起那首屬於他的《殺手之歌》。吉他聲無罪，依然滿有情感，衹是，伴隨的是岡田一臉的殺氣與冷漠，音樂彰顯了另一重意義，象徵着罪惡的降臨。
　　也許黑澤明對吉他樂聲情有獨鐘，看他的《惡漢甜夢》（又名《懶夫睡漢》，1960，音樂：佐藤勝），一個小小場景，也設計了一名吉他手的出現，為主人公板倉（三船敏郎飾）的可憐身世作出悲情伴奏，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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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澤明電影裏的人兒，不時藉音樂或慶賀或解愁，所到之處，離不開與音樂有密切關係的煙花之地，像《酩酊天使》、《留芳頌》、《野良犬》、《天國與地獄》及至《醜聞》等，主人公們不時遊走於或華麗或庸俗的夜總會、舞廳、酒吧……讓刺耳喧嚷的流行樂，給肉身洗禮，好歹在歌聲中遊樂一番，又或大哭一場，也是好的。
　　《醜聞》（1950，音樂：早坂文雄）裏，失落的蛭田醫生（志村喬飾）跟畫傢青江（三船敏郎飾）在聖誕夜同到酒吧去，蛭田一時悲從中來，一邊嚷着要從明年起好好做人，一邊帶頭唱起蘇格蘭民謠，日語版的《驪歌》（Auld Lange Syne/ Bring It on Home To Me），歌頌着生命之短暫--"螢火之光，窗戶之雪……"原來聖誕節熱烘烘的氣氛，霎時變得傷感起來。酒吧裏，蛭田哭了，演奏的樂隊成員哭了，醉漢哭了，濃妝豔抹的女子哭了，歌詞，觸動了當中每個人的神經綫、傷心處，不快樂的人兒，原來比比皆是，這夜都藉歌抒懷、吐盡鬱結不快。事隔兩年，《留芳頌》中又有志村喬飾演的勘治在小說匠陪同下到夜總會狂歡，引吭高歌《生命多短促》。同樣的演員，不同的角色，相異的失落，唱着一樣叫人心酸的歌，像重疊的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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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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