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反三国演义   》 第五十二回 定山东诸葛亮归天 失江北孙仲谋殒命      Zhou Dahuang

  却说马超黄忠姜维,底定山东,分兵遣将,镇抚地方,三人回兵到历城,来见孔明,不料未到历城,孔明已经去世。说来话长:孔明自从得病,心神朗彻,自知命不久长,迭次接到诸将捷音,见山东已定,当乘势以定淮南,进收吴会,力疾作书与诸将道:
  “曹兵灰灭,山东底定,当乘兵势,荡定淮南,宜留黄老将军与子均伯歧,率兵三万,镇抚山东;汉升驻历城,子均驻青州,伯歧驻兖州,务恤民隐,安辑地方,整顿士马,为前军声援。孟起简得胜之兵七万,以伯约为谋主,率李严文鸯马岱关兴张苞,由郯城直取准阴,合子龙翼德之兵三方并进,先取江北,撒其屏障,吴兵锋锐已尽,必不能守江北。既得江北,江南自可指顾而定。惟陆逊多谋,甘宁善战,势必致死,慎之慎之!诸将勤劳王事,为国尽忠,幸勿以亮之故,而损壮志也!”
  孔明写罢,加缄封固,头昏眼花,咳嗽不止,诸葛瞻诸葛靓左右扶着。迟了半晌,孔明自觉支持不住,口授遗疏,令诸葛瞻缮写道:
  臣亮言:臣本布衣,躬耕陇亩,大王谬采虚声,加之重任,受命以来,于今七载,上承高祖世宗在天之灵,近禀大王之神武,将士效命于中原,大盗就夷于河朔,今所虑者,近在江南;臣死之后,无帅之任,可委元直继之,臣已移山东得胜之兵,令翼德由合肥东出岘山,从采石渡江,以攻建业;子龙由合肥南出舒桐,通舟师之路;大王可令向宠率水师东下,以取九江,会攻建业;孟起由都城直出淮阴,南取维扬;三路合兵,自操必胜,江南之定,不出三月。移兵急进,顺定东瓯,蒋公琰聚兵零桂,大王假以南征之权,督长沙郡之兵,南定交广,绝权逃遁之路,混一之期,当复不远。愿大王应天顺人,上缵盛业,光复旧物,则臣虽死,亦无遣恨!臣一门列戟,受国厚恩,不敢复要令典;惟臣兄子瑜,委贽孙氏,克城之日,幸全其命。前敌诸将,子龙孟起,功异他人,功成受赏,自属圣心。臣以为云长宜在禁近,保佑国家。山东之事,可付汉升;幽冀之事,宜付翼德;以子龙督徐扬,孟起督关陇,文长守雁门,子均守上谷,伯约守天水,则国家安如磐石矣!邦基新定,处之以宽大,将帅积劳,怀之以恩礼,庶几人民殷复汉之思,功臣无彭韩之惧,临命乌咽,不知所云。
  孔明说到此处,声息已不相属,瞑目多时,复张目语瞻道:“年少贵宠,勿以骄满亡身!”瞻顿首受命,言讫气绝。瞻兄弟嚎啕痛哭。幸衣衾棺椁,均已预备妥协,大小将士,尽皆痛哭不止,劝住小将军,将孔明沐浴成殓,停棺帅府,飞报许昌洛阳两处;马超三将回来,孔明已去世一日了。
  马超最感深恩,比别人尤为悲痛。三将来到灵前,抚棺大哭。说也奇怪,孔明见三将回来,面有笑容,众将皆为惊异。马超推由黄忠传令,大小军士,挂孝十日,即日发丧,尽由黄忠主持丧事,静候汉中王令旨。俟元帅夫人来到,方行殡殓。诸葛瞻将孔明与三将遗书取出,三将益发哀感。马超与姜维,一面襄助孔明丧事,一面整顿士马,候令出发。
  第三日,黄夫人先接儿子手书,与媳妇火速就道,比及到时,已经全城缟素,哭声雷动。黄夫人挥涕入临,诸葛瞻兄弟匍匐迎接,黄夫人愈加伤心,哭了多时,黄忠马超诸将,跪地苦劝,方才住哭,进居丧次。六七日间,汉中王令旨到了,赉旨意的是汉中王次子刘理,兼奉令代汉中王祭奠,诸葛瞻跪接。令旨道:
  假黄钺左将军都督雍梁并冀幽青徐兖八州诸军事雍州牧诸葛亮,明德之后,为国申甫,八州转战,逐歼元恶,汉室重光,郁为首功;而筹策云劳,菁华既竭,国尔忘身,宁不悲悼!昔大树殒身于幕下,伏波奄谢于军前;后先晖映,而功烈尤加,省览遗书,倍增凄咽,有功不录,何以为国!今承制追赠前将军亮为大司马,晋封琅琊王,赐谥忠武,以大司马琅琊王印绶冠服入殓,赐西园秘器,给羽葆鼓吹一部送殡,令都督青兖二州军事青州牧黄忠治丧。
  诸葛瞻痛哭谢恩。黄忠领命,遵照礼制大殓小殓各事,逐件举行。刘理祭奠已毕,退出丧次。再召黄忠,宣布汉中王令旨,授黄忠都督青兖二州军事青州牧,黄忠谢恩。再召马超,递过汉中王手书,马超敬谨接过,启视道:“江东未灭,元帅先亡,孤之不幸,亦国家之不幸也!孟起追从元帅,血战中原,元帅手书,每相推挹,当奉行遗命,以葳全功,已敕汉升为元帅治丧,令元直继任,总南征诸军。孟起可速进兵,以成元帅之志也。”马超再拜受命,回到军中,同着姜维六将,至孔明灵前酬酒,报告师期,别过黄忠,即日拔队起程。
  诸葛瞻候云长子龙翼德诸将遣使祭奠后,同着母亲,扶柩回南阳原籍安葬。玄德又派马谡领虎贲三百人来南阳,为孔明负土筑坟,孔明岳丈黄承彦,依然健在,一来吊唁,不觉泫然,自回山庄,一发不问世事了。玄德接到孔明遗疏,十分悲痛,迭加恩礼,犹慊于心,戎马半生,饱更扰患,长子方殂,良臣又逝,心中抑郁,也就病了。但以江南未定,不敢自逸,手书授徐庶都督南征事宜,节制诸将。又与书张飞,告以元帅遗命,当小心遵守。徐庶张飞,奉到手书,各自理会。
  徐庶召集张飞赵云诸将宣布汉中王令旨道:“诸葛元帅,荡定中原,心力俱亏,中年遽谢,庶以纤才,谬承大任,大王令旨,先帅遗命,庶虽欲上辞,又何可得!愿与各位将军,同心协力,荡定江南,上报明主之知,下成先帅之志。”张飞赵云二将齐声道:“元帅既承重任,为国宣劳,末将愿率同袍,服从命令。”
  元直道:“二将同心,江南何愁不定,吴兵扼守小岘,舒六别无重兵,子龙可引本部全军五万人,黄叙廖化严寿黄武四将,径出舒六,会合水师,夹攻九江;攻破九江,沿江直下,以达建业。”赵云领令,同着夫人带领四将督兵直出舒六,合水师来攻九江。元直令吴懿守合肥,自同张飞督张翼马忠关索崔颀庞丰庞豫全军七万,进攻小岘;派流星探马驰报马超出兵日期,令马超进攻淮阴。
  那马超奉到汉中王令旨,又接徐元帅命令,火速催军向淮阴进发,令文鸯为先锋,来到宿迁,守宿迁的乃是吴军大将丁奉,见马超领兵来到,飞报陆逊甘宁知道。原来吕蒙死后,孙权令陆逊领水军都督,程普督陆军;程普驻小蚬,陆逊驻淮阴,甘宁驻泗阳。陆逊听得警报,令甘宁领兵二万,助丁奉守宿迁;自己随后亦领兵万人向宿迁而来,分付二将:马超兵锐,江南卑湿,固守以疲其师,然后方可决战。二将遵令。
  马超令诸军讨战,吴兵都不理会,马超便欲攻城。姜维谏道:“主将不必性急,宿迁要地,吴人驻有重兵,控闻陆逊甘宁,皆来此地,若欲仰攻,必伤士卒。不如分兵绕洪泽湖,攻取盱眙,进窥扬州,摇其内部,则彼非战不行矣!”超闻言大喜道:“伯约之言,甚为有理,然此重任,非伯约不能当也!”即从麾下分兵三万与姜维,令率关兴张苞进攻盱眙。姜维领兵,从间道星夜来袭盱眙。超自督本军四万人屯宿迁城下,令文鸯马岱,备率轻骑三千,游弋宿迁附近,劫夺吴兵粮运,自与李严整阵以待。
  单说姜维三将,倍道兼程,来到盱眙。盱眙守将,因前军掩护,未及预防,被姜维率兵奄至,马上进攻。不到半日,已经攻破,盱眙守将,向扬州逃走。姜维留兵五千,令关兴守住城池,自同张苞领兵向扬州进发。守扬州的正是凌统,见汉兵大至,火速登陴城守,分头飞报陆逊建业两处知道。姜维且不攻城,与张苞大掠高邮六合各地,各地守将告急文书,如雪片一般,递到建业。
  孙权闻报大惊,飞调九江水师,来建业沿江防守,又令孙静领陆兵万人,入扬州助凌统城守。刚到瓜洲,被姜维张苞伏兵迎击,全军大溃,孙静阵亡。维令众军将孙静首级竿示,扬州城中愈加慌乱。
  姜维遣人飞报主将马超,留心截击陆逊回援之兵,马超得报,令李严领兵二万,守住营垒,专主攻城,自率万人,马岱文鸯各领五千人,专一预备吴兵南还,以便截击。
  那陆逊甘宁丁奉,在宿迁听得姜维南下盱眙,进攻扬州,江北各地,一时震动,三将商议,令丁奉死守宿迁,牵缀马超,自与甘宁领兵二万,还救扬州,逊自领前军,甘宁领后军,乘夜出发,其夕大雨淋漓,马超所领各军,纯系北人,夜间不便追赶。到了次日黎明,马超令李严困住宿迁,自己领马队八千先行,马岱文鸯领步卒万二千人随后,追赶吴兵。
  马超的马队到了泗阳,一声鼓响,甘宁勒马横刀,大叫道:“马超休走,甘宁在此!”马超将鞭稍一指,全军直冲过去,吴兵都系步队,一冲便立脚不止。甘宁奋勇抵敌,怎当得军士先行溃散,只得回马便走。马超乘势追赶,陆逊回兵救应,一节一节,退到淮阴。逊令甘宁守住淮阴,自领淮阴屯军二万,来救扬州。
  马超挥兵围住淮阴,马岱文鸯二将后队也到了,超与二将商议道:“陆逊还救扬州,伯约兵少,恐为所乘;东吴诸将,程普周泰在小岘,黄盖在九江,丁奉在宿迁,甘宁在淮阴,凌统在扬州,诸将星散,前无重兵,但以骑兵追击陆逊。江北诸军,皆瓦解矣!”二将同声称善。超令二将,屯兵淮阴,专阻甘宁,自领骑兵来追陆逊,电行风动,赶到高邮,看看追上。超谕众军道:“我军深入敌地,非死战不足求生,一战而胜,必得江南。”吩咐饱餐一顿,即时进攻。
  陆逊见马超穷追不舍,只得整阵以待。马超一马当先,八千马队,无不以一当百。马超大逞神威,长枪到处,无人敢敌,一来是战胜之兵,士气可用;二来是马步势异,陆逊虽然足计多谋,到此也就计穷力竭。汉兵得势,若决江河,陆逊无奈,只得领兵败走,马超那里肯舍,直追下去。到来扬州城下,一声鼓响,左有姜维,右有张苞,双马齐出,截住陆逊。正在危急,凌统领了全军,开城杀出,救了陆逊,望瓜州便走。
  马超令姜维张苞二将向前追赶,自领军队入城休息。那陆逊凌统到了江边,水师急忙前来接应,姜维二将,只好看着他们下水,吴兵死者不计其数。江东水师,开过对岸。姜维张苞二将,回到扬州,见过马超。超执维手道:“非伯约奇谋,我军当尚在宿迁城下也!”维逊谢道:“非主将穷追深入,维军亦濒于危矣!”休息一日,超令维苞守住扬州,徇定江北各县,自领马队三千,还攻淮阴。
  甘宁在淮阴,一意坚守,候陆逊回军相援。候了多日,更无影响,宁知淮阴不能久守,简择精锐万人,开城夜走,望盐城方面奔逃。文鸯马岱,令裨将领兵收取淮阴,自领兵随后追赶。甘宁回军迎敌,士卒皆殊死战,二将不能取胜。
  马超到了淮阴,方知甘宁逃走,随即领兵来助文鸯马岱二将。甘宁正与二将血战,马超纵马来至阵前,叫道:“兴霸!我兵已得了扬州,何不下马归降?”甘宁见马超到来,料无生理,丢了二将,纵马持刀,直取马超。马岱文鸯分头进攻,大杀吴兵,吴兵纷纷溃败。战到日落,看看只剩下甘宁一人。马岱文鸯奋勇环攻,甘宁抵敌不住,把马一夹,跑出圈子外面,三将随后追赶,来到射阳河边,甘宁策马入河,乱流而渡,河水汹涌。连人带马,流出海口去了。
  马超马岱文鸯三将,见甘宁已死,回到淮阴,恰好李严领兵来到,言丁奉突围夜走,为我军四面围攻,乱箭射死。超闻言大喜,令李严领兵万人,驻扎淮阴,徇下各县;自同二将,来到扬州,与姜维张苞大集船只,预备渡江。
  消息传到建业,孙权病势已在垂危,先后有从宿迁淮阴逃出败军,回来报道:“丁将军突围被乱箭射死,甘将军溺死射阳河。”权一闻此信,登时气阻,好容易慢慢地回转气来,若断若续的说道:“兴霸一亡,江南无可为矣!”还顾陆逊道:“以后事累卿矣!”言讫而卒。
  陆逊吩咐暂不发丧,同世子孙亮将权殡殓,葬在钟山之麓,然后举哀,成服发丧;扶孙亮即位,分头报知程普黄盖,整顿水师,守御长江,以防马超,马超因张飞赵云两路来到,亦自按兵休养,安辑地方,遣人飞报元帅捷音,速催两路进兵。正是:
  紫髯碧服,竟成亡国之君;青盖黄旗,无复兴王之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前回以东阿战事,地雷残忍,伏写诸葛心怀悲郁,七夕不眠;所谓虚名召事,大任加身,受命专征,躬为屠伯,不能容身于天地之间,直是大声疾呼,令千古功名,同醒迷梦!此英雄所不可为,而封建思想所难终存于后世,至非打破不可者也!兴思及此,则作者本书,亦可不作,而同为搁笔者久之。虽然,诸葛往矣,且足昭戒于躬为屠伯之英雄!甚思诸葛以后更无诸葛,庶能见之疆场断手折足,与不能见之合室寡母孤儿,从兹不入在英雄眼帘,则诸葛得此一传, 可以不死,英雄得此一鉴,可以不生;是本书又同于三藏真经,大明佛法不少!诸葛之可传者在此,本书之宜读者亦在此。若读水浒而思盗,读金瓶梅而思淫,乃不善读书之过,奚能逐咎作者乎?吁!
  诸葛只有材可定三分,有志想成一统,终身大事、尽于伐魏、故八州转战,使亡曹魏,既定首功,毕其尽瘁;而平吴大业,不得与焉,此至司马一亡,而诸葛亦不可不死矣。先主平生难离诸葛,猇亭违戒,独出斯崩,相其鱼水之欢,即共存亡之命,此诸葛一死,而先主亦不可不因之而死矣。操于赤壁,惟元直寄迹军前,虽不设一谋,固有意入吴者也;先主东征,惟赵云一军救困。战退追兵,虽且济危亡,固独能败吴者也;是以平吴之帅唯徐庶可任,平吴之将唯赵云能胜;以继诸葛而辅中兴。此又诸葛无后,庶云之所能大成其志也。
  先主切齿吴仇,誓不杀孙权不止,孙权委身臣魏,欲不失东吴气象不能,是虽有诸葛赵咨,终不能救吴蜀日后危亡之祸。今诸葛赵咨皆丧,先主云殂将告矣!国贼曹魏已亡,孙权委身何所,至不可令权死于先主身后,以遗恨于切齿之仇人;更不宜仍全东吴气象,以快意于紫髯之臣妾,此河山破碎,王气不终,白帝凄凉,薤歌徐作,而必使东吴大失江北,以先殒孙权之命也。即此先后安排,大有分寸,权本因惊而死,则大风拔木,平地水深,曾与马超姜维之兵,来如风雨,骤决江河,丁奉甘宁之死,倾如栋梁,谁支大厦,究亦何以异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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