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陳魯豫·心相約   》 金星      陳魯豫 Chen Luyu

  老天犯了個錯誤,把一顆純粹女人的心放在了男人的身體裏。金星很勇敢,她糾正了這個錯誤。
  一次坐出租車,司機和金星聊天:“小姐,你的聲音很低,挺特別。”
  金星大大方方地說:“那是因為我以前是個男的。”
  有一次跟何東聊天,他職業性地把小錄音機放在我的面前,然後像說繞口令似的問我:“魯豫,我采訪人,你也采訪人,采訪了這麽多人以後,你最大的感受是什麽?”
  “大傢都覺得自己不容易,我原來也覺得自己不容易,現在纔發現,別人比我更不容易。”我也說起了繞口令。
  “沒錯!”何東使勁地點點頭,一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真的,做《魯豫有約》以來,這樣的感觸一天比一天深。
  最初聽到金星的名字是1996年。她在北京舉辦了《紅與黑》舞蹈專場,這是中國內地第一次公演現代舞專場。演出前,媒體的報道鋪天蓋地,演出當天,場內更是座無虛席。那時,金星剛剛完成變性手術,公衆的興趣點並不僅僅是她的舞蹈,他們更關註金星變成了怎樣的女人。可是,演出結束時,金星爐火純青的舞蹈已經徵服了所有的人。
  當時,也許是出於世俗的心理,我總覺得金星的女性形象略顯生澀。但幾年來,陸陸續續從各種媒體看到她的消息和樣子,我發現,她早就出落成一個優雅而嫵媚的女人。
  2000年6月,張元拍攝的紀錄片《金星小姐》在北影小禮堂試映,張元請了不少朋友去看,我也去了。銀幕上,金星披散着長發,神情慵懶地在挑選服裝。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性感,深深地打動了我。影片中也有金星手術前仍是男兒身時的照片。那時的他,穿着軍裝,眼眉微微地嚮上揚着,是一個青春逼人的少年。
  老天犯了個錯誤,把一顆純粹女人的心放在了男人的身體裏。金星很勇敢,她糾正了這個錯誤。
  我見到金星是2001年12月22日,在一個聖誕節晚會上。這種社交場合我很少光顧,嫌麻煩。事先要花很長時間挑衣服、化妝、吹頭髮,然後在衣香鬢影的場合裏矜持、得體地微笑、交談。很好玩,也很纍人。那天的主人傢是潘石屹、張欣夫婦。小潘是個活寶,待人真誠、友善,而張欣,她舉手投足流露出的小資情調令我心儀,我很喜歡這對夫婦,對他們的活動自然就興致勃勃。我於是認真準備,“閃亮登場”。
  我到的時候,晚宴還沒有開始,大傢正人手一杯香檳三三兩兩站着聊天。我遠遠地看見了金星,一身墨緑色長裙,長發盤在腦後,儀態萬方地站在那裏。
  我跑去找張欣:“我想認識金星,你能幫我介紹一下嗎?”
  張欣真是個出色的女主人,連忙把金星拉過來。
  “魯豫,你好!”金星握住我的手。她的雙手很有力,聲音啞啞的很有磁性。
  那天晚上,金星的打扮贏得了全場一致好評,獲得了“最另類着裝大奬”。
  和金星的訪談定在了2001年12月30日,那天冷極了,拍攝用的酒吧沒有暖氣設備,空調聲音太大又不能開,真是活活把人凍死。金星還沒到,我就一直捧着杯熱咖啡走來走去,棉衣也不敢脫。
  和金星約好了10點開始訪問,可11點了,還不見她的人影。編導吳窮說:
  “她沒什麽時間觀念,昨晚我和攝像為了拍她和朋友在一起的畫面,在樓下等了她1個多小時。”
  我笑了,心裏滿是縱容。“藝術傢,就該有些不拘小節的氣質。”我是個極守時的人,平常最討厭等人。但金星的遲到,我絲毫不以為意。
  我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會毫無原則。
  11∶20,金星終於到了。還是盤着發髻,一件寬袍大袖和服一樣的大衣鬆鬆地罩在身上,那麽誇張的款式,她穿着衹覺得隨意,不覺得張揚。金星脫去大衣,我撲哧一聲樂了。她比我還涼快,裏面衹穿了件短袖毛衣。
  我們倆哆哆嗦嗦地開始了對話。
  很巧的是,那天我們倆都圍了披肩。兩個女人,面對面,很真誠地對話,那畫面,很美。
  金星開朗、健康的心態讓我的工作變得易如反掌。和她,我什麽都可以聊。
  金星說,曾經有一個記者問她:“你認為你有病嗎?”她毫不客氣地說:“沒有!”金星回憶起這一段,臉上是一種樂不可支的表情。
  可是,我總覺得能從她的語氣中感受到那麽一絲傷痛。
  “現在,生活中還有那種異樣的眼神嗎?你介意嗎?”我問她。
  金星搖搖頭:“我不介意。我已經嚮生命、嚮生活要了這麽大一份自由,還不把評述的自由給別人?”
  有一次坐出租車,司機和金星聊天:“小姐,你的聲音很低,挺特別。”
  金星大大方方地說:“那是因為我以前是個男的。”
  司機從反光鏡掃了她一眼:“小姐真會開玩笑。”
  金星很認真:“誰跟你開玩笑了。”
  司機愣了一會,然後很真誠地說:“這樣挺好的,人嘛,就該做自己。”
  金星樂樂呵呵地提起了這個故事,可把我感動壞了。
  金星是遼寧人,傢裏惟一的男孩。可她從小就喜歡唱歌跳舞,還喜歡所有女孩子關心的事情。她9歲參了軍,進入瀋陽軍區前進歌舞團,15歲時,又到了北京,在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係深造。1988年,她去了美國,學習西方現代舞。1993年,金星帶着一個夢想回到中國,他要做變性手術,從此做一個女人。
  手術的過程雖然痛苦但很順利。可是,和變性手術本身無關的一個小小的事故卻幾乎給金星造成終生的殘疾。
  在長達16個小時的手術中,護士沒有註意到,支在左腿膝蓋的托架滑落到了小腿上,致使小腿肌肉痙攣,從小腿到腳之間的神經全部壞死。
  金星說:“我完全可以申報二級殘廢。”
  恢復的過程很痛苦。每天要在腿上插滿針,然後通上電,用電擊治療。難怪金星說:“我比江姐厲害多了。”醫生的診斷是,就是好了也是個瘸子,跳舞,想都別想。可是,3個月後,金星奇跡般地站在了舞臺上。不過,直到今天,金星左腿的溫度是冰涼的,跳舞的時候她得把舞蹈動作放在健康的右腿上,這樣,觀衆就看不出來了。
  金星談過很多次戀愛,但真正刻骨銘心的有3次。她的初戀在19歲,愛上的是一個得剋薩斯牛仔。金星說:“那時候愛得很crazy(瘋狂),還跑到得剋薩斯跟他放了3個月牛。”
  在做手術那段時間,金星有個精神寄托,她說:“那是個中國人,是我愛上的第一個中國男人。”說到這,她又衝我擺擺手,不好意思地捂着嘴,“而且,你也認識他。”
  金星躺在病床上,疼痛難忍的時候,喊的不是上帝,而是他的名字。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意。
  而截止到采訪那天,金星的感情生活是:有一個歐洲男友,正準備放棄一切,追隨她到上海。反而是金星,對這份情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不管怎樣,現在的金星,生活得很踏實。她收養了兩個漂漂亮亮的孩子,在上海買了一所老房子,屋裏擺滿了中式的老傢具,一副認認真真過日子的樣子。
  一個女人,僅僅為了做回自己,經歷了那麽多的痛苦和磨難,而她,始終坦然樂觀地面對一切。和她相比,我覺得自己承受過的所有睏難挫折都是那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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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長江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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