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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鉴赏 》 唐詩鑒賞辭典 》
劉方平
劉學鍇 Liu Xuekai
袁行霈 Yuan Hangpei
採蓮麯
劉方平
落日清江裏,
荊歌豔楚腰。
採蓮從小慣, 十五即乘潮。
《採蓮麯》是樂府詩舊題,又稱《採蓮女》、《湖邊採蓮婦》等,為《江南弄》七麯之一,內容多描寫江南採蓮婦女的生活。歷來寫採蓮麯的很多,但寫得出色也頗不容易。而這首小詩衹用了二十個字就維妙維肖地塑造了一個可愛的採蓮勞動婦女形象。
首二句寫日落時分,江水清澈,餘暉掩映,金波粼粼,蕩漾着苗條美麗女子的宛轉歌聲。詩一開頭就用樸素的語言描繪出江南日暮的迷人景色。第二句起首巧用“荊歌”二字進而渲染了江南氣氛,接着作者又抓住最具特徵的細腰來勾勒提掇江南女子的輕盈體態。此處“豔”字用得極妙,不僅與上句裏的“清”字相映成趣,而且活靈活現地展現了她的美麗外貌,一字傳神,足可與“春風又緑江南岸”中的“緑”字媲美。聯繫首句,不由得使人想象到紅色的晚霞給她披上了絢麗的衣裳,給她增添了姿色;她的美貌與動人的歌聲,也為“日暮清江”增添了風光。
已經日落黃昏,她還在江上幹什麽呢?唱的又是什麽歌兒呢?詩的第三句揭了這個謎,原來她在採蓮。傍晚還在採蓮,表現了她的勤勞,邊采邊唱,勾畫出她開朗的性格和愉快的心情。至此,有聲有色,有景有情,有靜有動,一幅充滿濃郁水鄉生活氣息的採蓮圖躍然紙上。但是詩人並不滿足於繪聲繪色地描寫一個採蓮的場面,而着重於刻畫採蓮人。由“從小慣”三字,我們一方面可以知曉她採蓮熟練,另一方面也說明她健康樸實,從小就培養出勤勞的品質。聯繫日暮採蓮,自然讓人瞭解到採蓮是項繁重的勞動,反映出當時勞動人民的艱苦生活,順勢帶出第四句“十五即乘潮”,使意境更深一層,原來她在小小年紀就能駕馭風浪,該是多麽勇敢多麽勤勞啊!這兩句不僅寫出採蓮女的能幹和勞動本色,而且使人享受到一種健康純樸的美。
這具“象牙微雕”是從環境描寫到人物外貌到人物心靈逐層深入,情景兼容,由於詩人擇詞煉字功力很深,使人恍若身歷其境。詩的語言樸素自然,民歌味道很濃,寥寥數語,涵蓋萬千。
(宛新彬)
月 夜
劉方平
更深月色半人傢, 北斗闌幹南鬥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
蟲聲新透緑窗紗。
劉方平是盛唐時期一位不很出名的詩人,存詩不多。但他的幾首小詩卻寫得清麗、細膩、新穎、雋永,在當時獨具一格。
據皇甫冉說,劉方平善畫,“墨妙無前,性生筆先”(《劉方平壁畫山水》),這首詩的前兩句就頗有畫意。夜半更深,朦朧的斜月映照着傢傢戶戶,庭院一半沉浸在月光下,另一半則寵罩在夜的暗影中。這明暗的對比越發襯出了月夜的靜謐,空庭的闃寂。天上,北斗星和南鬥星都已橫斜。這不僅進一步從視覺上點出了“更深”,而且把讀者的視野由“人傢”引嚮寥廓的天宇,讓人感到那碧海青天之中也籠罩着一片夜的靜寂,衹有一輪斜月和橫斜的北斗南鬥在默默無言地暗示着時間的流逝。
這兩句在描繪月夜的靜謐方面是成功的,但它所顯示的衹是月夜的一般特點。如果詩人的筆僅僅停留在這一點上,詩的意境、手法便不見得有多少新鮮感。詩的高妙之處,就在於作者另闢蹊徑,在三、四句展示出了一個獨特的、很少為人寫過的境界。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緑窗紗。”夜半更深,正是一天當中氣溫最低的時刻,然而,就在這夜寒襲人、萬籟俱寂之際,響起了清脆、歡快的蟲鳴聲。初春的蟲聲,可能比較稀疏,也許剛開始還顯得很微弱,但詩人不但敏感地註意到了,而且從中聽到了春天的信息。在靜謐的月夜中,蟲聲顯得分外引人註意。它標志着生命的萌動,萬物的復蘇,所以它在敏感的詩人心中所引起的,便是春回大地的美好聯想。
三、四兩句寫的自然還是月夜的一角,但它實際上所藴含的卻是月夜中透露的春意。這構思非常新穎別緻,不落俗套。春天是生命的象徵,它總是充滿了繽紛的色彩、喧鬧的聲響、生命的活力。如果以“春來了”為題,人們總是選擇在豔陽之下呈現出活力的事物來加以表現,而詩人卻撇開花開鳥鳴、冰消雪融等一切習見的春的標志,獨獨選取靜謐而散發着寒意的月夜為背景,從靜謐中寫出生命的萌動與歡樂,從料峭夜寒中寫出春天的暖意,譜寫出一支獨特的回春麯。這不僅表現出詩人藝術上的獨創精神,而且顯示了敏銳、細膩的感受能力。
“今夜偏知春氣暖”,是誰“偏知”呢?看來應該是正在試鳴新聲的蟲兒。儘管夜寒料峭,敏感的蟲兒卻首先感到在夜氣中散發着的春的信息,從而情不自禁地鳴叫起來。而詩人則又在“新透緑窗紗”的“蟲聲”中感覺到春天的來臨。前者實寫,後者則意寓言外,而又都用“偏知”一語加以綰結,使讀者簡直分不清什麽是生命的歡樂,什麽是發現生命的歡樂之歡樂。“蟲聲新透緑窗紗”,“新”字不僅藴含着久盼寒去春來的人聽到第一個報春信息時那種新鮮感、歡愉感,而且和上句的“今夜”、“偏知”緊相呼應。“緑”字則進一步襯出“春氣暖”,讓人從這與生命聯結在一起的“緑”色上也感受到春的氣息。這些地方,都可見詩人用筆的細膩。
蘇軾的“春江水暖鴨先知”是享有盛譽的名句。實際上,他的這點詩意體驗,劉方平幾百年前就在《月夜》詩中成功地表現過了。劉詩不及蘇詩流傳,可能和劉詩無句可摘、沒有有意識地表現某種“理趣”有關。但宋人習慣於將自己的發現、認識明白告訴讀者,而唐人則往往衹表達自己對事物的詩意感受,不習慣於言理,這之間是本無軒輊之分的。
(劉學鍇)
春 怨
劉方平
紗窗日落漸黃昏, 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滿地不開門。
這是一首宮怨詩。點破主題的是詩的第二句“金屋無人見淚痕”。句中的“金屋”,用漢武帝幼小時願以金屋藏阿嬌(陳皇后小名)的典故,表明所寫之地是與人世隔絶的深宮,所寫之人是幽閉在宮內的少女。下面“無人見淚痕”五字,可能有兩重含意:一是其人因孤處一室、無人作伴而不禁下淚;二是其人身在極端孤寂的環境之中,縱然落淚也無人得見,無人同情。這正是宮人命運之最可悲處。句中的“淚痕”兩字,也大可玩味。淚而留痕,可見其垂淚已有多時。這裏,總共衹用了七個字,就把詩中人的身份、處境和怨情都寫出了。這一句是全詩的中心句,其他三句則都是環繞這一句、烘托這一句的。
起句“紗窗日落漸黃昏”,是使無人的“金屋”顯得更加凄涼。屋內環顧無人,固然已經很凄涼,但在陽光照射下,也許還可以減少幾分凄涼。現在,屋內的光綫隨着紗窗日落、黃昏降臨而越來越昏暗,如李清照《聲聲慢》詞中所說,“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其凄涼況味就更可想而知了。
第三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是為無人的“金屋”增添孤寂的感覺。屋內無人,固然使人感到孤寂,假如屋外人聲喧鬧,春色濃豔,呈現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或者也可以減少幾分孤寂。現在,院中竟也寂無一人,而又是花事已了的晚春時節,正如歐陽修《蝶戀花》詞所說的“門掩黃昏,無計留春妝,也如李雯《虞美人》詞所說的“生怕落花時候近黃昏”,這就使“金屋”中人更感到孤寂難堪了。
末句“梨花滿地不開門”,它既直承上句,是“春欲晚”的補充和引伸;也遙應第二句,對詩中之人起陪襯作用。王夫之在《夕堂永日緒論》中指出“詩文俱有主賓”,要“立一主以待賓”。這首詩中所立之主是第二句所寫之人,所待之賓就是這句所寫之花。這裏,以賓陪主,使人泣與花落兩相襯映。李清照《聲聲慢》詞中以“滿地黃花堆積”,來陪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詞中人,所采用的手法與這首詩是相同的。
從時間佈局看,詩的第一句是寫時間之晚,第三句是寫季節之晚。從第一句紗窗日暮,引出第二句窗內獨處之人;從第三句空庭春晚,引出第四句庭中飄落之花。再從空間佈局看,前兩句是寫屋內,後兩句是寫院中。寫法是由內及外,由近及遠,從屋內的黃昏漸臨寫屋外的春晚花落,從近處的杳無一人寫到遠處的庭空門掩。一位少女置身於這樣凄涼孤寂的環境之中,當然註定要以淚洗面了。更從色彩的點染看,這首詩一開頭就使所寫的景物籠罩在暮色之中,為詩篇塗上了一層暗淡的底色,並在這暗淡的底色上襯映以潔白耀目的滿地梨花,從而烘托出了那樣一個特定的環境氣氛和主人公的傷春情緒,詩篇的色調與情調是一致的。
為了增強畫面效果,深化詩篇意境,詩人還采取了重疊渲染、反復勾勒的手法。詩中,寫了日落,又寫黃昏,使暮色加倍昏暗;寫了春晚,又寫落花滿地,使春色掃地無餘;寫了金屋無人,又寫庭院空寂,更寫重門深掩,把詩中人無依無伴、與世隔絶的悲慘處境寫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這些都是加重分量的寫法,使為托出宮人的怨情而着意刻畫的那樣一個凄涼寂寞的境界得到最充分的表現。
此外,這首詩在層層烘托詩中人怨情的同時,還以象徵手法點出了美人遲暮之感,從而進一步顯示出詩中人身世的可悲、青春的暗逝。曰“日落”,曰“黃昏”,曰“春欲晚”,曰“梨花滿地”,都是象徵詩中人的命運,作為詩中人的影子來寫的。這使詩篇更深麯委婉,味外有味。
(陳邦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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