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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王侯將相本無種(1)
半夏 Ban Xia
傳說林邑國國王和越國國王是世代的冤仇。但正面交戰，勞民傷財，還未必是對手，林邑王便搜索到一名刺客，派他去拿下越王的首級。刺客身手不凡，果然不辱使命，覷得越王酩酊大醉，昏昏而睡的麻痹時段，手起劍落，隨即翩若驚鴻，騰挪而去，提頭來見林邑王。林邑王打開包裹，驗明正身，大為爽快，重賞刺客，還把那頭顱挂在樹上示衆。不料，那示衆的越王腦袋，很快就變成了一棵結滿頭顱一樣果實的大樹。林邑王自然氣憤，命人砍下那些頭顱果子，一剖兩半，當作了喝水的碗盞。果子裏還有瓊漿一樣的汁水，據說那也是越王酩酊的化身。從此這果子，便叫做越王頭。
史書上說，林邑國乃是南海古國，大約在東漢末年建國，位置在今天越南的中南部。而越國則不免是勾踐的後人。勾踐臥薪嚐膽，終於滅掉仇傢吳國。再到了他的六世孫無彊時，擴張伐楚，卻被楚國所敗，無彊被殺，越國由此敗亡，子孫流落而去，為王為君，星散於海上，江浙閩粵一帶，皆為越族所居，所以叫了百越。後來漢高祖平定天下，以其輔佐諸侯平秦，封其後世子孫為越王。林邑王殺的越王，自然該是這個越王的後代。
這生長越王頭果實的樹，十分高大，足有六七丈，葉子宛如棕櫚，生在頂端，樹幹中間沒有枝杈，越王的頭顱，垂垂纍纍，挂在枝葉間，果然像示衆的首級，個頭卻宛如西瓜，看來帝王的腦袋，總比尋常人碩大。首級的外邊包裹着一層粗皮，遠比西瓜結實，輕易摔不碎，所以被譽為最結實的水果皮。粗皮裏面，還有一層，叫做衣，絲絲絡絡，既厚又輕且軟。最裏面纔是真正的殼，圓潤堅硬，結蒂的地方，竟然有三顆眼，看上去真的仿佛人的嘴臉，原來這纔是真正的越王頭，個頭卻和尋常人的差不許多了。這也不錯，陳涉大王早說了，王侯將相本沒什麽種兒，誰都會有機會嘛。
傳說雲南一帶，原本也有這頭顱生長，是諸葛丞相南徵，為使蠻夷之人不仗着稀奇之物輕狂，便下令砍了，並且從此在本地絶種，偏不給土著們機會。這樣的範例，其實也和陳大王說的不矛盾，成了氣候的草寇，第一要做的，就是剿滅自己的同類，所以靠食菜事魔的明教發跡的朱皇帝，登基頭年，就下詔禁絶明教，理由是名犯國號，要避諱，其實是不許別人照貓畫虎，學他的榜樣。所以諸葛丞相的行徑，還是政治上正確的决策，誰又見過機會的絶對均等呢。
閑言休提，還是說些實在的纔是正經。學習那刺客，剖開該腦殼，裏面是膘子一樣足有半寸的白練也似的肉，味道仿佛鬍桃，極其肥美。膘子中間，就是被當作越王腦漿的汁水，清冽甘甜，如奶水如酒水，別是一番滋味子。
哦，這頭顱一路的水果，終究是一道水果，所以用越王頭來做招牌，不免太過血腥，總顯得殺氣，不利和平時期的享用：好好的排排坐吃水果，豈不成了食人生番的砍腦殼協會？所以最好替換。據說南人稱呼自己的尊長叫爺，於是指名道姓的越王腦袋，磨滅了能指，替換了所指，含混其辭的變成了椰子。椰者，爺也。翻譯成典範的白話文，也就是大王的意思。這樣的文本，起碼塗抹掉了個體特徵，以免加深冤有頭債有主沒完沒了無限循環的報復，有利於安定團结。而一聲椰也即爺也即大王的呼喚，憑添了許多對長官的尊崇景仰，也便於增強匹夫匹婦服從首長安分守己的秩序。無怪乎聖人強調必也正名，一件水果的更名，就能夠營造出如此改造人生的許多後果呢。
其實，上述更名還有更深層的意義存焉。本果雖然形象逼近頭顱，可一旦結果，卻又無視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的成規，一房生下來，一撇腿就是十幾幾十乃至上百。這樣旺盛的生育能力，直接導致了對越王譬況的極其不合適：君王如何能批量生産喲，這裏又不是公國成千的德意志。退一步講，即便誰都做得帝王，卻也不是擡擡屁股就成的，總要廝殺搏命，血流成河，直到最後的孑遺，才能成就氣候。譬如那陳涉，揭竿而起，一呼百應，不也早早的被貼身信任的車夫幹掉，最後的英雄，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項羽也沒資格呢。
而這樣的不合適，一旦重命名完畢，便眨眼消弭得煙消雲散：大王不過是長官的乳名，仿佛大頭兵也可以尊稱為老總，人人做得，更是人人叫得，憑你個低保人士弱勢群體，也不妨礙接受別人給予的口頭禮贊當作撫慰吧。
椰子是典型的熱帶水果，甚至就是婦孺皆知的熱帶標志。在本土的登陸，起碼在司馬相如的《上林賦》裏就已經提到，該有2000多年的種植歷史。傳入的源頭，或許就和那林邑國什麽的有些瓜葛。儘管這林邑國建國，遠在後來的東漢，但劈頭所講的故事，不過民間傅會，尤其當不得認真。
更加當不得真的《神異經》裏說，東南荒中生長着一種邪木，高三十丈，闊十餘圍，二百年葉落生花，再二百年落葉生萼，萼下生子，三年成熟，吃了它令人皮膚滋潤，衹是不得超過三升，否則沉醉，半日纔醒。那邪木太高，尋常人攀登不得，衹有樹下生活的土著才能攀緣而上。
這邪木的生活原形，據說就是椰子。或許因為它高大並且叫無葉，而椰子正好軀幹高聳，枝葉稀少，沒有蔭涼。原來不管多邪乎的怪談，總得有個實在的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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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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