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评传 唐宋才子的真實生活   》 六、元稹(3)      閔澤平 Min Zeping

  這個故事,大傢肯定越看越眼熟:邂逅驚豔,一見鐘情;詩柬傳話,小婢通容;花前月下,幽會西廂;海誓山盟,私訂終身……這不就是《西廂記》嗎?連約會的情詩都是一樣,當年學習《西廂記》,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首《明月三五夜》:
  待月西廂下,近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幽會的情書都寫得這樣雅緻,真讓人仰慕。不過,結尾有所不同,《西廂記》是有情的終成了眷屬,《鶯鶯傳》卻是勞燕分飛,天各一方。問題也正出在結尾上。《西廂記》大團圓的結局,符合人們的審美期待——這也是文學史上所強調的進步意義;而《鶯鶯傳》站在表妹鶯鶯的角度來看,則是表哥張生始亂終棄,這種薄情寡義的舉動註定要遭到歷史的唾棄,尤其是隨着婦女地位的不斷高漲,漲到張生難望其項背的程度。
  更重要的問題,則是張生犯了錯誤後態度很惡劣,不僅不自我反省,不做出一副追悔莫及、撕心裂肺的可憐模樣,還振振有辭地自我辯解。在作者元稹問及他為什麽要與楚楚可憐、深情款款的鶯鶯表妹分手時,張生義正詞嚴地說:鶯鶯表妹乃天生尤物,誘惑力與破壞力都過於強大,當年商紂王、周幽王都是為這樣的尤物而葬送了江山,遭受天下人嗤笑。現在,我的德行還不足以剋製表妹那樣的尤物,我衹有剋製自己的感情了。
  把絶情都說得這樣正大光明,說得這麽崇高而富有自我犧牲精神,也讓人佩服有時候人真的可以無恥到那種地步。最致命的問題則是,宋代以來,許多專傢學者都認定《鶯鶯傳》這部小說是作者的自傳,元稹就是張生的原型。這群專傢裏包括許多我們耳熟能詳的大人物,如劉剋莊、鬍應麟、魯迅、陳寅恪、汪闢疆,他們衆口一詞,咬定張生就是元稹。既然權威們言之鑿鑿,大傢就都對元稹痛恨起來。為人應該講良心與道德,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即使偶爾做了也千萬不要說,一個人偷偷去笑可以了。最可惡的是做了壞事還把它寫成小說,得意洋洋地到處宣揚,惟恐別人不知道,這就有些“衙內”風範了。
  也不是沒有人為元稹辯解。大學問傢王士禎就在《池北偶談》中說,元稹在他的作品中教育小朋友時稱自己行為端正,從來不涉足煙花場所,是一個典型的正人君子,“吾生長京城,朋從不少,然而未嘗識倡優之門”,他怎麽會做出這等風流之事呢?馬上有人批評王士禎:這種自我吹噓的話也能作為證據,太幼稚了吧,更何況是在教育下一代的時候。即使經常出入這種場所,衹要不抓現行,他都會死不認帳。退一步說,不進倡優之門不等於沒有感情失足。於是張生就是元稹的“馬甲”幾乎成為定論。
  陳寅恪是二十世紀最痛恨元稹的國學大師,另一位也讓我們崇拜得不敢呼吸國學大師錢鐘書,卻在這個問題上與陳寅恪大師打上了擂臺。1978年,錢鐘書參加了在意大利米蘭舉行的歐洲漢學家第26次大會,並作了《古典文學研究在現代中國》的宣講。他認為“馬剋思主義的應用” 使傳統的文學研究方式“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也就是說,少了一些煩瑣無謂的考據、盲目的材料崇拜,多了一些文學理論和藝術理論的學習研究,他說:譬如解放前有位大學者(其實就是陳寅恪先生)在討論白居易《長恨歌》時,花費博學與細心來解答“楊貴妃入宮時是否處女?”的問題,這樣的問題比西方研究的“濟慈喝什麽稀飯?”“普希金抽不抽煙”等話柄更無謂的。
  後來,錢夫人楊絳先生對錢先生的意思進行了清楚地闡釋,她寫了一篇《事實——故事——真實》的文章,明確反對陳寅恪大師的說法(當然,也包括研究方法),認為文學真實不同於歷史事實,文學形象不同於是歷史人物。陳先生是在以讀史的方法讀詩。
  如今,又有人持子之矛攻子之盾,從考據的角度論述張生原非元稹。以陳寅恪為代表的考據派精心搜集的證據有那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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