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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类 》 中國道教發展史略 》
道教的擴張
南懷瑾 Na Huaijin
第一節唐初開國與道教
一、唐高祖的尊奉道教
自古中外的宗教,其根本雖然都建立在群衆的信仰上,但它的發展,大都仰仗帝王政權的崇奉而取得優勢。如果宗教也可以範圍於命運之說,則道教的命運,一至於唐初開國,實為鼎盛時期,此時不但在政治地位上,有所保障,且在民間信仰上,也足與當時的佛教分庭抗禮。道教從此穩定基礎與展開後來的局面,全仗大唐天子與老子是同宗的關係,誠為不可思議的史實。
史稱:當唐高祖(李淵)武德三年五月,據太原起傢而稱帝的時候,因晉州人吉善行,自言在平陽府浮山縣東南羊角山(一名竜角山),見白衣老父日:“為吾語唐天子,吾為老君,吾爾祖也。”因此便下詔在其地立老子廟。及唐太宗當政以後,便正式册封老子為道教教主“太上老君”,從此唐代宗室宮廷,雖都信仰佛教,亦同時信奉道教不輟。到玄宗時代,老、列、莊三子之書,便正式改名為道教的真經:《老子》稱為《道德經》,《列子》稱為《清虛經》,《莊子》稱為《南華經》。道教之隆,前無其盛。然其宗教儀式與內容,自南北朝以來,已受佛教影響,大多皆援用佛教制度而設置,至唐代更為明顯,此亦古今中外,所有宗教,大都潛相仿效的常例。
玄宗雖隨祖宗遺製,同時崇奉道、佛兩教,且親受道教法籙,具有道士的身份,從此開後來唐代帝王常有受籙的規矩,同時也使寵擅專房的楊玉環(貴妃)皈依道教,號為“太真”,開後來唐室內廷宮嬪出為女道士的風氣。故中唐之世,宮廷內外,朝野名流,與女道士之間的風流緋聞,隨處彌漫着文學境界的浪漫氣息,例如女道士魚玄機的公案,與詩人們贊詠懷思女道士的作品,俯拾皆是。
但道教在唐代雖然成為正式的宗教,並與佛教具有同時的政治地位,然自南北朝以來,道、佛兩教的爭競,其勢仍未稍戢。當初唐之際,互爭尤烈,如史稱唐初三教之爭雲:
武德七年二月丁巳,高祖(李淵)釋奠於國學,召名儒僧道論義,道士劉進喜問沙門惠乘曰:悉達(釋迦)太子六年苦行,求證道果,是則道能生佛,佛由道成,故經(佛經)曰:求無上道。又曰:體解大道,發無上心。以此驗之,道宜先佛。乘曰:震旦之於天竺,猶環海之比鱗洲,老君與佛先後三百餘年,豈昭王時佛而求敬王時之道哉?進喜曰:太上大道,先天地生,鬱勃洞靈之中,煒燁玉清之上,是佛之師也。乘曰:按七籍九流,經國之典,宗本周易,五運相生,二儀斯闢,妙萬物之謂神,一陰一陽之謂道,寧雲別有大道先天地生乎?道既無名,曷由生佛?《中庸》曰:率性之謂道。車胤曰:在己為德,及物為道,豈有頂戴金冠,身披黃褐,鬢垂發,手執玉璋,居大羅之上,獨稱大道,何其謬哉!進喜無對。已而太學博士陸德明隨方立義,偏析其要。帝悅曰:三人皆勍敵也。然德明一舉輒蔽之,可謂賢矣。遂各賜之帛。
這是初唐開國時期,宗教在御前辯論的第一回合,參加主要的對象,是道、佛兩教的重要人物,但其結論,卻以儒傢為主的陸德明作了公允的評判,而且最後折衷,歸之儒理。後來開始道、佛兩教劇烈爭競的人物,雖然陰由宮廷的推波助瀾,而主使其事,當推太史令(類似現代的天文臺長等職)傅奕為主:
武德八年(乙酉)太史令庾儉,恥以術官,薦傅奕自代。奕在隋為黃冠(道士),甚不得志。既承革政,得志朝廷。及為令,有道士傅仁均者,頗閑歷學,奕舉為太史丞,遂與之附合,上疏請除釋教事,十有一條。疏奏,不報。九年,太史令傅奕,前後七上疏請除罷釋氏之教,詞皆激切。後付廷議,宰相蕭瑀斥奕為妄,且雲:地獄正為此人設也。高祖復以奕疏,頒示諸儒,問出傢於國何益?時有佛教法師法琳,作《破邪論》二捲以陳。
是歲夏四月,太子建成、秦王世民,怨隙已成,將興內難,傅奕毀佛益力,乞行廢教之請,高祖因春秋高而遲遲未决。及法琳等諸僧著論辯之,合李黃門《內德論》,同進之於朝。帝由是悟奕等譽道毀佛為協私,大臣不獲已,遂兼汰二教,付之施行。五月辛巳,詔書有雲:正本澄源,宜從沙汰,諸僧、尼、道士、女冠,有精勤練行,守戒律者,並令就大寺觀居止,供給衣食,不令乏短。其不能精進無行業,弗堪供養者,並令罷道,各還桑梓。所司明為條式,務依教法,違製之坐,悉宜停斷。京城留寺(佛寺)三所,觀(道觀)三所,其餘天下各州,各留一所,餘悉毀之。六月四日,秦王以府兵平內難,高祖以秦王為太子,付以軍國政事。是月癸亥,大赦天下,停前沙汰二教詔。
由此可見道、佛兩教的爭競,在初唐高祖時代,已經牽涉到宮廷內幕的大案,凡古今中外,宗教與政治,始終結為不解之緣,殊足發人深省。
二、唐太宗與道佛兩教
貞觀十一年,唐太宗到了洛陽,忽然對道、佛兩教的地位,下了一道製立憲法式的詔書,又引起佛教徒的一次抗議,結果無濟於事。他的詔書內容與事實經過,如史稱:
帝幸洛京,下詔曰:老君垂範,義在清虛,釋迦貽則,理存因果。求其教也,汲引之跡殊途。論其宗也,弘益之風各緻。然大道之興,肇於邃古,源出無名之始,事高有形之外,況國傢先宗,宜居釋氏之右。自今已後,齋供行位,至於稱謂,道士女冠,可在僧尼之前。庶敦返本之俗,暢於九有,貽於萬葉。詔書頒發,京邑沙門,各陳極諫,有司不納。
唐太宗既以老子為祖宗,下了一道無須爭辯的詔書,而佛教徒中,偏有一個不通時務的老實人,硬要與之力爭教徒的政治地位,結果被流放於嶺南而卒,由此而見宗教心理的強頑,可笑亦甚可敬。如雲:
時有沙門智實者,洛下賢僧也。豐度雋穎,內外兼明。攜諸宿德,隨駕表奏於關口,其略曰:僧某等言:年迫桑榆,始逢太平之世。貌同蒲柳,方值聖明之君。竊聞父有諍子,君有諍臣,實等雖在出傢,仍在臣子之列,有犯無隱,敢不陳雲。伏見詔書,國傢本係出自柱下,宗祖之風形於前典,頒告天下,無德而稱。今道士在僧尼之上,奉以周旋,豈敢拒詔。尋其老君垂範,治國治傢,所佩服章,初無改易,不立觀宇,不領門人,處柱下以全真,隱竜德而養性,今道士等不遵其法,所著冠服並是黃巾之徒,實非老子之裔。行三張之鬼術,棄五千之玄言,反同陵,謾行章醮,從漢以來,常以鬼道化於浮俗,托老君之後,即是左道之苗,若在僧尼之上,誠恐國傢同流,有損國化。遂以道經及漢、魏諸史,佛先道後之事,具陳如左。太宗覽表,壯其志為教,遣宰相岑文本論旨遣之。實固執不奉詔。帝震怒,杖實於朝堂,民其服,流之嶺表而卒。初,實得罪,有譏其不量進退者。實曰:吾固知已行之詔不可易,所以爭者,欲後世知大唐有僧耳!聞者莫不嘆惜。
唐初開國,崇奉道教的動機與宗旨,純出政治因素,是為攀宗引祖,以光耀帝王先世的門楣,初非如秦皇、漢武,或梁武帝等人,為求道成仙,以期長生不死為目的,亦非深究其教義學術,而有所軒輊於其間。然道教地位的確定,恰因此而深植根柢。後來唐太宗在貞觀二十年間,佛教的名僧玄奘法師,自印度取經回國,從事佛經翻譯的事業,大開譯場,所有精神力量的支持,與經費的供給,亦全賴太宗的扶植。太宗與玄奘之間,雖是君臣,而情猶師友,甚之他想要說服玄奘還俗來作宰相,並且親自為之製作著名的佛教文章——《聖教序》。雖在帝王專製的政治時代,但唐太宗對於宗教信仰自由的作風,非常通達而合理,也並不因為與老君同宗的關係就欽定道教而為國教。
自初唐兩教互爭地位之後,歷世道、佛教徒,雖仍有小爭執,但皆無關宏旨,且因高宗以後,禪宗的興盛,道、佛合流的風氣,已漸趨明朗,中國文化的會通,也因之奠定基礎。肅宗以後,學術思想新興的浪潮,由韓愈一篇《諫迎佛骨表》開始,遂轉入唐以後的儒傢與道、佛二氏的爭論,促成南北宋間理學的崛起,已非南北朝時代兩教爭衡的局面了。佛教有會昌之難,因武宗年少不更事,對於宗教獨有偏好之所致,但為時亦僅四、五年,即告平息。誠如《新唐書》所云:
武宗毅然除去浮屠之法,甚銳,而躬受道傢法籙,服藥以求長年,以此知非明智之不惑者,特好惡不同耳。
第二節新興道教的呂純陽
初唐時期,基於帝王宗室觀念,雖尊奉道教在佛教之上,但自唐太宗貞觀二十年以後,因玄奘法師留學印度歸來,從事佛經的迻譯,使佛教學術與傳教事業,由此普及朝野。高宗以後,佛教復展開為十宗學派,由此確立中國佛教的精神。禪宗的興起,融會儒、道、佛三傢精粹,闡明心法,譬如孔雀開屏,聲光普耀,從此影響唐代文化,無微不入,雖門庭敵對如道教,亦已漸漸受其波動,互相援引挹註。道傢隱士如孫思邈,一生修習神仙丹訣而兼通佛法。禪師一行,以佛教出傢比丘而兼通道傢的陰陽術數之學,以及天文、地理等學術,別創“大衍歷”而成為一代宗師,玄宗敬以國師之禮。如宋代大儒歐陽修,雖其生平反對佛教最切,但對於一行禪師的生平,敬服備至。此皆舉其為人所習知犖犖大者而言,至於名山岩穴之士,隱跡仙人,尤不勝枚舉。
晚唐以後,有呂純陽真人,忽自崛起於道教之間,卓然特立,歷宋、元、明、清千餘年而至現代,幾如太上老君的副亞。自元朝以來,又被尊封為“孚佑帝君”,其聲望之隆,震撼中外,可謂唐代新興道教的革命神仙,殊非張道陵、寇謙之、葛洪、陶弘景等先知所及。
呂真人本傳云:
呂岩,字洞賓,世為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制度使。祖渭,終禮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蓐時,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飛下,竟入帳中不見。生而金形木質,道骨仙風,鶴頂龜背,虎體竜腮,翠眉層棱,風眼朝鬢,頸修顴露,額潤身圓,鼻梁聳直,面色黃自,左眉角一黑子,左眼下一黑子,筋頭大如功曹使者狀,兩足下紋,隱起如龜。性敏,日記萬言,矢口成文。既長,身長五尺二寸,喜頂華陽巾,衣白黃襴衫,係大皂縧,狀類張子房。二十不娶。始在襁褓,馬祖(禪宗大師)見之,曰,此兒骨相不凡,自是風塵物表,他時遇盧則居,見鐘則扣,留心記取。後遊廬山,始遇火竜真人,天遁劍法。自是混俗貨墨於人間,號純陽子。鹹通中,舉進士第,時年六十四歲。後遊長安酒肆,見一羽士,青巾自袍,長髯秀目,手攜紫築,腰挂大瓢,書三絶句於壁。一曰:“坐臥常攜酒一壺,不教雙眼識皇都。乾坤許大無名姓,踈散人中一丈夫。”二曰:“得道真仙不易逢,幾時歸擊願相從。自言住處連滄海,別是蓬萊第一峰。”三曰:“莫厭逗歡笑語頻,尋思離亂可傷神。閑來屈指從頭數,得到清平有幾人。”洞賓訝其狀貌奇古,詩意飄逸,因揖問姓氏,羽士曰:吾鐘離其姓,權其名,雲房其字。所居在終南鶴嶺,可從予此行否?洞賓因隨雲房同憩肆中,雲房自起執炊,洞賓忽欲昏睡,枕案遑假,夢以舉子赴京,狀元及第,始自州縣小官擢朝署,由是臺諫給捨、翰苑秘閣郎、曹從歷諸清要,無不備歷,升而復黜,黜而後升。前復兩娶富貴傢女,婚嫁蚤畢,孫甥振振,簪笏滿門,如此幾四十年。最後獨相十年,權勢薫炙,忽被重罪,籍沒傢資,分散妻孥,流於嶺表,一身孑然,窮苦憔悴,立馬風雪中,方此浩嘆,恍然夢覺。雲房在傍,炊尚未熟,笑曰:黃粱猶未熟,一夢到華胥。洞賓驚曰:君知我夢耶?雲房曰:子適來之夢,升沉萬態,榮悴多端,五十年間一頃耳,得失不足喜,喪何足憂,且有大覺,而後知此人間世事,真大夢也。洞賓感悟慨嘆,知宦途不足戀矣。再拜曰:先生非凡人也,願求度世術。雲房詭曰:子骨節末完,志行未足,若欲度世,須更數世可也。翩然別去,洞賓怏怏自失,棄官歸隱,雲房自是十試洞賓皆過。一日,忽一人撫掌大笑而下,即雲房也。謂洞賓曰:塵心難滅,仙纔難值,吾之求人,甚於人之求吾也。吾十度試子皆過了,得道必矣,但功行尚有未完。吾今授子黃白秘方,可以濟世利物,使三千功滿,八百行圓,吾來度子。洞賓曰:所作庚辛有變異乎?曰:三千年後,還本質耳。洞賓愀然曰:誤三千年後人,不願為也。雲房笑曰:子推心如此,三千八百,悉在是矣。因與洞賓敘其得道來歷:曾遇苦竹真君,謂吾曰:汝此去遊人間,若遇人有兩口者,即汝弟子。吾後遍遊山海,竟未見人有兩口者,今詳君姓,實符苦竹之托矣。又曰:君能從我遊乎?洞賓因隨之至鶴嶺,授受將畢,忽有二仙,綃衣霞彩,手捧金簡寶符雲:上帝詔鐘離權為九天金闕選仙使,謂洞賓曰:吾即升天,汝好住世間,修功立德,他時亦當如我。洞賓再拜曰:岩之志,異於先生,必須度盡天下衆生,方上升未晚也。宋太祖建隆初,洞賓自後苑出對,上稱朱陵上帝,以火德王天下,留語移時,語秘不。上解赭袍玉帶賜之,俄不見。上命繪像於太清樓,道錄陳景元傳其像於世。政和中,宮禁有祟,白晝現形盜金寶,姦妃嬪,獨上所居無患。自林靈素、王文卿諸侍宸等治之,息而復作,上精齋虔禱,奏祠凡六。一日晝寢,見東華門外有一道士,碧蓮冠,紫鶴氅,手持水晶如意,前揖上曰:奉上帝命,來治此祟。良久,一金甲丈人,捉劈而啗之且盡。上問:丈夫何人?道士曰:此乃陛下所封,崇寧真君關羽也。上勉勞再四,復問:張飛何在?羽曰:張乃臣纍劫兄弟,今已為陛下生於相州嶽傢,他日輔佐中興,飛將有功焉。上問卿姓名,曰:臣姓陽,四月十四日生。夢覺錄之,召侍宸言之,意其為洞賓也。自是宮禁帖然,遂詔天下,有洞賓香火處,皆正妙通真人之號,蓋自此始。其詞曰:朕嘉與民,偕之大道,凡厥仙隱,具載册書,而況默應禱祈,宜示恩寵。呂真人,匿景藏文,遠邇遊方,逮建福庭,適有寓捨,嘆茲符契,錫以號名,神明儼然,尚垂昭鑒,可封妙通真人,塑像於景靈宮,歲時奉祀焉。
按:呂真人本傳事跡,於史無據,純出道教中人的自記,然千古相傳,凡言道傢神仙事者,皆奉為信籍而無疑義。《續道藏》並擴充易編而成為呂祖志。在宋元時代禪宗的記載,又有洞賓遇黃竜禪師的公案,言之鑿鑿,信佛者,皆奉此認為洞賓為同路人,信道者,則否認禪宗語錄,認為妄誣,要皆無傷呂純陽曠代名仙的事跡。而本傳中亦言及禪宗馬祖曾在洞賓兒時,許為異常人物,可見當時道、佛互涉,與呂純陽後來創立融通道、佛的新道教,早已有其所本,又如據呂純陽在江州望江亭的自記雲:
吾京川人,唐末三舉進士不第,因遊江湖間,遇鐘離子,受延命之術。尋又遇苦竹真君,傳日月交拜之法。久之,適終南山,再見鐘離子,得金液大丹之功。年五十,道始成。世多稱吾能飛劍戮人者,吾聞之笑曰:慈悲者佛也。仙猶佛爾,安有取人命乎?吾固有劍,蓋異於彼。一斷貪瞋,二斷愛欲,三斷煩惱,此其三劍也。吾成道以來,所度者何仙姑、郭上竈二人,吾嘗謂世人奉吾真,何若行吾行。既行吾行,又行吾法,不必見吾,自成大道。不然,日與吾遊何益哉!
按:據此自記的內容,呂純陽平常多作佛傢語,其為融合道、佛宗旨方法而創新興的道教,不待言而可知。又如呂純陽之自著《丹訣百字銘》,融通道、佛修煉方法的精要,更為透徹,如雲:
養氣忘言守,降心為不為。動靜知宗祖,無事更尋誰?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陰陽生返復,普化一聲雷。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坐聽無弦麯,明通造化機。都來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晚唐時期,新興道教的呂純陽真人,影響後來千餘年而至於現代的道教,既深刻而又普遍,風國內外崇信道教的人,未有不尊敬祀奉呂祖為真正神仙,名山大澤之間,純陽真人的祠廟,隨處可見,每與佛寺浮圖,山光水色,互爭千古。善男信女,香花明燭,朝拜呂祖的勝跡,也到處皆是。柳宗元稱韓退之為“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足為天下法。”如援引其語,作為道教神仙呂純陽的評價,亦有殊途同歸的感覺,其為人中之雄,當無愧色。
元、明以後,民間流傳的道教神仙故事,如“八仙過海”等傳說,都是以呂純陽為中心人物,八仙中漢代仙人鐘離權,即為呂純陽之師;唐代仙人李鐵拐、張果老,為呂純陽之友:何仙姑、韓湘子、藍采和、曹國舅皆為呂純陽的友弟輩。明、清以後,道傢分派如南、北、西、東四派的仙師,也都以呂純陽為其嫡傳始祖。其望重千秋,功侔三清的氣概,有使張道陵、寇謙之等人,為之減色不少。
總之,呂純陽新興道教的宗旨與傳統,是以直接上承東漢時代正統道傢魏伯陽的丹法為道統,大有擺脫道教的宗教形式而別具風格。若從純粹的道傢立場而言,以其比擬佛教禪宗的大師,如百丈、馬祖、黃檗、臨濟師徒,並無遜色。由秦漢以來,迄於晚唐的道教,一嚮皆在魚竜混雜、支離破碎的狀態中。白呂純陽以後,正統道傢與道教,忽然別有一番面目。因此産生宋、元以後,道教各宗的道派與丹法,猶如禪宗在晚唐以後,興起五傢宗派的盛況,實在皆由呂純陽新興道教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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