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集》已经到了最后审稿的阶段了。再次编读这些文章后,我对于振宁的价值观、为人处事、物理生涯更加了解。我特别喜欢Dyson在振宁退休典礼上的演讲:《杨振宁——保守的革命者》。这并不是一篇迎合场面、用赞美堆砌出来的讲话。Dyson的语言平实而感人,字句间的真挚之情随处可见。我知道Dyson一定是个读懂了振宁、知道怎么去欣赏振宁的人,要不不可能用“保守的革命者”这么准确、这么简洁的词语来形容他。
这两三年来,我慢慢地听振宁讲述关于他的朋友的故事,渐渐地在不同场合遇到他的许多朋友。遗憾的是,与振宁一起在清华园长大、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深厚友情的熊秉明于2002年逝世,我始终没能认识他。与振宁在西南联大一起“高谈阔论”的两位舍友,我只见到了张守廉,却没能见到黄昆。我没能看见振宁的挚友邓稼先;没能看见振宁的老师陈省身;也没能看见振宁的合作者Mills。至今,每每想起Mills,振宁仍难掩其真切之情。这些朋友,都重现于《曙光集》里。
虽然书里有些文章我多年前曾经读过,可是因为现在我对于文章里的人与事更加了解,使得我这几个月来阅读时的感受与以前不尽相同,一切变得更加鲜明和立体。其中的一些文章又让我想起我们生活的一些片断。我记得,在北京振宁第一次带我去的地方就是中国现代文学馆,那时他特别给我介绍了鲁迅的铜像。前几个月,我们为了这本书还专门到中国现代文学馆为铜像照了一张相片。而几年前看《美与物理学》,让我非常喜欢W.Blake的诗句: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我们还对比了当时两种不同的翻译。至今,我对于这首诗还是一样的着迷。
振宁每天除了上办公室,主要的时间都在看书和写作上。有时半夜起床,继续准备文稿,往往一写就一两个小时。他总是说,一有好的想法,就睡不下来。我想很多学者都是这样的。不过,有时振宁的写作习惯很有意思:他静静坐着或躺着,举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我问他:“你在做什么呢?”他说:“我把正在思考的东西写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他告诉我这个习惯已经跟随他几十年了。近三年的文章与演讲中,不少就是他在空中“写”下的。《曙光集》里的文章,应该有好些也是这样记下来的。
翁帆
2007年12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