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家类 唯識與中觀   》 唯識與中觀(五)      南懷瑾 Na Huaijin

  推翻,有一個新的發現就推翻了。所以你把科學當成定理在用啊,那是非常笨的,它永遠不到位、(在)前進,還在追求嘛,還是未定之天。所以我們千萬小心!就是說藉用了今天一點點皮毛的常識,姑且拿來,因為沒辦法別的比嘛。尤其我們現在的青年同我一樣,都是原子理發店的科學家、原子冰淇淋的科學家,都有點皮毛常識,衹好皮毛對皮毛了,拿來比一下。
  “極迥色”它是已經介乎心、精神跟物理之間的東西。這個色,“色”字我們介紹了。所以你們研究《心經》要註意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這四句話可不好講啊!嚴格講不好講啊!拿唯識學來講《心經》要你的命了。碰到這個就要你的命。但是也很好講。所以過去都講,眼睛看到色,等於宋儒所講的,“座中有妓,心中無妓”呀,我眼睛看到色不動心,我是把色空了——笑話!那個眼睛色相而已,那不相幹啊!
  佛法的色是講這個“色法”。
   那麽佛法還有個歸納,我們四大,地、水、火、風。拿物理世界呢?這個大類也歸起來,“地、水、火、風”,四大,佛經經常用。實際上佛經重要的地方用到“五大”——地、水、火、風、空。哎,你們註意啊,青年同學,如果研究印度文化、東方文化的交流,“地、水、火、風、空”與中國的“五行”是一樣的;中國的標記:金、木、水、火、土,一個東西。你們要註意!
   所以佛學所講的十二因緣,與中國陰陽學的十二時辰“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一個東西,兩個表達不同。千萬千萬要註意!不然你所研究的佛學、你所理解的佛法都是錯誤了。因此看古人所講的,到現在許多註解的錯誤啊,不可計數!很多就是。
   好了,現在我們又回轉來講到本題。色法:地、水、火、風物理世界這四大類,所以叫做“四大”。在我們的生理上呢?四大的假合為身,譬如說像骨頭、堅固的,我們身上的,拿現在的醫學上所講,骨骼係統的,這屬於“地大”的範圍。我們身上的血液、荷爾蒙呀,這些東西屬於液體的,(屬於)“水大”範圍。我們身上的熱能,這個屬於“火大”範圍。我們的呼吸係統,(屬於)“風大”範圍。地、水、火、風四大,媾(構)合攏來,成我們這個身體。“地、水、火、風”是色法哦!不是“淨色”呦!就是(拿)身上的細胞(來講),細胞是水大哦,(是)水大所構成的色法哦,不算“淨色”呦!這問題大了。所以如果認為“淨色根”就是細胞的話,錯了!不對。細胞都是蛋白質所構成。
   那“淨色根”是個什麽東西?譬如說,我們這個精蟲,你把它再分析由蛋白質、酸性的這些東西構成的。它也沒有什麽啊!(可是)精蟲也不是“淨色根”啊!我們再要研究了,那個男性的精蟲碰到女性的卵藏,為什麽兩個一進去、一結合了以後,它為什麽會變出一個人來呢?人這兩個精蟲卵藏一結合了一半一半、一陰一陽,等於兩半這樣配合攏來。你要註意哦。所以真講修持,我們人體的氣脈有所變化,你看到我們人是這樣坐着的,他說整個來講人體氣脈變化是這樣的哦。他說人者一陰一陽,等於我們這個地球的軌道;我們這個地球軌道指南針不是正指南,不是指着正南的哦,(而是)偏東南的,一定西北偏。所以我們的身體真正的靜是這樣的,一半一半哦、左右一半一半。這個道理你們很難體會了。等到你們禪定的功夫慢慢到了,到了那一部分體會。
   所以說精蟲卵藏結合了以後,他第一天、胎兒入胎第一天,那兩個東西一結合以後,第一根變化起來的是中脈。所謂中脈是中空的哦,由底下到頭頂。那個時候第一個七天的變化,你叫它是一個——現在西醫有個翻譯的名詞也是有形——“腺”,月字旁邊坐個泉那個“腺”。荷爾蒙所經過的地方,這個東西叫“腺”。我們可以說這個東西幾乎有一點相近——相近於“脈”,所以修佛法講修持氣脈的那個脈,等於是個“腺”的東西。譬如荷爾蒙分佈的是那種“腺”,它不就是神經係統。這個大傢在座學醫學的這幾位應該是知道的,正式學西醫的朋友們。但是我們要知道這個還不是“淨色根”。
   “淨色根”等於什麽呢?很難表達了。我們回轉來瞭解一些舊東西。譬如說我們講中國文化的陰陽學十天幹、十二地支。由五行變出了十個天幹: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拿五行的歸納,甲乙都屬“木”,丙丁都屬“火”,戊己都屬“土”,庚辛都屬“金”,(像今年是辛酉年,屬於金。)壬癸都屬“水”。好了,既然十個天幹,所謂“天幹”這個“天”是代表宇宙與這個地球彼此在放射、彼此在幹擾,彼此幹擾、放射、幹擾的那個作用,交互幹擾、交叉幹擾那個作用,所以叫“天幹”。
  甲乙都屬“木”,那個甲“木”——不成形的木,不成形、不成形態、還沒有變成物質,那個所謂指木的“氣”。乙“木”,是成形的木了,成了形態的木頭了,這叫“乙木”。丙丁都屬“火”,那個丙“火”是火的“氣”。這個“氣”是什麽東西呢?我們藉用現代的自然科學觀念說是那個“能”,沒有變成東西的那個能量。
  總算我們把吃奶的力氣也拿出來了啊,從小長到大的所知的範圍拿出來解釋“淨色根”的“淨色”是這個“色”。但是如果拿中國文化籠統地解釋它,很簡單,什麽是“淨色根”呢?氣!這個“氣”是什麽東西?問題就來了。
  所以“五識同依淨色根”,這個“氣”、這個“能”。
   什麽叫“九緣八七好相鄰”呢?這個“九緣”幾緣,(《楞伽大義今釋》)下面有表,你們翻開一看就知道了。唯識學講,我們人這個眼睛要看見對方一個東西的話,眼睛的相對就叫做色相了。眼能夠看到色,要九個因素才能看到,不然看不見。第一個眼睛看東西前面一定要有空間,要空、要有距離,沒有距離你看眼睛把它蒙住了(就)看不見了,所以要有空;要有光,等等,要九個因緣(才能)看到,所以叫“九緣”,眼睛要九緣。
   耳朵聽聲音呢?衹要八個因緣就可以聽見,因為耳朵不需要光綫,不要色相。所以衹要八個緣。
   至於鼻子呼吸、舌頭吃東西、身體的感覺冷暖、快感不快感、痛苦不痛苦等等,需要七個因素。
   所以眼睛要九緣,耳朵是八緣,鼻舌身是七個因素就可以發生作用。所以他歸納結果,玄奘法師,你說他文學我平常都遺憾這位法師的文學不高,但是啊,《八識規矩頌》我服了他,沒辦法用文學作,可是他能夠作到這樣的詩句一樣的,已經了不起了。“九緣八七好相鄰”,在比鄰這樣一路連下來的。“合三離二觀塵世”,身識――身體的感覺、鼻子的鼻識與舌識三個識要合攏來纔起作用。怎麽講呢?這個身體,沒有接觸到它沒有感覺的。我們把衣服穿在身上,接觸了、皮膚接觸了,“唉呀,不舒服!”脫掉。那衣服套得嚴一點,還有一分的距離,有時候當然有感覺了,這一分的距離與身體已經發生作用了,它必須要配合起來。比如舌頭,我們這個舌識啊,這個菜、這個吃的東西要到了嘴裏,舌頭牙齒一嘗,“唉喲,太鹹了。”這個時候就有感覺了。它不接觸、不合攏來,吃空氣有沒有味道?有味道。有點淡味,它的味道是淡味,沒得味道的味道。那麽這樣一吃、合攏來,我們就知道了。所以這三樣是“合三”。
   眼識跟耳識,它要有距離性,“離二”。說“合三離二觀塵世”,這個世界上這些作用前五識、這個五官機能的作用,有這麽些道理在。像這樣講還沒有詳細啊,這是大綱的大綱,詳細的要看要研究《成唯識論》。
   所以“愚者難分識與根”,沒有智慧的人啊,分不出來。我們眼睛看東西,衹曉得是眼神經反應的作用,透過腦神經,眼識這個神經反應的作用。現在醫學所謂講唯物的這是神經反應的作用。我們拿現在的觀念(這)屬於唯物的論點。
   拿唯識的論點,這就是“愚者”衹知道是根的作用,他不曉得識的作用。識是個什麽東西根本他就不知道。說愚者衹認為“根”的作用,“根”就包括神經啊、細胞啊,這個機能反應的作用,叫“根”。
   識呢?你註意第一句,“五識同依”,它像電一樣,要依賴這個電燈它纔發光。那個“能”呢?現在把“識”變成那個“能”,所以要依賴“五色根”,它(纔)起作用。他說,說沒有真的開悟,沒有定慧等持、見道以前,愚者難分什麽是識、什麽是根,它兩個分不開。我們普通衹覺得,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沒有辦法說識看不見了。這一點註意,《楞嚴經》上佛有提到這個問題,不過《楞嚴經》提的不同,佛跟阿難討論,問阿難說,你說瞎子看不看得見?阿難說看不見,佛說:你錯了!瞎子也看見,瞎子他永遠看見前面看不見的那個東西。瞎子在看見、看到什麽?他永遠看到自己看不見的那個東西,那個瞎子在看的那個就是眼識的作用。等於我們把眼睛如果蒙着,完全閉起來,看見看不見?看見!你是看見我們那個看不見的那個東西。眼識還是存在的。瞎子有沒有眼識呢?有眼識的作用。但是為什麽叫瞎子?他沒有這個根——眼根。所以不能面對色相的現實,現量就出不來了。但是瞎子看見了也有瞎子眼根的現量哦,他那個現量都是黑洞洞的。
   同樣的道理,聾子有沒有聽?聾子也在聽,聾子聽到自己“嗡啊嗡噠悶”,我們耳朵老化了都聽到悶悶的,永遠覺得悶悶的。那在聽不在聽呢?耳識還在聽。那麽耳根壞了,耳識沒有壞,要註意這個。所以“愚者難分識與根”。
   同樣的道理,我們割一塊肉,假設開刀的時候,活的肉把它割下來,它的細胞還有一個短時間的跳動,那還是身根上面的跳動,餘力、生命的餘力在。這個時候,這個識,身根的身識的作用還帶一點在,沒有完全散去。那麽身識的歸返第八阿賴耶識,細胞的死亡歸到色法裏頭去了。歸到四大裏頭去了。這個要註意。
  所以前兩首是介紹前五識的大要的作用,要我們研究唯識以前就要懂。到了第三首,講修道的。
  “變相觀空唯後得”,你要修道,一個人修道,得了道、悟了道、證得菩提、開悟了,前五識能夠“變相”,起變化的作用、起大變化的作用。簡單地、勉強說,拿我們中國儒傢的文化,氣質變化了,前五識的作用與普通人不同了。譬如說,真得了道、禪定功夫到了,到達了真正定力夠了以後,近視眼的不近視了、好了;老花眼不老花了。一切都變了,譬如前五根返老還童了。這是他的前五根的變相。乃至前面前五根變成三神通了:天眼通、天耳通、身體有神足通。比方,到這個時候,需要怎麽樣呢?修到身能夠空,空掉了,身根空了,眼、耳、鼻、舌,五根都能夠觀空,都證得了空性。由空以後,性空以後緣起,再修妙有。這樣才能夠證到這個報身,色身、身體與五官轉變成佛身、報身的佛身,要得到“後得智”的人才辦得到。得“根本智”還做不到。悟道明心見性是得“根本智”。到十地菩薩、八地菩薩以後的程度,得“後得智”,才能夠做到《楞嚴經》上佛所說的:“心能轉物,即同如來”。這是要實證的,不是空洞講理論,(那是)不行的啊!“變相觀空”唯有後得智的人,得了“後得智”。你說見一個空、悟一個道、一念不起,以為這個就是禪、就是道了,那是騙騙你的啊。過去說是空拳哄小兒,“是不是老師啊?這個對不對?”“哎,對了,對了。”先給你來點安慰,不然你要氣得自殺。怎麽辦?哈,衹好騙一下。那個不是啊!那個還不是“根本智”。“根本智”得了還不能轉,要得“後得智”。所以說“果中猶自不詮真”啊!
  你要曉得,悟到了、成了四果羅漢、得九次地定、可以灰身滅智、具足五神通的人,他對於這個前五根啊,這個生命的道理有形的,還不懂、還不能透徹。要到什麽程度的人呢?四果羅漢、聲聞、緣覺,有神通、可以變化騰空自在、可以知道前五百劫後五百劫都知道了,本體的道理、功能還沒有瞭解,“果中猶自不詮真”。要等到什麽?“圓明”、八地以上到了佛地了,大圓鏡智、第八阿賴耶識是轉成大圓鏡智了;乃至初地的菩薩登歡喜地——“圓明初發成無漏”變成無漏果了;一到了真正的無漏果來呀,這個肉體的色身才能變化掉。能夠變化掉了這個肉體的根與前五識,“三類分身息苦輪”,才能修到千百萬億化身。化各種類身,下地獄、上天堂、變畜生、變螞蟻、變狗變豬隨便你去變化就是。“三類分身”千百萬,度一切衆生。菩薩的境界。後面四首(偈子)是講功夫、證道、見地,果位上事。前面兩首是先介紹識與生理的作用,如此而已。後面的特別註意,尤其我們這裏講修證的,“變相觀空唯後得,果中猶自不詮真”啊!
   真正的道理你懂不進去,四果的羅漢懂不……你初學會打坐,入一點定,那根本不相幹,你揀一點空的境界不相幹的。因此你曉得呀,我們唯識學的前五識轉了,變成什麽智啊?“成所作智”。轉前五識變成“成所作智”,那就叫成就。換句話說,以禪宗來講,“言下頓悟”,大致上十分之八九悟到了法身清淨的一面,你這個肉身的報身你就轉不了在那裏。當然像六祖一樣轉了,像前兩天有人照過來的六祖現在肉身的照像,還在。但是六祖肉身的照相這個照片你們看到的,同普通肉身照片完全不同。那真是就跟活着的人一樣的。這個又不同哦。可以說他自己故意把它變的。所以要“圓明初發”才能夠轉這個身。
   所以我們普通打坐學佛,得到一種心境的清淨或者自己覺得妄念都不起、很清靜,七天也好、半個月也好、三個月也好、一年也好,一念清明很自在是第六意識的境界而已啊!前五識毫不相幹啊!那是第六意識的偶然境界而已。不要認為第六意識的這一點清明——當然理解上也懂了很多了,哎呀,或者看佛經也懂了、什麽也懂了,或者我已經得了道了、悟了,——你給自己第六意識又欺騙了自己,統統落在“法執”上,“法空”都沒有做到。這個需要註意的。那麽前五識的三首我們瞭解了。
   現在開始第六意識。它的綱要給我們介紹了。第六意識不像前五識,也不像後來的第七識、第八識。“三性”它具備了,“三量,通三境”,“三界輪時易可知”。這個第六意識啊,這個東西啊,所以我們中國人《西遊記》小說啊,就把它叫做孫悟空,是這個東西。(我們這個心理第六意識思想)它最壞了,也最高明。我們現在普通人講,這個“心”,籠總,佛學也好、普通人講這個“心”啊,在唯識,這個是在第六意識的範圍。
   第六意識無所不通,它具備三性、三量——現量、比量、非量都具備的。通三境,都通。“三界輪時”,你要曉得,欲界、色界、無色界,一切六道輪回,乃至於說現在變凡夫、將來成佛都靠它。你不要輕視了它——第六意識。哎,雖然壞,你不要輕視了它哦!沒有第六意識的思想你還成不了呢!所以“三界輪時易可知”。它這個第六意識的心態呀,包括多了,跟它相關的“心所”(不是心的“能”哦,註意啊!心的“所”,不是“能”。“能變”是第八阿賴耶識呦!第六意識也是“所變”哦。所以對第八阿賴耶識的立場來講,第六意識也是它的“所變”而已。不過是它的“當傢”的兒子——“老二”在當傢。“大兒子”是第七識,不大管事的。等於我們唐朝一樣,當傢老二兒子李世民,當了皇帝了。呵,老二當了皇帝。)相應心所,它包括的心所(不是心“能”)有五十一個,“善惡”一切壞的、好的它都有,“善惡臨時別配之”,第六意識它的善、它的壞,不一定的呦!非常不定。當它去做它要得到前面前五識的幫忙。臨時對境依它起的時候、對境依它的時候,善惡的境界所得的業果、所起的作用不同,“善惡臨時別配之”。
   他說,這個“性界”——它自己的意識自性、它的界別,經常受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的支配,“恆轉易”隨時在變化。所以像我們的心一樣,前面一個思想正想做壞事,後面馬上一個思想第六意識另外一面又來了,“哎呀!”自己勸自己,“這不是造業嗎?哎呀,算了算了不要做了,還是去打個坐、拜拜佛吧!”它隨時在變化自己,“性界受三恆轉易”。
  “根”,意根,意有根哦。哈!意根在哪裏?意根在哪裏?腦神經!那麽我們這個腦神經是意根所在。過去人傢認為(是)心髒,不過心髒是發動器。腦神經(是意根),所以意一動啊,它腦神經發動,前面五根跟着都動,前面五識跟着五根都來幫忙。他六個兄弟是一幫,在西門汀啊專門搗亂的,這六個兄弟一霸,眼、耳、鼻、舌、身。“根隨”,好的時候啊,所以大傢要學佛了,這個信念來了,“哎呀,我要信佛、我要做好人!”對自己有信心,這個“信”是好東西。但是當信念一起,六根一齊起作用,“根隨信等總相連”,所以第六意識(是)最厲害的東西,我們下地獄上天道、成佛成凡夫都是它。“動身”,身體的作用。乃至每一個細胞的發生作用,“動身”;“發語”,講話。你說有些人這個嘴巴壞,所以常常發現有一些人“佛口”,佛的嘴巴滿口佛話。“蛇心”,古人說的啊,“佛口蛇心”,佛口、蛇的心理毒蛇的心理——兩面刀,這個嘴巴造口業。但是你不能推諉給嘴巴,“哎呀,我這個嘴巴不對,我心裏沒有這回事啊!”我也常常說,有許多人講:“哎,某人心很好啦,就是嘴巴壞。”空話!嘴巴講話哪裏來?意念動的,就是心動啊,心就是壞。好就是好,這個好人,滿口善言,都是好話。所以“動身發語”,你要知道,就是這個“意”最厲害,統統是它造的,“貪嗔癡慢”都是它。
  說這個人“我脾氣壞了、我心好的。”哪有這個理?你不要下地獄都原諒你。脾氣是什麽?就是意動啊!不是偏襢脾氣,脾氣還有另外一個東西呀?脾氣不是什麽識呀?有個“脾識”吧?都是這個意!“動身發語獨為最”唯有它最厲害了。意業造滿了等於拉弓射箭了一樣,惡貫滿盈的時候,“引滿能招業力牽”。它的現行、現在的行為、意念這個思想,構成了現在的行為。現在行為纍積多了,變成習慣,這個習慣就是業力的因子變成未來的種子。過去生的那個意識的習慣變成習氣,習氣就是業力,變成這一生的個性,就是過去生業力意識的種子、種子生現在的現行——現在的行為;現在這一生的行為,變成未來的種子。三世因果、六道輪回,天上天下、惟我獨尊,都是它搞的事。所以《瑜伽師地論》意識地捲數占了二十幾捲,最多,都是講這個東西。但是變聖人、變凡夫都是意識的作用。
   這個意識的心態呀,最可怕了。所以“動身發語獨為最,引滿能招業力牽”。“引”就像拉弓一樣,要拉滿,所以中國文學裏頭講因果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日子未到”,那個力量沒有拉滿哪;拉滿了以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自己就發出去了,拉不住了,都是這個意業。
   所以我們搞了半天修行,你修禪、修個一念空、清淨,是轉意業把它轉清淨。念佛的人把佛念成意業,把它念成習慣,變成那個正念,如此而已。學密宗人搞了半天,也就是練習那個意業,拼命嚮好的路上轉;但是意業貪着太多啊,那密宗就給你許多花樣給你貪嘛,你愛想得很美麗給你想得很美麗,你愛十八衹手,給你四十衹手好不好?而且說“哎喲,每個手心裏更有一個眼睛……”更厲害!你愛什麽給你什麽。哈,那個誘導法之高明!佛法教育法、誘導法非常高明。統統在轉你這個意業。我們今天先到這裏。
   說明這個意識證道,所謂聖位。我們普通所謂感覺到心境的清淨,念頭的空了,或者打坐的人做到自己無念、空,這是非常難得的啊。真做到完全空靈、無念,這是意識、第六意識這個分別心完全如如不動,清淨了,這個(是)很難得的事。但是雖然說難得啊,沒有什麽了不起。這個意識心很容易空掉。例如一般修禪的,一般人用工夫的,把這個意識心,做到“三際托空”。這個“三際托空”這個觀念,就是說把心理的狀況,前面這個思想過去了,後面思想沒有來,“三際托空”,這個中間當下這一念好像空了,就是清淨了,這個在學禪的人非常有名,叫做“三際托空”,也叫做“三心空性”。就是說,前面這個念頭、後面這個念頭、中間這個念頭——假定的啊,我們人為地把它分開。我們的思想連起很密切,分不開這三段。但是一個修定用功久了的人,可以把這個心理狀況把他切開了分成三段。前念,譬如念佛的人,“南無阿彌陀佛”,這就算前念過去了;下一句還沒有念,就是後面一句沒有念,南無阿彌陀佛的這個“南”字還沒有起來,那麽中間,(假定這個中間,)中間沒有念,就停住了。在淨土宗念佛的人,比如說,有時候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念得很久很多、一心不亂專一了。突然,往往有些人,自己不知道,這個佛號念不上來,沒有,連“南無阿彌陀佛”這個“南”字都不會起來了,就愣住了一樣;可是自己並沒有昏迷,也很清醒;可是想提“南無阿彌陀佛”這個念頭,提不起來。往往很多念佛的人到這個情況,就着慌了,自己反是驚慌了,覺得糟糕了。實際上也有很多人把修持上這些情況來問,我們經常講一句話,就是說你好葉公之竜。就是春秋戰國時候一個故事,“葉公”,“葉”是一個春秋戰國時一個小國傢的名字,湖南、山東這一帶一個縣,葉縣,過去是個國,那麽這個國傢的諸侯、小諸侯,在舊代制度的階級封為“公”——葉公,素來好竜、喜歡竜,房子柱頭地上到處畫的都是竜,因為他的愛好竜,感動了真的竜來了,這個竜真來了,把他嚇死了;平常喜歡竜,畫的到處都是竜,結果把真竜感動來了,反而把他嚇死了。
   所以我們經常說,一般人念佛修佛想求到空,真正空的那個境界現前呢?他又嚇住了,甚至嚇瘋了。所以《金剛經》你要註意,《金剛經》上佛再三提到,如果有人見到這個空,而不恐怖者,不嚇住;空的境界來了,並不受嚇住了,不起怖畏心,不怕了,他說“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不是在一個少數佛前面種了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纔有這個氣魄,纔有這個智慧的認識。不然呢,天天求空,一達到空的境界,個個害怕。
   其實這種,我們避開了空與不空這個問題不談,我們普通人心理狀況,偶然碰到好像思維、思想、意識突然切斷了,人好像用我們普通的話叫愣住了,那個意識切斷,佛經有一句形容的話:“截斷衆流”。好像一股流水,長流水,我們打一個堤防把它切斷了,兩邊這個堤防一隔開,中間一段流水就沒有了,空掉了。所以“截斷衆流”。可是普通人也有這麽個狀況、心理的狀況,偶然一斷,前後念斷了、切斷了。這個時候——要註意的啊,在心理狀況——如果說身心絶對的健康而達到這個境界,那是好事情。但是有時候我們普通人心理狀況忽然到達這個情況,那是什麽道理呢?那在唯識學上叫做“悶絶位”。悶絶,譬如說一個人,不是暈過去了,不是死過去了,(而是)悶住了。我們悶絶的這一個心理狀況同睡眠的心理狀況是一組的,是一個範圍。悶絶位同睡眠這個位子是根本上“無明”的境界,不是好事。所以我們有時候,作功夫的人,經常在這個悶絶位上,以為自己是“空位”,念頭空了。這個樣子的下去,現生腦子越來越笨,可以現生、這一生變成白癡。至於這種修法他生來世的業果,那絶對是變成豬啊、變牛啊,不用腦筋的(動物)。
  所以我們千萬不要把悶絶位的“悶絶”的這個境界當成了三際托空,這非常重要!
  再其次[斷錄]
  ……以後,應該知道我們這個思想、第六意識容易空掉的、容易切斷的。這個要特別註意啊。實際上是你很容易切斷。所以有許多人,尤其學密法的、學密宗的或者學禪宗的人,偶然——你不是大傢聽到我經常講的一句話:“唉,你這個傢夥,瞎貓撞到死老鼠。”那也就是這種境界,偶然來一個空靈:“哦!這個就是。”那是誘導你,這是意境上偶然一段的空靈,等於說“三際托空”。意識的三際托空並不難,很容易。
  很多人學禪,到了這個境界,這個念頭空了,慢慢影響身體,也是一堵墻一樣,就是像達摩祖師所講的:“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你要註意,學禪的人,達摩祖師的這四句話:“外息諸緣”,一切外緣空,沒有了。“內心無喘”,怎麽弄個喘氣這個喘呢?這個心理的心波啊,心波浪不跳動了,同時呼吸好像停止了,“內心無喘”。這個時候心啊如墻壁,心怎麽如墻壁?身體嘛,梗起來了,寂然不動的樣子。心怎麽如墻壁?內外隔絶了。外境界任何都不動心,打不進來。達摩祖師說,到這個境界,“可以入道”,他並沒有說這個就是道。所以一般人看禪宗祖師的語錄,(要)特別註意!達摩祖師說,你如果修持到這個境界,可以入道了,可以入門了,慢慢地可以入門了。並不是說這樣就是對噢!那麽我們現在引用達摩祖師這個話,這個時候心如墻壁、三際托空,普通人容易做到的,修持很容易做到。我們註意啊,一般乃至於古人,《指月錄》上、《五燈會元》、《傳燈錄》裏都記載,很多禪師到達這裏以為自己大徹大悟了——都沒有到傢的,這衹是意識的空。
   比如說,我們現在一般講禪學的,到了這個境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因為對境心不動了。換句話說,見人不是人。“見人不是人”是什麽?看到別人在前面一站,也曉得你是人啊,也曉得你是張先生、李小姐、王大娘,都知道啊。不過看起來你這個人啊就像個電影上的影子一樣,看這個世界都是夢中一樣。這個第六意識的空靈到這個程度,可以是這樣。所謂這種情況是第六意識的境相。
   不過話說回來諸位,像我現在的講法,把這些境界,一般認為很了不起的都批評了,一個錢都不值,不要傲慢哦!諸位能夠修持到這一步,已經很值得恭喜了,第六意識能夠經常空掉哦。所以修密宗的大手印的人,到達了這一步經常空掉,那的確你後面的路好走了。達摩祖師也講過啊:“心如墻壁,可以入道。”就容易了。
   可是我們現在大傢,念佛的也好、修淨土的也好、修密宗、修禪的,最睏難的是這一點切不斷,不能“切斷衆流”,這個念頭空不掉,這還不叫做空。這衹是第六意識的三際托空。但是我們要知道哦,第六意識的三際托空是容易的。
  在道理上我們要瞭解,我們這個人,嬰兒投胎,就有了我們這個生命。這要第八阿賴耶識入胎。(陳祖光先生特別請你註意啊,到了那個講第八阿賴耶識你再提醒我註意講人怎麽樣投胎出胎的事啊,我要詳細報告一下。)我們人第八阿賴耶識入胎以後,慢慢胎兒成長,第八阿賴耶識的現量、前五識、前五根都成長了。第七識跟着,當然發生“我”,與生命俱來人就有“我、我”這個觀念,這個第七末那識的作用。但是嬰兒出生的時候沒得第六意識哦,所以嬰兒沒有意識分別心,一個剛生下來的嬰兒你拿牛奶喂他(與)你拿大便的紙去喂他都差不多。你說那麽有沒有分別?嚴格講有分別。牛奶放他嘴裏(會吃),苦的藥放他嘴裏他還是不大接受。但是那個不接受的不是意識,那是“五陰”的感受的“受”。真正意識完全是像我們現在的人——思想清楚、分別觀念大,這是意識。所以啊,我們要知道,等到嬰兒這個頭頂上那個“嘣嘣跳”的這個地方一封口了,開始會講話,意識慢慢形成了。
  所以我經常說,我們普通駡人,像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傢駡:“老姦巨猾、老頑固。”哎,我承認。為什麽?這個意識,由嬰兒到老大這個年齡,越老越頑固,這個頑固就是現行,又變來生的種性了,這個習慣就變種子了。所以這個意識是後天慢慢塗上的。譬如我們的言語啊、思想啊、習慣啊,就是一個嬰兒生下來,你不會講英文,不會講西班牙文、葡萄牙文,這個都是後天意識給你加上的,乃至也不會講中文啊!就是我們中國人能講中文,這個也不是嬰兒先天帶來,也是第六意識加上的。
  第六意識後天一切的教育、家庭的教育等等,讀書學識,這都是意識慢慢、慢慢給你纍積起來,纍積這個意識的現行,變來生的種性。所以我們這一生的生下來的相貌、態度、習慣等等是前生的根、作今生種子帶來的現行,這講到意識。
  那麽這個意識我們瞭解了以後,所以這個意識後天的加上,我們容易把它切空了的,容易把它空靈了。
   譬如說,我們講一個現實的,聽了唯識以後,尤其對中年以上的朋友應該註意。有些人到了中年、到了老年,不管你修道(與否),大部分是失眠、睡不着。其實啊老年的睡不着很天然的,沒有什麽了不起,沒有什麽可怕叫做失眠。因為人在意識當中後天有些習慣,都認為人應該睡眠多少——不一定的。我常講的臺大有一位教授,也常見面了,很多年前來問我,他失眠三十年,他來問我的時候六十歲了、六十多一點。我說:“哎呀!你真是的!這不是問題,你盡考慮這個問題。”“哎呀,我總覺得不好嘛!”我說怎麽呢?他說:“我總想這個不正常嘛,人總要睡眠。”我說你今年六十幾啦?“六十二啊。”我說你沒有死吧?他說不是開玩笑吧?我跟你倆講話你怎麽講死呢?!我說你這樣失眠三十年沒有死掉,已經六十幾,精神蠻好,那個睡眠對你有什麽關係嘛!而且你活六十年等於別人活一百二十年,別人一半還在床上黑夜過來。啊,你黑夜還清醒,不是比別人都划得来!為什麽有這個觀念?睡眠完全是習氣,你知道嗎?修道的人要斷除了“財、色、名、食、睡”,特別是飲食睡眠修持上還要特別把它斷除了,既然自己不想睡,還認為是毛病,這個就是在修道的人,那不是愚蠢到極點嘛?!本來還想斷除睡眠,拿道傢來講,功夫到傢的人有一句話:“身輕如葉”。身體輕到像個樹葉都在虛空中飄一樣;“晝夜常明”什麽叫晝夜常明?白天黑夜都是亮的,沒有昏迷(睡眠是昏迷、無明),晝夜都常明,永遠都是光明、亮的在那裏。你還不好嗎?哈,我們在座就有一個老修道的朋友,今天還跟我講這樣的話,所以我講你該打屁股,道理都不懂,還說修道呢!
  但是老年人,自然睡眠少了。嬰兒的睡眠就多,年輕人睡眠譬如說,中學生階段我們像經常有許多傢長啊、教導的老師都不知道,所以小孩子眼睛都搞壞了。中學生小學生我們現在的受教育的小學中學這個階段的兒童,真的睡眠要十二個鐘頭。結果我們現在教育制度之下,十個鐘頭也睡不到了,背那麽重的書包,又拼命地用腦子,真可憐!糟蹋自己的根苗!實在不應該!可是誰也不懂。所以這個年齡要十幾個鐘頭睡。
  當然普通人老年上愛睡。像人傢問我,說你睡眠(怎麽樣)?我說我沒有睡眠(問題),老了,那個不要緊,分期付款,有時間就睡,沒有時間不幹了。但是真要使我睡得痛快(得)滿足二十個鐘頭。這一覺睡上二十個鐘頭以上,那麽我今天總算過了癮了,覺睡夠了。可是平常沒有機會睡覺,還不就是算了,怎麽辦呢?!
   睡眠、飲食、男女等等都是意識習氣;這個習氣不能斷,不談修持作功夫。但是我們講到失眠是什麽道理?譬如我們覺得失眠,你說失眠的那個痛苦、那個是病態(還)是什麽?第六意識作用,(同)生理沒有關係。(同)生理有關係啊,你感覺上,或者血液流動非常快,躺在枕頭上,也聽到心髒的咕咚、咕咚,氣血在流動,好像血壓一量馬上高。你們還有一個啊,現在人一般很習慣的隨時量血壓,我從來不量的。人傢問我,我說現在血壓正在高。像我現在你來量我可能就高。因為我故意把精神要提上來。不然我要睡眠去了,要休息了,誰願意講這些話?什麽八識?九識我也不管!但是為別人衹好提起精神來,強調它。啊,這個血液會嚮上衝的。血壓高與低不是决定健康不健康的絶對的問題,有關聯(而已)。可惜一般人有一點點的皮毛的醫學常識,經常註意自己的血壓,沒有病也找個心理病來,這叫做是“恐怕血壓病”,這不是完了?但是你那個睡不着,血壓還是會高的。如果你心理呀,第六意識曉得、知道了,他不要睡。
   我們睡眠是兩種,所以佛在經典上佛這個問題答復得很好,過去,有弟子們問佛,(不是這本經典。)人為什麽會睡眠?佛說兩個因緣:一,心疲勞,思想心理的疲勞會睡眠。一個人碰到倒黴了、心思灰心到極點,就一天到黑想睡了,什麽精神都沒有。一種是身疲勞,體能的疲勞,要睡眠。心裏並不想睡眠,可體能過分疲勞,他要睡眠。所以佛說:“睡眠者,有二因緣:一心,一身。”(一個是)四大疲憊,一個是心理疲勞。但是這是普通人。
   如果是一個修持的人,身、物,身與心兩個一元的,又進一步了,那可以停止了睡眠;乃至靜坐入定,它不但替代了睡眠,比睡眠恢復身心的疲勞比睡眠好。因為我們這樣躺下來睡眠,這個五臟六腑是摺叠在一塊的那麽一坨擺在那裏,你仰着、這樣擺着、後面趴着(都是)。衹有坐起端正,以背脊骨為中心,它這個心肝脾肺腎很整齊地挂着,它是完整地挂着,不容易疲勞,所以睡眠久了很疲勞。
   那麽以中國的醫學講起來,久睡傷身體,睡眠過度了。久睡就傷氣,元氣受傷。久行——這個做事多了、勞動多了,不使它休息呀——傷血。很多啦,譬如久坐傷肉,久站傷骨。所以人體自己要調平這些道理,都出在《黃帝內經》裏頭,有書自己去看了,不要貪便宜。像某一個同學說啊:“哎呀,老師,我們不行的啦,腦子也不如你,多聽聽你講,免得我省了看書的力氣了。”這成什麽話?這都不對的。這都自己不檢討、不反省,不是修道人的話。道是智慧的透明。那如果不靠自己,那三藏十二部,佛對成佛的經驗都擺在那裏,那你說我出幾萬塊錢買一部大藏經,佛成就的功夫智慧都在大藏經裏,你把大藏經煎湯吃下去了,你不是成佛了?那不行的呀!非要自己參究(不可)!同時你要知道,我有時候給你們講的並不是書上看來的呀。但是你翻開書去看,决定有;我還可以說出哪一本書上的,(而)那一本書我摸都沒有去摸它,第幾頁我都可以告訴你。噢,所以要自修啊!不要貪這個便宜。講到這個意識的這個作用。
   所以我們人睡不着的時候,你如果能把意識三際真能夠空了,不配合生理血液的循環,不理會這個身體四大,一點問題都沒有。當然最起碼,你會睡着了。高明一點,身心兩個分開了。分開了什麽情況呢?那就也叫做定了,那(是)真正的定境了:你看到自己身體在那裏睡,看到身體還在打呼嚕,“哧呀呼啊”呼吸來往,自己這個清醒的、清明的這個意境啊就照見這個身體。所以有時候自己還可以偶然跟自己開個玩笑:格老子你給我睡好一點啊,精神睡夠一點等一下起來我要用你的啊!——這個肉體我們要藉用它的。——就是這樣一個境像。所以第六意識,是這麽一個情況。假定我們修定的作功夫,到達了這個境界,你說以禪宗來講,“三際托空,意識清明在恭”,算是開悟沒有?很多人在這個地方認為“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哪個經典告訴你“就是這個”?那是誘導方法,不得已。
  所以《法華經》上說:“指黃葉為止兒啼”。佛說衆生有八萬四千煩惱,因此佛就有八萬四千法門。總而言之,“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那是大徹大悟的話。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呢?
  那麽衆生有八萬四(千煩惱,佛有八萬四千)法門。等於一個小孩在哭、哭了,沒有辦法哄他,衹好拿着一個樹葉子、黃樹葉子說:“不要哭!不要哭!這是黃金,你不哭我就給你。”把小孩子哄得了不哭,就好了嘛!管它是真的金子假的金子。所以佛在《法華經》上說:一切法都是“空拳誑小兒”。說你不要哭,我給你糖吃,你哭不給你,你停了哭我給你。實際上,這個(拳)裏頭沒有東西,一切法皆是如此,空拳誑小兒。
   所以在意識清明這一段,有時候學禪的人給他一個方便說:“你這個就是了。”你認為清明這個就是了,是什麽?哈!現在告訴你,第六意識偶然清淨的現量的一面,還是意識的境界。你所謂空,還是意識上的空嘛。對不對?你不清醒睡着了以後你還有沒有這個空的境界?就沒有了嘛,那個意識進入睡眠位了,所以這個清明沒有了。你說我醒來又空,當然又是意識造成了這個空嘛。“嘿呀我現在好空喔,空、空……啊,我都懂了,世界都是空的呀,哎呀!我真的,我現在總算清醒了。”你說他在說夢話嘛!所以我們站在旁邊說:“呣,好,懂了啊,有道了,嗯,這個悟了”。實際上我們回頭蒙着嘴在笑。這還不是意識自己造的境界?但是意識造成(的)這個境界(是)真的假的呢?話說回來,你真能從此如達摩祖師所講的“心如墻壁”,可以入道,這是個鑰匙拿到了,你可以去開發它。
   所以,我們可以說,禪宗不是分三關嗎:破初關、到重關、破末後牢關。我們勉強地可以講,的確是這個樣子,拿《八識規矩頌》的階段。把意識的這個習氣之流、業力之流,破得開,見到意識無自性的空,可以說破初關。那麽功夫到達這個境界,要行、住、坐、臥,隨時隨地都意識空靈,無分別、無妄想的境界。你說這個時候能做事嗎?當然更能做事。意念都是空,儘管在講話,講完了沒得意念了。在空中能夠講。那麽可以說是破了初關的境界。但是沒有破重關。要到把第七末那識破掉,破掉以後,快到破第八識的邊緣了,可始到重關。
   破末後牢關,就是超越了精神世界、超越了物理世界、打破了第八阿賴耶識,始證到大圓境智、如來藏性,那再說破末後牢關,叫做“牢關”,堅牢而不可破的。這也是三關之說,禪宗方便之談。
   現在我們瞭解了第六意識這個樣子,所以玄奘法師,在《八識規矩頌》上關於第六意識這一首(偈子)說:“發起初心歡喜地”,菩薩、大乘菩薩、登地菩薩,就是以普通一個人修菩薩道、作功夫。初步、初地的菩薩,剛剛上地,等於我們上樓梯第一層樓梯,電梯上來,到了第一層了,十層房子到了第一層,初地叫做“歡喜地”。
   所以呀,第六意識真的破了,(所謂破是方便的話,意識怎麽叫“破”?這是人類語言的表達的一個方式。)第六意識真達到無分別、無妄想、空靈了,我們剛纔講,假定一個名稱叫它“破”了,沒有什麽破不破;就是把這個妄念比較切斷了,空靈而能起用。不是三際空靈事。這是菩薩登初地以後第六意識才能空。
  說“發起”,剛剛發心,那麽普通講發心,這個樣子,發明自己第六意識心地的空靈。所謂“發起初心,(菩薩登)歡喜地”。這是說入門。所以,分別妄念不空,你說你得定了、你學佛修道了,都不算數的。到第六意識空,隨時能夠做到性空、無自性,能夠做到了以後,你這個人才夠得上說是學佛的了。說“發起初心歡喜地”。
  但是第二句話“俱生猶自現纏眠”哪!註意這個“眠”字,睡眠的眠,不是感情纏綿、綿綿不絶的那裏“綿”。這個“眠”字用得比那個纏綿的“綿”還要高明。他說第六意識空了的時候啊,你把這個人初悟道的初地菩薩就了不起麽?沒有什麽了不起。“俱生”,與生命俱來的那一個習氣、所有的習氣還在,習氣的根根統統在,所以不算成佛哦。“俱生猶自現纏眠”,纏繞着你。眠,“隨眠”,眠是一個佛學(名詞)、唯識學叫“隨眠煩惱”,它跟隨着你,永遠使你無明、你無知的狀態,無知這樣子,等於睡眠、永遠睡在你旁邊的。哎,你起來它(也)起來,你坐它也坐,你躺下它就躺下,它纏繞着你,使你永遠是沉迷不醒。所以啊,俱生“我執”,等等,俱生以來這個煩惱習氣,“俱生猶自現纏眠”,它跟着你。
   第六意識真的完全幹淨了、空了,所謂要教理來講,沒有頓悟的,都是漸修的。由一個凡夫發心,修到了第六意識能夠空、登菩薩初地,那不得了,要一大阿僧祗劫以上的,有規定的啊,有一定的數字,不過我現在報的數字不準確。由見了道以後,修到了到第七地的菩薩叫“遠行地”,又要一大阿僧祗劫;三大阿僧祗劫才能成佛。所以要把煩惱習氣的根根修斷哪,(要)“遠行地”以後,“遠行地”即第七地;第八就是“不動地”了,就不退轉了。沒有修到第八,即使到了第八地,就是禪宗講的破了“重關”了,可以不退轉了。
   所以我們學禪的人,禪宗的話、有一句話——你們年輕的同學這個要閉關那個要閉關,唉,我看還是叫警察把你關到禁閉室容易——“不破本參不入山”。第六意識初關不破,入山都沒有資格。“不到重關不閉關”,真正要閉關要到了“遠行地”以後的,第八“不動地”的重關境界纔可以閉關。真正的閉關關房裏一本書都不準有的,佛經都沒有,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個茶杯一個碗,然後有個坐的地方。四壁畫都不準挂,什麽也沒有!什麽都沒有!說閉關還可以看經啦、看大藏經、看書嘛,還弄個搖椅搖一搖嘛,還弄個清茶來熬一熬,哎呀你看,我喝一杯清茶,還點個檀香——那還是在玩弄習氣耶!不行的啊!所以真正閉關,你們怎麽去閉呀?啊?所以到了“遠行地”後,“純無漏”,第六意識真正轉了,所以得“無漏道”。
   你們註意啊,外道有五通,羅漢纔有六通,第六是漏盡通。所謂漏盡是什麽漏盡?外道的解釋:男女衹要不漏丹就漏盡了。切!那你不吐口水呀?你眼睛張開多看看,眼睛的神也漏掉了,耳朵喜歡聽音樂也要漏掉了,六根都在漏啊!
   漏盡——意識無漏(纔叫)漏盡,所有煩惱習氣、無始以來習氣根根統統轉了,所以普通叫做“空”是方便名稱,無所謂空——清淨圓明了。並不是空並不是沒有,轉成清淨圓明了。那麽到了這個境界、第八地的境界,第六意識轉了,轉識成智了,不叫“第六意識”了,叫“妙觀察智”。所以得道的人、諸佛菩薩在定中,用的是什麽?還是用的意識,可是不是凡夫境界用的意識了。你知道吧?所以,百丈悟道的時候跟馬祖講,拿起那個拂子:“即此用!離此用!”就是這個東西,還是這個東西,可是不是凡夫的意識。這個時候意識轉了叫做“妙觀察智”,是“觀察圓明照大千”,第六意識變成智慧境界。變成個什麽呢?變成我們的照見三千大千世界的大的雷達網,這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切衆生、風吹草動、乃至一個螞蟻、一個灰塵動,在這個第六意識圓明清淨、大圓境智上清清楚楚。這是第六意識。所以“遠行地後純無漏,觀察圓明照大千”。
  那麽我們一般所謂學佛的,偶然心清淨那個境界是第六意識偶然清淨,所以禪宗祖師有時候講,一般人想想,“唉喲,達到空了!”來告訴師父:“哎呀,你給我印證一下。”哦,現在青年很多,常常有些青年寫信來,自己認為已經悟道了,要求我印證。我又不學禪,我也沒有悟。哎呀,或者“你不給我印證?!”那個火氣之大啊!“啊,你不給我印證?!”好像罪該萬死。還有一個青年當面跑來,說:“我這個硬是悟了。”我說我不懂禪吶,你找我幹什麽?他就說:“我悟了,你要給我印證。”我說印證什麽啊?我又不懂禪,我又不是禪師,你叫我印證?“那不行啊,你不給我印證!”我把桌子一捶、痛駡一頓,我說:你給我滾開!你神經了?跑到這裏來?!我這裏又不是道,也沒有道,也沒有佛,我是個普通人,我還給你印證?
  你看這樣的人——好幾個。這個可怕吧?呵,這個!所以呀,學佛啊,什麽叫做入魔?這些人叫做入魔。頭腦還清醒得很,講些都有道理,實際上這個道理他講得對不對呢?他也覺得自己:“哎,我現在跟你講話,我都覺得沒有我誒,我都空的呀!”其實他跟我講,我絶對相信他是真的啊!不是假的,因為他不是神經;神經的眼神、意識都看得出來。但是第一個,他做人的基本已經不夠了!哪裏冒冒然跑來這樣認,也不認識,好像我就欠他有個禪有個什麽的!啊,很多啊!還有一些寫信來,衹好一丟。連基本的做人的道理都不懂這個時代你說怎麽得了呢?!
   其實這種境界我們普通人都有的意識狀況。禪宗祖師叫做什麽?——“孤光偶露”。偶露,這是形容詞。所謂你們看禪宗的語錄就知道:“孤光偶露”,偶然撞到一下。譬如我們人走夜路,忽然碰到一個木頭,一嚇:“呃!哪一個啊?”好像還是“三際托空”的啊!中間這一剎那之間一個念頭都沒有。好像也是“三際托空”意識空的境界。我講“好像”這個裏頭有個竅妙哦,也可以說不是“好像”,這是把你切斷了。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所以受重大的刺激,受嚇、喜怒哀樂中間都可以碰到意識狀態這個境界;要就發瘋,要就大智慧、開悟。就這樣一個情況。所以開悟也沒什麽了(不起),這個悟這不是禪宗悟道的悟哦。我講開悟就是:理解了,就是第六意識那麽一個清明的境界,有時候可以保持得很久。那麽保持得很久是很舒服的,身心是很舒服的。但是有一點哦,你上座坐久了,你兩個腿的氣不通的話,你坐在那裏照樣地腿痛腿麻,麻得你第六意識一點都不清明了,所以靠不住的啊,不是道啊。所以第六意識空,就是要習氣的徹底空。
  再說第六意識,譬如我們學密宗的人有個討論,前五識我們都曉得在哪裏,身體、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舌頭、味覺、嗅覺都知道,(這是)前五識。
  第六識在哪裏?過去人講在心髒——不是。第六意識在腦。所以我們思想運用多了,腦越停不了,第六意識的機關開得越大。那麽後來討論到第七識在哪裏?第七識無所在,五根、六識裏頭都有、都在,哪一點都有我見、我執。說第八阿賴耶識在哪裏?在我們當年學這個密宗討論的,兩派的爭論,一說第八阿賴耶識在中脈,在背脊骨的中間;有一說在腦子裏。其實都不是。他們都忘記了第八阿賴耶識“受薫持種根身器”,那就我們這人體啊,手(伸開)有多寬,人體放射的能、人體自己的電與光就有多高、多大。在這個範圍不但有第八阿賴耶識的功能;超這個範圍以外跟宇宙通的,都是第八阿賴耶識整個的功能。你說它通過督脈、或者是通過中脈、通過間腦而起作用可以;說第八阿賴耶識就在這裏,或者在海底、在哪裏,那都是着相的,是錯誤的觀念。
  我們先休息一下。
   (八識規矩頌)簡單地、快一點瞭解了,好正式研究《成唯識論》。現在是講第七識。第七識一般的習慣沒有辦法翻,不翻意,翻音、叫“末那識”,這個“那”字在過去讀“諾”。這個“末那識”第七識,尤其現在研究心理學的同學們更要註意,現在心理學所講的潛意識、下意識,乃至什麽這個“第六感”等等,並沒有超過第六識的範圍。所以“末那識”沒有辦法翻譯成什麽識,理念上的理解它,它是真正第六識(的根),叫做“意根”,意的根。那麽我們如果加以進一步的理解,普通叫做“念”,這個就是“念”,念頭那個念。因為第六意識我們容易分別瞭解它,人的思想分別、頭腦的清楚,對於事情的思考周詳,是第六意識的作用。第七識所謂之“意根”啊,有時候好像不起分別、沒有分別,那個境界、裏頭、這是我們有念,尤其我們在這裏,大傢都是註重修行求道,打坐的時候進一步覺得自己一點雜念都沒有,覺得清清靜靜,那個正是念,那個正是第六意識的根、意根。
   所以“念”,普通經典翻成“念”,這個“念”,我們經常拿一個笑話的辦法、可以說是笑話的辦法——測字攤,一般算命看相測字那個辦法。中國字這個字,你看“今”字下面一個“心”,現在心,這個就是“念”,今心嘛!說睡眠睡着了,什麽思想也沒有。那個睡眠境界就是“念”。也是念。這個念進入睡眠昏沉的狀況;心理狀況在睡眠昏沉當中。所以剛纔特別提出來,做功夫的朋友們特別註意,你覺得自己完全放下、睡眠、空掉了,身體感覺都沒有,這個中間你要分辨清楚,算不定這個完全放下連身體感覺都沒有正如普通人在“睡眠位”(心理的位置)或者是“悶絶位”(悶過去了)相同的。這個正是意識的境界,不要認為這個時候不是意識,這個意識接近到第七識末那識境界。
   所以末那識,普通地也有解釋,很普通的解釋叫做“我執”,叫做“俱生我執”,與生命同時來的覺得有個“我”。那麽一切衆生之所以不能成佛,就是“我執”第一空不了。但是這個我執哪裏來的呢?“俱生我執”,當我們入胎的時候已經有“我”,乃至沒有這個肉身、變成中陰身的時候,這個“我”也沒有離開、第七識沒有離開,所以“俱生我執”。(你們沒有書的人可以跟他們有書的坐在一起藉一下,啊。)所以第七識末那識叫“俱生”、與生命同時來的。例如這個嬰兒生出來,第六意識、現行的第六意識(剛纔講的一段啊,要特別註意)嬰兒沒有現行的第六意識,但是第六意識習氣的根同樣地在,沒有爆發而已。受後天教育等等灌輸,再來爆發那個根。那麽嬰兒沒有第六意識分別、思維、思考等作用,但是嬰兒的第七識的“我執”早就存在。比方說,兩個雙胞胎都餓了的時候,一個早有奶吃,遲有奶吃(的那個)他還是不高興的,覺得我怎麽吃遲了?那個我執與生命俱來;有生命就有我。這個“我”就叫做第七末那識。(捲五終) 妙音錄入。玉樹臨風二校完。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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