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海上魂   》 第五回 壯客同心救主將 天祥冒死求二王      陳墨濤 Chen Motao

  詩曰:
  恨結冰天凍,魂銷雪窖寒;
  雄心灰不冷,熱血欲流丹。
  夢繞江湖闊,魂歸故國難;
  窮途無別策,誓死起波瀾。
  話說文天祥自從那日駡了賈餘慶,回到房中,還是氣忿忿的,因想:他如今被我駡得沒處出氣,一定要到巴延那裏去進讒言;但他若果然叫巴延把我殺了,我這顆頭顱倒是不怕痛的,衹怕他儘管把我這樣拘在這裏,生又不生,死又不死,我這雄心可是最怕悶的。況且他若既然拘了我,那賊人回師時候,一定要把我帶去,那時身陷賊地,眼睜睜地看着海外英雄舉事業,我的雄心豈不是活潑潑地要悶死了嗎?我如今要替中國爭這口氣,也顧不得聖上了,“三十六着,走為上策”,不可讓他們着了先鞭。於是日夜地留心,看機會想要逃走,怎奈巴延日夜輪流着派賓客來把文天祥伴住。文天祥身邊那十二個壯客,卻也日夜守護着,衹恐文天祥有失。
  那一日晚上,有個賓客正睡不着,忽聽得文天祥在睡夢中連聲叫他壯客的名字道:“杜滸,杜滸。”那賓客無意中戲應道:“做什麽?”衹聽得文天祥道:“杜滸,我們快點走罷!”那賓客暗暗驚異,便假應道:“走到哪裏去?”文天祥卻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也聽不清楚,衹聽得仿佛有“二王”兩字,那賓客再問時,卻不見答應了。次日,那賓客便將這話告訴了巴延,巴延道:“我早也曉得他有此志了,但是我想挨到班師,把他帶回去就不要緊了,哪裏曉得他就如此亟謀,如今卻等不得班師了。”當時便命四員將官,調了一千步兵,備了一個囚籠在營門外等候。這裏叫人把文天祥請了出來,嚮他道:“我皇上久仰將軍盛名,願見顔色。如今我派將士送將軍到上都去,沒奈何路上要暫委屈將軍幾日了。”說着,叫軍士們把木籠擡進來,當時不由分說,把文天祥囚了起來。文天祥曉得是走漏了風聲了,衹得垂頭喪氣聽他們去囚去,心中想道:我須如何想個法子把十二個壯客帶了去纔好,或者還是路上有好機會哩。正想着,猛回頭忽見那十二個壯客早已如飛地跑到了。
  原來那十二個壯客凡遇巴延有請文天祥,他便不放心,總要叫幾個到營前不時來探聽的。這回來探聽的正是杜滸、金應兩人,當時得了這信息,如飛地跑回去,報知衆人。衆壯客聽了,一齊大叫道:“今日是我們死期了,去吧!”
  說罷“哄”的一聲,十二個壯客一齊奔嚮營前來,軍士們也攔他不住,一直搶進大帳中,正見文天祥囚在那裏,一個個怒發衝冠,一齊跑到木籠旁邊立住,大傢嚮腰間拔出刀來,大叫道:“哪個不怕死的滾過來,先嘗嘗老夫的刀。”旁邊將士們見了,也一齊拔出刀來。正要嚮前動手,巴延連忙喝住了衆將士,卻嚮那壯客道:“衆壯士且請息怒,老夫非敢有辱文將軍,衹因我皇帝久仰文將軍大名,定欲一見顔色,老夫又因文將軍盛名過大,恐路上有失,故不得不暫屈將軍幾日。老夫已經吩咐將校們路上小心服侍,衆壯士請放心吧。”文天祥也深恐壯士有失,連忙攔道:“你們不必如此,我此去雖然生死未卜,但我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你們皆有為之士,天下事業正多,不可因我一人誤了你們正事業。”衆壯客道:“將軍雖然肯死,我們卻不肯叫將軍死,要死須我們先死,那就不能管將軍死不死了。”說罷,嚮巴延道:“你不必假仁假義了,儘管讓他們來和我殺個你死我活,要想當我生前屈辱文將軍,萬萬不能!”兩旁將校聽了,一個個怒目橫眉,眼睜睜看着巴延,衹想等號令一下,便好動手。衹見巴延卻嚮衆壯客道:“壯士,非是老夫不能殺你,老夫實在敬你義氣如雲。你既然不信老夫的話,衹恐老夫加害文將軍,如今就叫你隨着文將軍同去,這可放心了嗎?”文天祥聽了,正中下懷,卻聽衆壯客道:“如此雖好,但這木籠總不許用。”巴延聽說,皺眉不答。
  文天祥衹恐又鬧翻了,連忙嚮衆壯客使了眼色,卻叱道:“你們為何把我看得這麽輕,我死且不怕,難道還怕坐這幾日囚籠嗎?”衆壯客見他使眼色,不曉得什麽意思,衹得答道:“既然如此,我們須頃刻不離將軍左右,才能放心。”巴延笑道:“既叫你隨去,自然不叫你離開文將軍。你請放心,就如此去吧。”當下六個壯客連忙跑回去,匆匆收拾了兩挑行李,卻暗中把短兵刃藏了不少,連文天祥平日用的一雙雌雄劍,也收藏好了,自己挑着回轉來,會齊了衆人。巴延又吩咐了那四員將官路上小心的話。那四員將官答應了退下來,當下領着一千人馬,那十二個壯客都緊緊護着文天祥的囚籠,一行人衆出了臨安城門,一直嚮大路投奔開平府而來。
  這一日晚上,紮下營寨。那四員將官是受過巴延吩咐的,好不殷勤地來侍候文天祥的酒飯,文天祥卻高高興興地飲個酩酊大醉,便坐在木籠裏睡着了。那十二個壯客,便在木籠旁邊鋪下席子,大傢圍坐着竊竊議論。到三更多天,纔見文天祥醒轉來,杜滸連忙斟茶來叫文天祥吃了。文天祥問道:“此刻什麽時候了?”杜滸道:“已是三更多天了。”文天祥道:“這麽遲了,你們為何還沒有睡呢?”杜滸道:“我們正在議論這事哩。”文天祥道:“什麽事?”杜滸道:“我們想救將軍逃走。”文天祥連忙低聲道:“且住!”
  便叫金應道:“你去外面看看,有人沒有?”金應答應着出來看了一回,進來道:“沒有人。”文天祥纔低聲道:“你道我真醉了嗎?我正因為此事,故假裝做這神氣。你們以後說話須要小心,不可儘管竊竊不休,倘被他們看出這情形,那就不好走了。此事總要慢慢而來,這兩日他們一定守得極嚴,萬不要想逃走,等過幾日,他們守備稍懈,那時我自有法子,臨時再吩咐你們吧。”壯客們答應了,當晚無話。
  次日,仍舊拔隊起行。文天祥從此天天總要吃酒,而且還要吃得盡醉方休。從此早行夜宿,饑餐渴飲。行了幾日,文天祥見他們守備果然沒有起先那麽嚴,壯客們隨便都可以出入了。這日行到鎮江,文天祥便假裝作有病,卻故意嚮那四員將官要了兩個親隨來侍候,好叫他不留心一點。到晚上,文天祥和壯客們早已商議停妥了,文天祥衹推說有病,酒也不飲了,那十二個壯客卻輪流着來勸那兩個親隨飲酒。那兩個親隨這幾日在營中正禁得喉嚨發癢,當下見着酒,便不管好歹,拼命的喝。原來他兩個雖然好酒,量卻並不大,還喝不上兩壺酒,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了,卻一步一顛的走過來,想來侍候文天祥;哪裏曉得一立起來,頭重腳輕,登時又坐下去了。金應便道:“你兩位醉了,且去睡吧,今天晚上我替你侍候便了。”那兩個親隨衹應一聲“得罪了”,便躺在地下呼呼地睡去了。金應見了大喜,看看剩下的酒還不少,便拿了一壺酒和半盤牛肉,暗暗跑到營門口,見着兩個守門小卒,便把酒肉放下,笑嚮那小卒道:“小哥們辛苦了,今日無事,請小飲兩杯吧。我等回有點事情要到營外去,辛苦兩位小哥等等營門哩。”卻遇着那兩個小卒正是酒鬼,當下非常歡喜,連忙稱謝了。金應回轉來走了幾步,卻聽得一個小卒道:“好是好,衹可惜太少了一點;若能再弄得一壺來,就將就夠我們兩個吃了。”金應心中暗笑道:“原來他卻有這好酒量,等我回頭來再送他兩壺,率性叫他做個醉鬼吧。”想着不覺已走進帳裏來,便低聲嚮杜滸道:“我們兩個先走吧。”杜滸點了點頭,便摸了兩把尖刀,藏在身裏。金應也揀了一把腰刀,挂在身邊。兩人又各收拾了一個大包裹,提在手中,便低聲嚮文天祥道:“將軍三更時分準來吧,我們就在前面那鬆林裏等着。”文天祥點頭答應了。金應回轉身來,又把那殘酒一起倒攏來,約有兩壺光景,便叫杜滸拿了一壺,自己也拿着一壺,兩個悄悄地走出來。到營門口,見那兩個小卒正在那裏飲得高興,見他兩人來了,便笑道:“將軍要出去嗎?”金應點頭道:“正是,我看你兩個酒量很好,這兩壺酒率性也請你吃了吧。”說着,和杜滸兩人一齊把酒送過去。那兩個小卒歡天喜地,千恩萬謝地接去了。當下兩人出了營門,一直奔到前面一座大鬆林裏來坐地等着,不在話下。
  卻說文天祥和那十個壯客,眼睜睜地等到三更天氣,聽得營中更鼓敲過了,那十個壯客便一齊拔出刀來,先把那兩個親隨一人一刀結果了性命,回轉身便把那木籠輕輕地擊開了。文天祥跳出來,略略舒展了手足,便提了那雙雌雄劍,和十個壯客一齊奔嚮營門來。衹見那兩個營門小卒已是爛醉如泥,躺在地下,睡得如死人一般。文天祥和一個壯客先奔過去,一個一刀,一個一劍,把他兩個都結果了性命,可笑那兩個小卒真是醉生夢死了。當時文天祥當先斫開了營門,和十個壯客如飛的離了營門,跑了一箭之地,早見杜滸、金應兩個從鬆林裏迎了出來。此時正是二月中旬天氣,月明如畫。當下大傢會齊了,一行十三人,如脫網驚魚一般,連夜逃走去了。到得營中曉得,他們已逃得不知去嚮了。那四員將官追了一回,毫無蹤跡,衹得垂頭喪氣,次日便回轉舊途,嚮巴延前去請罪罷了,不提。
  卻說文天祥等十三人當日連夜逃走,足不停步地跑了一夜,次日才略略定了神,大傢商議定了,便奔真州而來。曉行夜宿,不日到了真州。卻說這真州守臣姓苗名再成,前兩日正接到揚州守臣李庭芝的公文,說是民間謠傳元人已遣宋大臣一人來勸降,今探聞有故樞密使文天祥行赴真州,恐即其人,如有至真,其速殺之,以絶遊說等語。苗再成看了,將信將疑。這一日忽門上報進來,說有故樞密使文天祥在衙門外求見,請令定奪。苗再成聽了,忖道:“他果然來了,一定是來說降了。等我且叫他進來,看他如何說法,然後再殺他不遲。”想定主意,便傳命請他進來。少頃,文天祥進來,見着苗再成,兩下行了禮,分賓主坐下。苗再成卻一語不發,衹想等文天祥說出勸降的話來,便要殺他。文天祥卻把自己議降被留元軍和刻下逃走至此的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苗再成一聽不象說降神氣,而且見他言語忠誠,意氣慷慨,一時也不敢决他是忠是姦。當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請文天祥在客廳上少待,自己卻進去叫了兩個心腹裨將,吩咐了他幾句言語,叫他送文天祥到城外營中去安歇。那兩個裨將領命出來,嚮文天祥道:“主將今日有事,不暇細談。請樞密使且到營中安歇一夜,明日再晤談。”說罷,便送文天祥到城外來。到得營中,那兩個裨將當晚便和文天祥慢慢談心起來,探他的口氣;談到後來,那兩個裨將纔曉得文天祥果然是忠誠報國,因問道:“樞密使此來,可有什麽成見呢?”文天祥道:“我一來是想勸你們主將興義師,二來要探聽二王的信息,去投奔他。”那裨將道:“原來如此!二王車駕現在還駐在溫州哩。至於興義師,我們主將不用等樞密使來勸的,我如今率性把實話告訴了你吧。”因把李庭芝所說的民間謠言告訴了一遍,又把那角公文拿出來給文天祥看。文天祥看了,笑道:“如今你主將之意若何?”那裨將道:“我們主將是要殺那來勸降的,如今樞密使既然是來勸興義師的,難道我們主將還肯加害嗎?就是那李將軍,也是誤聽謠言所致。據小將愚見,樞密使既要去投二王,明天不如先到揚州去見李將軍,把來意說明白了,豈不更好?”文天祥點頭道:“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等我明天就去便了。”
  當晚無話。
  次日,文天祥衹叫那裨將去傳說一聲,也不進城去別苗再成了,當時帶着十二個壯客離了真州,一直奔嚮揚州來見李庭芝。一路無話。不日到了揚州,剛走進城門,見路旁坐着兩個看城門的營卒,指手劃腳在那裏高談,仿佛有說“文天祥”三個字。大傢聽了,驚疑不定,便緩了足步;再留心細聽時,衹聽得一個營卒高聲說道:“我最喜歡李將軍這個法子,他說文天祥若來了,不等他說話,不和他相見,便把他殺了,叫他雖有能言巧舌,也無從施用。”大傢聽說,吃了一驚。金應便嚮衆人丟了眼色,大傢一齊回轉腳步,重新走出城來。到得無人地方,金應纔道:“那營卒的話你們可聽到嗎?”
  衆人齊道:“如何不聽見!”金應便嚮文天祥道:“他若果然這樣蠻做起來,我們卻犯不着死在這裏。我們如今不必去見他吧,且去投二王做我們的事業去,忠姦日後自見,何必我們自己和他去辯呢?”文天祥點頭道:“不錯,我們就此去吧。”當下十三人重新離了揚州,一直奔嚮溫州而來。可憐文天祥等自從脫離了元軍,便一直奔波到如今,還是不能少息,這路上的曉霜殘月,沐雨櫛風,真是焦勞盡瘁。幸虧他十三人都是絶世雄心,百折不挫,所以還不覺得辛苦。如今又投嚮溫州來,這一路上衹聽得人民紛紛傳說元人大軍已從臨安旋師,帶着皇上、皇后及各大臣等北歸,衹有太後因病暫留臨安。
  文天祥聽說,好不凄慘,登時那報仇的心越發如焚,恨不能立刻飛到溫州纔好,從此便格外早行暮宿。這一日,正走之間,忽見迎面來了一彪人馬,刀槍雪亮,旌旗鮮明。文天祥細細一看,正是元人兵馬,也不曉得是哪裏來的,衹嚇得回轉頭就跑,衆壯客也隨着一齊跑。這一跑卻被元兵的探馬看出他行跡蹊蹺,連忙跑回營中報知主將。那主將問了他面貌服色,便猜到是文天祥,連忙下令軍士如飛地追了來。文天祥等從小路裏落荒而逃,那元軍卻望影而追,一直追了十餘裏路,追來追去,卻把文天祥等追入一座深山裏去了。元軍見天色將黑了,便也不追進去,衹在山口紮下營寨。那文天祥等逃入山中,見天色已黑,不辨路徑,便一齊奔入一座深林中歇下。到得夜深,卻聽得元軍營中更鼓頻敲,便曉得他在山口安下營了,當下衆人便在這深林中歇了一夜。次日走出林來,登高嚮山口看時,衹見殺氣衝天,曉得元軍未退,大傢也不敢再出山口來,衹得嚮樹林上尋些果實來先充了饑,然後大傢嚮山後來尋出路。怎奈走了半天,都是怪峰絶徑,尋不出一條路來。文天祥便嚮衆壯客道:“我看象這樣尋出路,衹怕就尋十天也尋不出哩。我如今想出一個法子來了,你們隨我來吧。”說着,便嚮一座高峰裏走上去,衆壯客隨着,也不知他是什麽意思。衹見文天祥越過了一層高峰,又是一層,衹管嚮上走去,也不知越過多少層高峰了。有一個壯客便叫道:“將軍尋出路為何卻尋嚮高峰上頭去?難道要尋上天的路嗎?”文天祥笑道:“你且跟我到了前面那座峰頂,自然會尋出一條出路給你看便了。”衆壯客衹得跟着,又走了兩三裏路,纔上了那座峰頂。文天祥舉目嚮四下裏一望,見眼前並沒有再高的山峰了,便道:“這裏就可以尋出路了,你們且坐下歇歇吧。”當下大傢一齊坐下,文天祥卻嚮四下裏留心,細看時,衹見西北兩面一望過去都是高山峻嶺,遮天極目;那南邊山腳下,炊煙縷縷,看去是一定有出路的,卻似頗近的神氣,心中忖道:這一定便是昨天走進來的那個山口了。再看那西邊時,眼前都是鬆林,一望無際,那山勢卻是越遠越低下去的神氣;再看那極遠極遠地方,衹見如鏡般一片平地,也辨不出是田是水。文天祥便指示衆壯客道:“你們看,這西邊一定是出路了。”衆壯客舉目看時,一齊叫道:“這邊一定有出路了,我們等刻衹要一直嚮正西走去,自然會尋得出路來。”文天祥笑道:“好呀,你們此刻也曉得我的用意了,若不是這樣先看明白,卻曉得嚮哪方走去有出路呢?”衆壯客笑道:“真的,我們起先卻想不到這裏,如今可不怕沒有出路了。但是此刻日已過午了,我們腹中也有點饑餓,不如先尋些果實吃飽了再走吧。”文天祥點頭稱善。衆壯客便嚮四下裏去各人尋了些果實來,大傢飽吃了一頓,便一齊奔下山來。此刻衆人卻不象先前那樣東張西看了,衹一直的嚮正西跑了來,一氣跑了六七十裏路,天色又黑了,卻還不能走出山來。衆人無奈,衹得又尋了一座深林歇下,此時天色已黑,也無處去尋果實,衹得忍饑餓了一夜。
  次日,衆人出得林來,吃了些果實,嚮正西又走了約七八裏路,卻見迎面來了一個樵夫,看見衆人驚異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為何這麽早卻從這深山裏走出來?難道不怕大蟲嗎?”金應道:“我們是被賊趕進這山裏來的,在這山裏已經過了兩夜了,倒沒有遇見什麽大蟲。”那樵者聽了,把舌頭伸了一伸道:“你們真僥幸,你們真僥幸,這座山是有名出虎豹的呢!從此處再進去十裏,就白日都沒有人敢走了。”說罷,看着衆人嘖嘖不已。金應便問:“老丈,此去山下還有多少路?”那樵者道:“此走近了,不過十幾裏路了。”因又指示了一條小徑道:“你若從此處下去,不過不好走一點,路卻近得多了,衹有五六裏路。”衆人嚮樵者稱謝了,便一齊奔嚮小路裏來,果然走不上五六裏路,便到山腳下,衆人這纔算逃出這場大難。
  當下,衆人出得山來,便尋了一間飯店,大傢飽餐了一頓,問了店小二赴溫州的路程,纔曉得越過這重山來,離溫州的路卻遠了,沒奈何衹得認個晦氣,問明了路徑,重新打着大轉彎,又奔嚮溫州而來。走到次日午後三點鐘時候,忽見迎面一道大河攔住去路,衆人沿河走了半裏多路,纔見那裏有一道板橋,闊還不到二尺,長卻有六七丈。文天祥等走上橋來,下望河流,好不危險!正在戰戰兢兢踏着八字腳慢慢地走,忽聽得背後喊聲大震,衆人回頭看時,見又是一彪人馬追了來。文天祥卻認得那旗色,正是前日那隊元軍,也不曉得他從哪裏又追來了,衹嚇得心驚膽落,當時也顧不得什麽危險,如飛地跑過橋來。一望前面,卻是一條坦坦平途,並無歧路,兩旁的蘆葦卻長得比人還高,文天祥和十二個壯客便一齊鑽入蘆葦裏逃走。那元軍追過橋來,不見了文天祥和衆人的蹤跡,便嚮兩旁一看,見左邊那蘆葦中間有一塊不住地搖動。那主將硬叫軍士撥開蘆葦追進去,衹看蘆葦搖動地方,便追了來。文天祥等聽得後面蘆葦大響起來,曉得元兵追進來了,便捨命地狂奔。
  此時十三個人也撒得東兩個西三個了,怎奈奔到處蘆葦總是搖動,元兵總要追來。也不知追了多少工夫,幸虧起了一陣大風,把蘆葦吹得一起亂搖起來,那元兵纔看不出他們逃的方向。到得風定,文天祥等已逃得遠了,這元軍沒奈何,也衹得回轉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文天祥一人先逃出蘆葦來,舉目一看,見前面一片都是田,並無路徑,便獨自一個立在那裏等了一回,見衆壯客陸續都逃出來了,卻不見了杜滸、金應兩人。大傢驚疑不定,又等了一回,看看天色將黑了,還不見杜滸、金應兩人出來,正是:風吹草動驚蛇走,雨打蘆花失雁群。
  欲知杜滸、金應兩人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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