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师莫若徒,多年的朝夕相处,悉心体察,慧立、彦悰对老师玄奘的了解,应该说是深入而具体的,也因此,他们才能够在这短短的几行文字里,从体态神情、生活习性、舌辩口才,乃至于修行持戒、修养禀性等多个方面,对老师做了如此精准传神的画像。从这段文字里,我们也可以了解到作为历史人物的玄奘的一些基本情况。
小说《西游记》中唐僧的形象,应该说也依然存留了某些“历史”的真实。如仪态相貌,小说第五十四回《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写女王眼里的唐僧:“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好个妙龄聪俊风流子,堪配西梁窈窕娘。”再如“一坐半朝,身不倾动”的习静坐功,小说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写到妖精要与孙悟空比坐禅,孙悟空大为犯愁,唐僧说:“我会坐禅。”孙悟空问:“能坐得多少时?”唐僧说:“我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得二三个年头。”
单枪匹马、只身一人,跨越万水千山,行程五万余里,玄奘的西行取经,创造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奇迹。这奇迹本身,为其故事的被神话提供了广阔的想像空间。然而,由历史事实转变为完整的神话故事,却是经过了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由慧立、彦悰撰写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虽然不无夸饰,但在主体上,仍然是历史的陈述。在这一故事进入了民间传说的流程之后,神话化也就同时开始了。晚唐李亢的志怪小说《独异志》里,有一篇《玄奘》,写到玄奘在罽宾国遇异僧传授《心经》,将往西域之际,玄奘在灵岩寺抚摩着松树的枝条说:“吾西去求佛教,汝可西长;若吾归,即却东回,使吾弟子知之。”及去,枝条年年西指,一年忽东回,门人弟子说:“教主归矣!”西迎之,玄奘果还。这个故事,显然就来源于民间的渠道,有着浓郁的民间传说的色彩。
可以说,南宋临安书铺刊刻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是玄奘取经故事在民间被神话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性的总结。《诗话》里已经有了后来“西游记故事”里孙悟空的原型白衣秀才:“我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我今来助和尚取经。”还有沙僧的原型深沙、白龙马的原型九条馗头鼍龙。此外狮子林、白虎精、女人国等,分别为“西游记故事”中狮陀岭、白骨精、女人国等故事所本。
今其书已经散佚、仅存故事梗概的由元人编写的《西游记平话》,已经具备了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章回小说《西游记》的雏形。在《西游记平话》里,所写到的取经缘起、孙悟空大闹天宫、车迟国斗怪,以及西行途中,“初到师陀国界,遇猛虎毒蛇之害,次遇黑熊精、黄风怪、地涌夫人、蜘蛛精、狮子怪、多目怪、红孩儿怪,几死仅免。又过棘钩洞、火炎山、薄屎洞、女人国及诸恶山险水,怪害患苦,不知其几”(朝鲜《朴通事谚解》),在情节上,已经与章回小说《西游记》十分接近。至于保存在《永乐大典》里的平话残文《魏征梦斩泾河龙》,简直就像是章回小说《西游记》里相应的《袁守诚妙算无私曲,老龙王拙计犯天条》一回的缩写作文。由此断定,玄奘取经故事的神话化,应当是在元朝就已经大体完成。
由玄奘取经到章回小说《西游记》,“历史”似乎仅仅成了文学创作的由头。但我们仍然要感谢“西游记故事”,正是它,使得无数的读者知道了“唐僧”。我们可以对作为文学形象的唐僧的种种所为而痛心疾首,但这丝毫不影响作为历史人物的玄奘,他的事迹,千百年来,不仅感动着中国,感动着印度,也感动着整个人类——成为一个典型的“感动世界”的人。
在中国历史上,有以郡望、官名、为官之地等等来指称名人的做法,如诗人谢朓曾官宣城太守,人称谢宣城;诗人韩愈郡望昌黎,人称韩昌黎;诗人杜甫曾官检校工部员外郎,人称杜工部等等。这种做法已经够给人以某种夸张的感觉了,然而,所有这些,与玄奘法师的被称为“唐僧”、以一个时代的“类称”归之个人相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有天壤之别了。以“唐僧”作为玄奘的称号,当然不是玄奘的自封,也不是个别佛教徒的“抬举”,而是历史形成的一个评价,是历史老人量体裁衣,根据玄奘法师对中国历史的伟大贡献,为他所特制的一顶极其合适的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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