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民国的才子佳人:现代作家的婚恋与创作   》 一、“你想我的心么?我愿意将这个给你”:秦风(4)      王鸣剑 Wang Mingjian

  话已挑明,苏雪林再也不能装糊涂,她潜意识中需要被人爱的情愫被激活了。毕竟,被人爱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特别是从未经历过爱情的少女,更是心花怒放。苏雪林在女师大就读时,因才貌双全又名声在外,来法国求学的途中,有好几个同学曾向她表示过好感,她因顾忌“乡党的讪笑”和严母的嘱咐,加上心高气盛,总是委婉地告诉那些好逑之士,自己已有婚约,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同学,也知难而退。如今,秦风的大胆和直白,使她多情的心灵受到了强烈地撞击。她从小所接受的“聘则为妻”的礼学教育,和秦风交往之初女友的告诫,离她似乎越来越远了。她眼中满是秦风的不幸,和他十余年对初恋的情深义重。她差一点就缴械投降了,但多年以来对爱的幻想,在同情和好感的酵母作用下,渐趋落在实处。然而,苏雪林把爱情“看得异常的庄严和神圣”,追求感情的完美。何况,她对于秦风的怜悯多于爱,而“爱情不是施与的东西”,与其让秦风又遭遇爱情的创伤,还不如慎重对待。于是,她采取逃避的方式,避免和秦风单独接触。可秦风压抑了十余年对爱情绝望的坚冰,被苏雪林融化后,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方面继续向她写信,向她表白自己的真诚。另一方面,又投其所好,将自己近期发表在上海《申报》上的一些艺术随笔的剪报,寄给苏雪林看。明为请她批评,实则增添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秦风的锲而不舍,犹如香水中毒一样,使苏雪林一天天沉醉。她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搏斗,不与他见面的决定,在他一次次蛊惑的邀请下,不由自主地更改,有时甚至是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出了校门。当苏雪林看到秦风因爱得不到回应而泪眼蒙眬时,她用理智筑起的堤坝在心里已经坍塌,她几乎要对他说:
  可怜的人,你的青春,你的幻梦,你一生的幸福和希望,你全部生命的原素,都被那薄幸的女郎剥夺去了。你什么都没有,所剩下的只有一腔子感伤了。你急切要求一个人来安慰你么?我来安慰你。你想我的心么?我愿意将这个给你。《苏雪林文集》第一卷,第54页。
  苏雪林像一条小鱼那样,被秦风用受伤、真诚和眼泪织就的情网牢牢网住。她虽然极力挣扎和逃遁,可面对一天天收紧的情网,她越是挣扎网得越紧。好友看见她迷惘于爱与不爱的痛苦中,很是为她着急,劝她尽早拿主意,这样耗下去对彼此都不好。人生经验丰富的潘玉良,为她理性地分析了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认为:秦风为昔日的爱情消耗掉整个青春和人生信念,在感情上变得敏感而偏执,年龄又偏大;苏雪林在内心深处虽然渴望浪漫情怀,但在本质上仍富于理性,况且家里又订有婚约,如因此解除,势必要伤母亲的心,所以,两人的相爱乃至结合很难天长地久。既然这样,还不如快刀斩情丝,以免将来后悔。苏雪林是个聪明人,她在理智上赞同好友的看法,可真要放下这份情感又谈何容易。为此,她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无心读书,法语的长进也大不如从前。她既恨秦风把自己带入迷惘的深渊,又看不起自己经不起感情的波澜。一时间,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到后来,她竟然完全失去了抵抗力,迷惑于秦风的爱和热情,想和他一道去沐浴爱的阳光。苏雪林甚至打算给家里写信,要求解除她和张宝龄的婚约。
  正在这时,她收到了安庆女师同学吴墨君的来信。吴在信中说她在家乡听到谣传,说苏雪林在法国和某人自由恋爱结婚了,也有人说她为了婚姻而蹈海死了。为此,特来信问问,希望她接信及时回复,以释自己的挂怀参见石楠:《另类才女——苏雪林》,第73页。。苏雪林看了此信,非常气愤。同时又因此陷入到深深的担忧之中:母亲要是知道这些谣传,该如何是好?她能经受起这个打击吗?她祈祷着!吴墨君的来信并非是空穴来风,父亲的信随后而至。父亲在信中疑惑她作为新时期的青年,在自由潮流的影响下,可能思想出现迷惘,但他仍然坚信:她“绝不会不征得家庭的同意就结婚的”,因为“你的品德决定了你不会做出那等荒唐事来。”同上书,第74页。父亲的信任,不仅使苏雪林痛苦中的心灵得到了慰藉,也促使了她从爱的迷惘和癫狂中惊醒。于是,她冷静而理性地梳理了自己和秦风的感情,发现与其说是爱还不如说是同情和怜悯。秦风的颓废和偏执,并非自己托付终身的最佳人选。自己为其蛊惑,其原因是自己的浪漫情怀使然。浪漫固然如酒般迷醉,但生活总是清醒的时候居多。秦风既然难以托付自己的终身,爱情只能是幻觉中的海市蜃楼。唯母命是瞻的苏雪林,虽接受了个性解放的思想,在骨子里仍然秉承传统的旧式贞操观,在她的信念中,爱情与婚姻是合二为一的:
  恋爱,无论肉体和精神,都应当有一种贞操;而精神贞操之重要,更在肉体之上。她已经有一个未婚夫了,她将来是不免要和他结婚的,她是应当将全部的爱情交给他的。如果她现在将心给了他人,将来拿什么给她的丈夫呢?她若心里爱了他人,对于丈夫不过是一种制度的结合,那么,她欺骗丈夫了;若到结婚时将给了他人的心收回来给丈夫,不但这颗心是残缺不全的,她对于那从前的朋友又是欺骗了。《苏雪林文集》第一卷,第52页。
  苏雪林之所以如此“守旧”,完全是为母亲故。她与秦风的感情纠葛,她并不怕“夫家的责言,乡党的姗笑”,这些“都可以不管”。她担心的是“她的严正慈祥的母亲,哪能受得住这样打击?”因为在极端专制的祖母压制之下,“母亲即不胜舐犊之爱让女儿自由,祖母日夕的嘀咕,母亲又哪里受得了?她这样是要活活的将母亲忧死、气死、愧死!”同上书,第54页。
  对母亲的孝顺,业已根植于苏雪林的灵魂深处。她不仅在言语上要时时博母亲欢心,而且在行动上也要处处以母亲的道德规范作为自己的处事原则。所以,当她得知家乡有关她的谣传和父亲的疑虑后,她用坚强的意志割舍了自己的感情,义无反顾地断绝了与秦风的感情关系。而那位情深义重的可怜骑士,不得不再次为爱情伤心落泪。他在绝望之余,只好浪迹天涯。在历史的长河中,他像一个过客,只在苏雪林的《棘心》中留下模糊的身影,连他真实的姓名也不得而知。
  五年后,苏雪林本人在回忆这场使她迷惘的初恋时没有丝毫遗憾,反而为自己当时毅然解脱与秦风的感情而自豪,宣称“这是我平生第一个光荣的胜仗,值得我自己颂歌称道于无穷的”。话虽如此,她内心的失落和惆怅还是挥之不去。她在给北京的一位女友的信中就这样写道:“他是一个不安于平庸生活,喜为心之探险的人。”“爱做浪漫小说里的英雄。”是一个“要在荆棘丛中摘取玫瑰花的梦想者。”“在爱情决斗场中,他可以承受勇士的花冠。”“在我们这冷漠成性的古老民族里”,秦风“热烈真挚的性格”,“确算是一个少有的奇人。”《苏雪林文集》第一卷,第56页。
  表面上看,苏雪林在人伦之爱上大获全胜,可实际上她却丧失了自我的独立,成为“孝心”的奴隶。为这份“母爱”,她不仅牺牲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初恋情怀,而且由此形成的思维定式,播下了她一生婚姻悲剧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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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团结出版社
苏雪林:“精神贞操之重要,更在肉体之上”一、“你想我的心么?我愿意将这个给你”:秦风(1)
一、“你想我的心么?我愿意将这个给你”:秦风(2)一、“你想我的心么?我愿意将这个给你”:秦风(3)
一、“你想我的心么?我愿意将这个给你”:秦风(4)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1)
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2)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3)
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4)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5)
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6)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7)
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8)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9)
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10)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11)
二、“我爱的并不是实际的他,而是他的影子”:张宝龄(12)一、“成功的花,人们惊慕她现时的明艳!”(1)
一、“成功的花,人们惊慕她现时的明艳!”(2)一、“成功的花,人们惊慕她现时的明艳!”(3)
二、“爱在右,同情在左”(1)二、“爱在右,同情在左”(2)
二、“爱在右,同情在左”(3)三、“爱了一个人,即永久不改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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