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演绎 三國遊俠傳   》 第三部 第六章 悠悠草廬      三國阿飛 San Guoafei

  回到油口,天已很晚。
  從船上下來,我簡單交代幾句,讓大傢盡快處理完公事就回傢。
  其實也沒什麽公事,我們這艘樓船衹是後衛,船體幾乎沒有什麽損傷,人員傷亡更少。陸子云道:“主公,等候二號戰船的事交給我,您和軍師、參軍快去歇息吧。”
  我點點頭,道:“一旦楊都尉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我還惦記着見見那陳江越呢。
  陸子云低頭答應。
  我命人護送徐庶、桓階、韓暨各回住處休息。
  現在是非常時期,要隨時保持相互間的聯絡,所以大傢的住處都不是很遠,散聚比較方便。
  忙了一天,我也有點纍,和殷浩告別,返回自己的臨時府邸,正要先洗把臉。張南悄悄進來,呈上今日剛收到的四封訊鴿密函。
  自從蘇君宇一句“創業之際,主公萬事都當親力親為”之後,徐庶和桓階就堅持不再掌管鴿站密函,我不在的時候,還得專門委任一下誰來接替負責。
  一切都照規矩來。
  這下我煩惱大了。
  隨手打開一份,是杜似蘭的。哦,美女妹妹,得仔細看看。
  函中說新近劉備反客為主,撲下芒碭山,一戰而擊破曹洪前鋒曹真軍,陣斬大將蔡陽,已占領汝南數縣,催促新野劉、龔兩位渠帥盡快前去會合增援。雖然她現在以一年之期未到而拖延着,但因為黃巾槍王的壓力,龔都漸漸也有些頂不住了。杜似蘭請我仔細斟酌,早做定奪。最後說阿袖在公子劉磐的陪同下已安全到達新野,她會妥善安置,要我勿念。
  我低頭沉吟。
  當時我在平輿城下,曾與劉闢有約,一年之內他不得返回汝南。那是去年七月份的事,也就是說最多再有兩個月,這約定就失去效力了。現在劉備、趙鬆催迫在外,劉闢逼迫於內,杜似蘭能撐到七月,恐怕已是極限。
  嗯,怎麽辦呢?讓這支隊伍去隨劉備打曹操,不但我不願意,杜似蘭也不願意,她早已提議,全軍南渡長江,直接撤到長沙來。但由於沿途關口難以打通,新野守將霍峻首先就不同意放行。而龔都又心懷猶豫,所以一直拖而不决。
  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麽好辦法,衹得揣起來,明天去問問徐庶他們,看有什麽高見。好在阿袖無恙,心裏還是鬆了一口氣。
  打開第二份,卻是張鳳發出來的消息。說她師傅淳於賓攜關中富戶數名,自鄴出發,正在前來長沙的途中。
  去死!我心中怒起,隨手扔在一邊,又去取第三份密件。
  忽然停住手,想道:“若單衹這麽一件小事,張鳳會發密信麽?”
  建立九州鴿站雖說是我來到長沙之後纔開始的工程,但在此之前,我實際上早有一個聯絡網的雛形。張鳳作為最早的北方聯絡官,她不會不明白這種情報的昂貴和重要之處。
  那她為什麽要發這麽一個短消息給我?就因為淳於賓是她師傅,所以要顯示鄭重?不會,它不是那種不知利害的無知女流。撿回那密函仔細再看,終於發現問題:“淳於賓帶着關中的富豪,怎麽卻從鄴城出發?”
  古代稱關中地區,所指的範圍大小不一。一般指函𠔌關或潼關以西為關中,亦稱關內。也有說在秦嶺以北的範圍內,包括隴西、陝北的廣大地區都稱為關中。但不管怎麽說吧,它怎麽也不能關到鄴城那麽老遠去。那裏是袁紹的地盤,他在那裏搗鼓什麽,難道是去看望自己的徒弟?呸,這老傢夥最熱心的是他的“公益事業”,恐怕沒那麽多閑功夫去扯淡。
  想了半天,還是沒弄清楚,先收起來再說。
  翻出第三份,卻是長沙杜襲的急報。說這兩日瘟疫驟然發作,城中吏民多有患病亡故,數名主要文武官員也不同程度地被傳染,公子張鐸不幸病死,韓玄、和洽也已躺倒在傢,難以理事。還好神醫張機率領本郡醫士連日用藥施針,附近各地也有許多醫生自願趕來幫手,目前長沙城中人心惶惶,形勢峻急。
  我心中大驚。
  走之前,我和杜襲約定,長沙內務,三天一報。三天前長沙的密函還是一派太平,如何疫情突然就緊張起來?現在衹有杜襲一人支撐長沙郡務,肯定是十分吃力。
  等取過第四份密函一看,我忽然笑了。
  好小子,你還真行。
  正在此時,忽報徐庶來訪。
  我心想:“說曹操,曹操到。我正要去找你呢。”忙道:“有請。”
  徐庶進來,後面還跟着殷浩。
  我道:“有事?”
  徐庶點點頭:“殷兄想請主公過府做客品茶,我已代主公答允。”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感到奇怪,你們也纍了一天了,不趕快歇着,還喝什麽茶啊?
  徐庶和殷浩似乎已有默契,並不多說,都衹是微笑。
  我點點頭,看來不是壞事,且去瞧瞧再說。胡亂擦了兩把,跟着二人就走。
  到了殷府,殷夫人出來相迎。
  我一見是她,心想:“壞了,不是那種好事。”殷夫人那麽正經高貴的世傢夫人,總不會跟丈夫一起來給我拉皮條吧?
  等大傢坐定了,喝過一口茶了,殷浩道:“有一個人,一直想見飛帥,衹是我一直攔着他,不肯為他安排。”
  我道:“哦,是誰啊?”
  殷浩拍拍手,道:“你可以出來了。”
  幕後轉出一人,搶身過來,拜倒在地:“亡命之臣宋定參見飛帥。”
  我一愣,誰,宋定?
  徐庶在我耳旁低聲道:“就是原江東孫策將軍的飛月軍宋司馬。”
  喔,原來是他。
  我記起來了,我的細作曾經打探過,孫策的親軍稱為“飛月”,分為上中下三軍,每軍一千人,戰鬥力極為強悍,這宋定便是原飛月軍上軍的首領司馬,算是飛月軍的重要將領,聽說後來犯了事,棄職逃走了。問道:“你不是在廬江的麽?”
  爬在地上的宋定身體忽然一顫。
  殷浩嘆了一聲:“飛帥,你就別提那事了。”
  怎麽了?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跟這宋定,是什麽關係啊?
  殷浩道:“宋定,你先起來。”
  我道:“對啊,起來講話舒服。”
  宋定磕頭道:“亡臣請飛帥收留,否則不敢起來。”
  徐庶道:“我主為人,最講義氣,宋司馬請放心。”
  我一皺眉,心想:“你這不是義氣,你這是意氣。這傢夥怎麽離開江東的,我可知道,貪污軍餉。這種人我要他幹什麽?你也不能一見是逃犯就引為同類,惺惺相惜呀!”
  徐庶白了我一眼。
  宋定站了起來,擡起頭。
  我仔細瞧他一眼,見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獷,兩衹眼睛特別巨大,可與壯牛悍馬一較,頗為昭目,心想:“這人不像是心眼很多的人,他怎麽會貪污軍餉呢?”
  眼睛是心靈之窗,心靈是眼睛之源。
  早在春秋時期,孟子就說過:“胸中正,則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焉。”現代研究證明,眼睛是大腦在眼眶裏的延伸,人的心地是善是惡,都能從眼睛裏反映出來。
  我原來不喜歡對初次見面的人進行這種評估,認為這種辨別手段,多半不準。不過自從開始研究催眠之道以後,情況似乎不知不覺就有些變了,在長沙多次試驗,頗有應驗。到現在,我自覺對觀人之道已有些自信。
  殷浩道:“宋定在我這裏,已經有些日子了。本來我想讓他去成都投劉璋,不過經過今日之戰,我改了主意。”
  他看我一眼,續道:“我原來一直奇怪,徐軍師、伯緒兄、韓都尉這些决非輕易為人所用的高士,竟然全都傾心委事飛帥,實在令我驚奇。今日看了這場水戰,我也服了。飛帥根本不懂水戰,但面對強敵,卻指揮若定,竟敢放手讓從未打過水戰的陸子云大人全權指揮,而陸大人亦不負期望,終能以弱勝強,大勝而歸。首領知人善任,部下奮發有為,如此勃勃進取之軍,實在令我着迷。我想,比起天下其他勢力,長沙現在是差點,不過有了飛帥和諸位賢兄,遲早會與孫、劉並駕齊驅的。宋定跟着飛帥,我很放心。”
  說到這裏,他還專門補充一句:“飛帥,我這可都是真心話,不是專門拍你馬屁。”
  我心道:“你先別忙說這些,我還沒說要收他呢。我得問清楚了。”正要仔細問一下他的經歷,忽然想到:“阿飛啊阿飛,這就是你不對了。徐庶可是你最信任的軍師,他已經代你嚮殷浩和這宋定打了包票,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現在要再胡亂盤駁,那可是同時掃了殷浩和徐庶倆人的面子啊!有什麽疑惑,私下慢慢詢問不遲,現在我得先跟徐庶談我們更重要的工作。”
  看看大傢,道:“殷兄真是謬贊多矣,阿飛何能當之?宋司馬肯投入我長沙軍,那是非常瞧得起我阿飛。這樣,我現在的部麯,還缺少一位右司馬,宋兄可願屈就?”
  徐庶心頭一鬆,想道:“主公做得漂亮!”道:“我主的部麯,目前雖然人數不多,但不久之後就必然充實。現在衹有一位首領張南張司馬,長於步戰。宋司馬是飛月軍中第一位的高手騎士,我軍日後馬戰的訓練,恐怕就要宋司馬多多出力了。”
  宋定大喜,心想主公真是知我,除了馬戰,我是什麽都不懂。
  再度跪地磕頭,接受了任命。
  殷浩心想:“飛帥真給面子,這種重要位置居然給了宋定這個亡命之臣。”看看夫人,殷夫人點一點頭。
  殷浩道:“飛帥,日間船上所談購船之事,我已經和夫人商量妥了,這單生意,我殷氏接了。飛帥您看,雙方什麽時候交貨為宜?”這筆生意是以書易船,所以雙方都得交“貨”。
  我看看徐庶,道:“自然越快越好。”
  殷浩道:“哦,眼下我們已有一批現成戰船,大致和飛帥要求相當,原是劉益州定製,如果飛帥急用,我殷傢可以先調撥給飛帥。”
  劉益州便是西川劉璋,他自領益州牧。
  我知道這是宋定之事的回報,道:“多謝多謝,不過現在軍務漸漸繁忙,而且要參詳其他文武的意見,所以我寫那兩本書,估計至少怎麽也得有三個月時間才能拿出初稿……”
  殷夫人道:“此筆生意若成,我殷氏後利豐厚,便等三年,也是心甘情願。但眼下情況特殊,萬事以軍中為先,所以飛帥不必有任何顧慮。”
  徐庶道:“夫人言之有理,主公就不必推辭了。”
  既然順水,我就推舟:“那麽一切依夫人和軍師之見。”
  生意談定,我也就不多耽誤了,帶着徐庶、宋定回到自己府中,先叫來張南,給他介紹新的同僚,讓他帶宋定先下去休息。
  張南心眼靈活,善於言辭,和粗豪的宋定一見如故,親親熱熱就把他給拉走了。
  我沒等徐庶說話,先掏出杜美人和張美人的密函,讓他出主意。
  徐庶看過,心中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蔡陽:“世事真是難料,那蔡陽在伊川那麽險惡的情況下也能逃脫而去,想不到,卻在汝南喪命。”微一沉吟,道:“劉備軍養精蓄銳,潛伏多日,又有趙槍王為他廣結黨羽,擊敗曹真,斬其大將,甚至擊敗此次汝南主將曹洪,依我看都不足為奇。”
  我道:“是啊,曹洪那傢夥是敗仗專傢,在汝南地區打過那麽多次仗,連張綉、劉闢這些次貨都對付不了,他怎麽能贏劉備啊!”
  徐庶忍不住笑了:“主公,話也不能這麽說。在曹軍四大將裏,曹洪確實差一些,但也算一員猛將了。不過呢,汝南是許都的後心要害,曹操是勢在必保,曹洪縱然失手,他也會再派大將前去,所以劉備軍的前景,我實在是不甚看好。”
  我深有同感:“那怎麽辦呢?”
  徐庶道:“且拖一拖,過幾日我隨主公再去襄陽一趟,看是否可以打開南下通道,讓杜軍師他們能返回到我們這裏。”
  去襄陽?這麽大的事怎麽你從來沒跟我提過?
  我警惕地掃他一眼,衹為此事麽?
  徐庶臉上忽然現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關於我師弟龐統之事,我想也該先去見見幾位長輩,嚮他們討個主意。”
  哦,你是顧忌要與龐統鬥智,希望先得到司馬徽、龐德公他們的諒解。
  嗯,雖然麻煩些,但確有必要,我還想去看看諸葛亮呢。
  “至於張姑娘這封密函,我一時也拿不準,我這就代主公草擬一封回函,問一問她。”
  這種信函,明明疑慮重重的,寫的時候還得裝作十分明快清爽的樣子,這種信我寫不了。徐庶對此自然十分清楚。
  徐庶看我一眼:“主公,還有什麽事麽?”
  “你先看看這封密函。”我拿出杜襲的急件。
  徐庶看完,也是吃驚非小。我們倆仔細討論半天,决定派桓階明日一早便返回長沙,和杜襲一道,重新整頓長沙的軍政要務,指揮長沙軍民抗擊瘟疫。
  徐庶特別提醒我,把杜似蘭那份密函也讓桓階過目。
  我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一個人要想專心緻志地幹好自己的工作,雜念自然越少越好。
  阿袖安全平安的消息,應該可以醫治好桓階的最大心病吧!
  徐庶忽然按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我被他傳染得也是一個哈欠,我知道他纍了,我也纍了。
  可是還有件事得告訴他。
  “你再看看這份。”我掏出最後一份密函。
  徐庶接過,卻不打開,微笑着看我:“主公,還有多少,你都一次取出來吧。”
  “沒有了,這次是真的全都沒有了。”我也笑了。
  看着徐庶認真閱讀的神色,我心裏感慨,什麽人幹什麽事,這些對我來說非常頭疼和煩悶的事情交給對徐庶這種專業人才去辦,實在是駕輕就熟,舉手之勞。
  忽然有些厭倦,這麽多麻煩的事,非得我都去一一看過,再讓徐庶去决定如何處理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古人都能這麽想,我是現代人,也該有點現代的氣派,推行各司其職,分工協作的現代化管理,何必非要嚮其他首領那樣整日帶着數不清的疑慮煩惱去活着呢?
  徐庶身上忽然一激凌:“不好。”
  我嚇了一跳:“什麽事不好?”
  “桓嘉找到長沙王的墓穴,雖然不錯。但這件事非同小可,桓伯緒明日就要返回長沙去……”
  “唔……這個我倒真沒想過,你是擔心秘密泄露,他知道了會非常反感?”
  徐庶苦笑:“主公,伯緒回去主持長沙局面,此事必然瞞他不住。他得知此事會有什麽反應,我實難預料。反感倒也罷了,萬一他……”
  “我明白。”不滿是輕的,萬一他因此而懷恨在心,舉郡造反,那我們可立刻就再度成為沒根的木頭,無主的亡魂。
  “主公,可否另外派人返回長沙?”
  “除了他,你說還有誰合適?”我反問一句。
  徐庶無言以對。
  現在這種形勢,還真沒第二個人能替代桓階。
  屋裏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我下定决心,道:“既然我們大傢都希望能永遠合作下去,就必須坦誠相待,明日桓參軍過來,這四份密函全部讓他過目。伯緒是我軍參軍,我們現在的經濟狀況,他一清二楚。掘幾個古墓,增加一些收入應付眼下的窘境,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主公,這未免過於冒險了。”
  “徐兄,你說說,我們現在幹的事,那一樣是有把握的?”我直視着他,“不僅如此,我還决定恢復以前的作法,我軍所有往來密函,仍由你和桓參軍首先批閱,非常之事决定不了,再來找我。”
  “主公!”
  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拆看密函這種苦差使,還是你們替我分擔吧。我實在是受不了!”
  “可是,軍中會有非議,對主公的聲望也不太好。”
  “我們現在,一切以實用為出發點。君宇他們那裏,我自會去和他們說。”
  徐庶仔細想了想,道:“主公想得比我周到。嗯,我看陸子云都尉經過這次水戰,已能獨當一面,油口有他坐鎮,月內應無大礙。我想過完端午就動身前往襄陽,主公以為如何?”
  “子云性格冷靜,而且勤奮好學,留他在這裏,我也很放心。不過我們三天以後就出發,是不是過於急促了?”
  “主公尚有何慮?”徐庶心想:“主公不會以為,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就可以去進攻江陵了罷?”
  “你回襄陽拜會諸長輩,師父、師兄弟面前總不能空着手吧?我想讓桓嘉給我們準備一點古墓的珍奇寶貝,那樣還需要幾天。”
  “啊?”徐庶連連搖手,“千萬不可,我師父、龐德公他們,視這些東西如糞土,送他們這些玩物,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是麽,那便罷了。”我心裏不以為然,想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古往今來,有誰是真正淡薄名利的?迫不得已的時候在傢臥幾年也就是了,真有本事,哪兒能一輩子呆傢裏折騰啊?”暗暗决定,趁現在還掌握收信權力,一會兒就寫封密信,讓桓嘉以飛鴿傳寶,從長沙火速送幾件能引起那些隱士興趣的寶貝過來。
  一切都計較停當,徐庶道:“主公今日勞累,關於宋定之事,我明日再詳細嚮主公稟報吧?”
  這件事是我正想問他的,不說清楚我哪兒睡得着啊?
  剛要問話,忽聽張南在外大聲報告:“陸子云都尉、楊齡都尉凱旋獻俘,請見主公。”
  我精神一長,頓時改了主意,衝徐庶道:“好的。”
  ※※※
  離襄陽城南約二裏的地方,有一所“學業堂”,乃是劉表倡辦的官學。來此就讀的,不是鴻生大儒,就是州郡官吏的子弟。
  每天,人們都能在這裏聽到朗朗的讀書聲和嘈雜的討論聲。
  這天下午,大約是酉戌時牌(晚上7點),綦毋?老夫子終於結束了《五經章句》的最後一個課時,宣佈放學。
  諸葛均急忙收拾好自己的書和筆,匆匆出門,嚮附近的一個小飯館走去。
  在那裏,他寄存着自己的小黑。
  飯館的小二遠遠隔道竹簾就看到他了,對旁邊雅座裏的人道:“公子,他就是諸葛均,那頭小黑驢就是他寄存在小店的。他幾乎天天這時候放學,然後騎着小驢回傢。小的聽大傢都叫他‘諸葛驢生’。”
  旁邊那人點點頭,道:“好,呆會他進來,你請他過來一下。”
  小二遲疑一下,道:“公子,他從來是取了小驢就急急回傢的,從來不在小店逗留半步。”
  那人道:“那好吧,他取驢的時候你告訴他,有人要見他。”隨手塞了幾枚銅錢給他。
  小二樂癲癲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小二回來了,身後跟着滿面疑惑之色的諸葛均。
  小二把諸葛均引到雅座,便即告退。
  諸葛均看看對方,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便道:“這位兄弟,是你要找我麽?”
  那孩子站起來,道:“是啊,是我找你。”
  諸葛均道:“不知道兄弟是……”
  那孩子嗯了一聲,打斷道:“啊,對了,先問一下,你今年貴庚?”
  諸葛均道:“我今年十四。你問這個幹嗎?”
  那人嘿的一笑,道:“沒什麽,不過我已經十五了,你難道不應該叫我一聲大哥麽?”
  諸葛均瞥他一眼,昂起頭道:“我大哥現在江東,乃孫權將軍府中長史。你這小小孩兒,也妄想做我大哥,實在可笑。”
  那孩子臉色一變,想了一想,又擠出個笑臉:“是我不對。我叫皇甫西,你叫我阿西哥好了。”
  諸葛均道:“除了我兩位兄長,我不叫任何人哥哥。快說吧,你有什麽事?我傢好遠,得趕路回去呢。”
  阿西忍氣道:“好吧。”從懷裏取出一封書憨,交給諸葛均。
  “這是有人托我轉交給你二哥諸葛亮的信,你好好收着,回去給你二哥。”
  諸葛均不肯接,道:“你怎麽不自己去我傢?”
  阿西虎起臉:“我不認識你傢。”
  諸葛均道:“你不認識我可以帶你去,但既然受人之托,你就應該忠人之事。”
  阿西道:“你好多廢話啊,反正你順路,快拿好。”搖一搖那信。
  諸葛均道:“不行。”轉身就走。
  阿西恨恨盯着他背影,忙道:“好了,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就是。”掖好信,急忙跟出去。
  諸葛均已經騎上了自己的小黑,道:“路還遠呢,你怎麽去啊?”
  阿西瞪他一眼,說道:“不要你假惺惺。”突然一伸手,在諸葛均的驢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小黑驢受了驚嚇,猛然張開四蹄,一路小跑而去。
  阿西見諸葛均被小驢一橛一撅顛得前仰後合,暈頭轉嚮,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諸葛均緊緊握住繮繩,急叫道:“小黑,小黑,停下,停下。”
  那小黑驢卻不理主人喊叫,一股腦地往下奔。諸葛均無奈,好在回傢的方向沒錯,也衹得讓它亂跑。
  小驢奔動起來,自沒有訓練有素的戰馬舒服,諸葛均咬着牙,任它如何顛簸,衹是一聲不吭地盯着遠方,心裏卻很奇怪:“這個阿西到底是幹什麽的,怎麽如此之壞?”
  忽聽一陣馬蹄聲響,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你跑得挺快啊!”正是那壞孩子阿西。
  側頭一看,一匹深棕色的高頭大馬從右邊跟了上來,馬上坐着瘦小的阿西。
  諸葛均本來滿腔怒氣要待發作,但見了阿西乘馬的德性,忽然“噗哧”一聲,忍不住樂了。
  “你怎麽騎那麽大的馬啊,騎驢不好麽?”
  “傻了不是,我要騎你那樣的小驢,還不得把我顛死啊,那樣現在也追不上你了。”
  “哼,你纔傻呢。那麽點個人,騎那麽大一匹馬,好難看。”
  “難看就難看,總比你這破驢強。”
  諸葛均臉一紅,道:“我衹是沒訓練它而已,要我訓練一下,保證比你的馬好。”
  阿西道:“切,騙誰啊,要真這麽容易,你怎麽到現在還沒訓好馬,要騎匹驢子出來?”
  倆人年紀相當,一路上吵吵鬧鬧,倒也開心。阿西自跟了甘寧之後固然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一直以來都接受夫子們教訓的諸葛均平日其實也非常的沉默寡言。
  所以倆人在20多裏的路程當中,都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寂寞。
  空氣之中,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興奮起來。
  ※※※
  在漢水以南,襄陽城西30裏的地方,山巒起伏,山𠔌幽深,其中最高的主峰恰好居中,處於衆山環抱之下,因此名為隆山。
  主峰隆山之下有一個小山村,因山得名,稱為隆中。
  諸葛均和他的哥哥諸葛亮,目前就居住在這個隆中村裏。
  阿西隨諸葛均到達隆中村時,已是戌時將過,快九點了,諸葛亮卻並沒在傢。
  諸葛均大為失望,問嫂子:“嫂子,二哥今天早晨不是還在麽?”
  諸葛亮的妻子黃氏道:“兄弟,你二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他整天哪有個閑暇日子啊,何況如今局勢復雜,大傢都打得那麽熱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打到襄陽來了,你二哥他能坐得住麽?”又對阿西道:“阿西兄弟,你也甭急,在這裏住個兩三天,外子定然回來。”
  阿西見這黃氏貌不驚人,而且年紀甚輕,看樣子比自己也大不了兩歲,但說話間卻自帶一種長姐一般的溫和氣質,令人喜於親近,連身諾諾,一句嘻笑的話也不敢說了。
  諸葛亮的居處也不怎麽寬裕,倆人吃過黃氏專門為他倆做的香噴噴的飯菜,諸葛均便帶阿西到自己房間,同臥一榻。
  阿西在外漂流慣了,也不覺得如何,諸葛均卻很不適應,折騰到半夜纔睡着。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諸葛均發現,阿西不見了。
  急忙出屋,黃氏正在做早飯,問起阿西,黃氏指指隆山:“剛上山去了。”
  諸葛均道:“嫂子,今天我不去上學了,好麽?”
  黃氏一笑:“難道你不怕宋老大人的板子?”
  諸葛均道:“怕啊!不過現在教我們的不是宋大人了,換成綦毋?老夫子了,他根本就不認識我們,嘻嘻。”
  黃氏奇道:“怎麽會?宋老大人為人嚴整規矩,八年來從來沒有誤過一天課時,難道他病了麽?”
  諸葛均道:“不是的,好像是襄陽出了事,把宋大人給請回去了。”
  “襄陽出事?”黃氏凝眉一想,心中忽然一驚:“莫非是潘睿、董允之纍?”看一眼諸葛均:“嗯,那你今天就好好陪客人去吧。”
  諸葛均大喜,轉身就要往外溜。
  黃氏急忙叫住他:“回來。這位阿西兄弟很不一般,你要多聽他說話,自己少說。”
  諸葛均應了一聲,急急跑了。
  他熟悉道路,從後山抄小道往上鑽,速度很快,等他登上峰頂,正在山頂遠眺的阿西回頭一看,不由一呆:“你怎麽上來的,跑這麽快?”
  諸葛均看看他,道:“你上得更快。”
  阿西道:“我也剛爬上這裏。”
  諸葛均哦了一聲,心裏平衡了些,問他:“你看什麽呢?”
  阿西道:“我在看山啊!”
  諸葛均道:“看山?這山有什麽好看的?”
  阿西搖搖頭,嘆道:“你不懂的。你看這隆山,它盤旋轉折,勢若遊竜,林泉幽邃,風景秀麗,確是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但它又北枕漢水,雄視荊襄,若常在這裏口講指畫,談論天下大事,不更是樂事麽?”
  諸葛均白了他一眼:“國傢大事,你就懂了?”
  阿西哼了一聲,低聲道:“朽木兮,朽木兮!”
  諸葛均道:“你說什麽?”
  阿西道:“我沒說什麽啊,我說……秋風起,秋風清……想做首賦。什麽是賦,你懂嗎?”
  諸葛均咬了咬牙,把嫂子的交代忘到腦後,忽然高聲道:“鳳翺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他初時還衹是刻意吟詠,到後來心隨詞動,意由性發,不覺高歌起來:“……樂躬耕於隴畝兮,吾愛草廬;聊寄傲於琴書兮,以待天時。”
  阿西臉色一變再變。開始是驟聞清韻,用心思索,不由聽得呆了;等他唱了起來,雖然辭意高雅,頗含深味,但聽他童稚歌音,不覺好笑,臉上便放鬆了不少,候他唱完,大力鼓掌,喝彩道:“果然好歌!”
  諸葛均唱完一麯,小臉憋得通紅,鼻中呼呼喘氣,看着阿西。
  “不過呢,這歌肯定不是你做的,更不是你唱的,對不對?”
  諸葛均剛剛褪色的小臉又趨於紅色:“你怎麽知道?”
  阿西得意洋洋道:“我就是知道。”
  諸葛均有些惱怒,他平日雖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是被人欺壓的主兒,可現在口舌上老是被這小子占便宜,心裏真是不舒服。
  阿西走過去,攏住對方肩膊,道:“好了,阿均兄弟,咱們先下去吃飯吧。你嫂子的菜真是好吃,我特愛吃。”
  他一嚮聰明能幹,平時頗受主人器重,養成自重身份的習慣,在他人面前總是一副沉穩幹練的形象。但在這個意趣相近,比自己還小的孩子面前,卻是不自禁生出親密友好的情愫。
  諸葛均本是一時之氣,見他如此待己,頓時又高興起來,恰好這時,聽到山下有人在喊:“均兒,快下來,吃飯了。”正是黃氏的聲音。諸葛均道:“好,咱們下山。”
  兩個孩子一起往山下跑。
  一邁步,倆人對看一眼,幾乎同時說道:“看誰先下去。”說完,風一般衝下山去。
  一刻鐘之後,黃氏的面前,站着兩個頭髮雜亂,氣息不勻的兩個孩子。
  黃氏搖頭:“快進去吧,你二哥在裏面等你們吃飯呢。”
  ※※※
  飯桌上,諸葛亮看完書信,停箸不語。
  阿西和諸葛均都餓了,衹顧埋頭吃飯,沒註意他神色。
  黃氏卻有所覺,問道:“夫君,是什麽消息?”
  諸葛亮看她一眼,微微搖搖頭。黃氏便不再言語。
  吃完飯,諸葛亮讓諸葛均帶阿西先出去閑步消食,自己和黃氏來到書房,開始寫回信。
  黃氏取過筆墨白絹,慢慢開始研磨墨汁。
  諸葛亮沉思良久,忽道:“小英,你說,士元和元直,誰與我們更親近一些?”
  黃氏呆了呆,道:“這還用說麽?當然是士元。論師門,士元是恩師的親侄,恩師除了你,最喜歡的就是士元;論親戚,咱傢二姐夫是士元的堂兄。元直雖與夫君志同道合,交情非淺,但比之士元,畢竟還差一些。”
  諸葛亮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那元直憑什麽以為,我會幫他呢?”
  黃氏問道:“元直想要夫君幫什麽忙?”
  諸葛亮道:“他最近要來拜會恩師,希望到時我也能一起去恩師傢,求恩師對士元施加影響,讓他脫離周瑜的江東軍。”
  “哦!”黃氏磨墨的纖手一頓,他們雖然住在遠離城市的郊區,但消息並不閉塞,最新的前綫消息往往在十日內便都大致能知道。龐統和徐庶之爭,一直是最近月餘各位在野賢良的主要話題。
  “既然這樣,元直何不去求水鏡先生?先生不是他和士元的師傅麽?”
  諸葛亮道:“正因為士元和元直都是水鏡先生的高足,水鏡先生纔不便做左右襢。”
  黃氏微皺秀眉,沉吟道:“但元直沒有想到麽,現在他們是各為其主,別說龐公,就算水鏡先生也願意幫他,以士元的脾氣,又豈會乖乖聽從?”
  諸葛亮道:“我瞧元直衹是顧及師門臉面,不想和士元兵戎相見,所以纔想到龐公這裏求助。雖說各為其主,但士元幫助江東孫氏攻擊荊襄,畢竟令多數前輩和同道不滿。我昨日去襄陽,見着大姐和姐夫,他們對士元的行徑就很不理解,弄得他們蒯傢極其被動,族中精華,都不得不率軍出徵。我沒敢去蔡傢,舅舅現在估計恨不能吃了士元呢。”
  黃氏道:“舅舅自取其辱,又能怪得何人?”
  諸葛亮微微一笑,心想:“小英也不喜歡她這舅舅。”
  黃氏的舅舅,便是蔡瑁。她母親是蔡瑁的姐姐,也是劉表後妻的姐姐,所以自諸葛亮17歲成為黃承彥的女婿之後,就和蔡瑁、劉表都是親戚了,蔡瑁是他妻舅,劉表是他姨丈。
  黃氏想了想,問道:“大姐和大姐夫不在房陵麽,現在怎麽都在襄陽啊?”
  諸葛亮道:“嗯,周瑜攻占江陵,等如是在姨丈胸上狠狠插了一刀。所以姨丈發了狠,現在荊州所有能打仗的官吏,全都調到了襄陽城裏。”
  黃氏想起早間諸葛均說到的宋忠其事,問丈夫。諸葛亮輕嘆道:“也是被士元牽纍的,他自己為孫傢做事也就罷了,但不該勸誘潘睿和董允,姨丈認為他們三人都是宋老大人的學生,所以招了他回去,責問他如何授徒的。”
  黃氏很是氣憤:“姨夫如何能這般對宋老大人?”
  諸葛亮搖頭:“這話你出去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講。聽大姐夫說,現在姨丈幾乎失去理智,稍有觸逆就會動怒。”
  黃氏擔心道:“那二姐夫他們,豈不很危險?”
  諸葛亮的大姐和二姐分別嫁給了蒯傢的蒯祺和龐傢的龐山民。蒯祺是蒯氏傢族僅次於蒯良、蒯越兄弟的幹才,現任房陵(治今湖北房縣)太守。龐山民則是龐德公的兒子。
  “那倒暫時不會,恩師是襄陽士子們的領袖,外面現在強敵逼境,姨丈還不至於那麽愚蠢,要跟龐傢過不去吧?”
  “嗯,最好咱們最近去龐傢一趟,見見二姐他們,順便也跟恩師聊聊。”
  諸葛亮詫異地看妻子一眼:“你是說,我們幫元直一把?”
  黃氏道:“幫誰不幫誰,這是夫君的事,我沒有異議的。不過恩師和二姐那裏,總該去看看的。”
  諸葛亮若有所悟,緩緩道:“那麽我就給元直回信了。”
  黃氏一笑,繼續磨墨。
  ※※※
  油口至襄陽的直綫距離,大約有四百裏之遙,加上途中易船、換騎、躲城、繞路等等麻煩事情,渡長江,走枝江,越當陽,穿中廬,過漳河,奔宜城,一路上足足走了二十天,纔到達襄陽城南的一個小鎮,名叫歐廟。
  我們到鎮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夜幕將臨,繁星漸出,衹是天上沒有一絲月亮,令人感覺有點奇怪。
  徐庶找了戶中等人傢,給了那傢人幾貫大錢,得到一個單獨的庭園,讓大傢住了下來。
  那院後有幾個比較寬敞的房間,一人一間,倒也舒服。
  隨我和徐庶來襄陽的衹有兩個人,一個是部麯右司馬宋定,另外一人,卻是從長沙過來的桓嘉。
  雖然是草房,雖然門外不時颳過很大的涼風,可是坐在屋裏,仍然感到很熱很熱。
  我看看盆中那顔色已很渾濁的洗臉水,搖了搖頭。
  畢竟快六月了!這個時代裏,夏天就是難過。
  我卸了外衣,慢慢走出房,來到天井院,一眼就看到宋定。他光着上身,下體穿了件犢鼻?,正四仰八叉地倒在院中一塊碩大的青石板上,口中呼呲呼呲直冒白氣。
  我不覺微笑,走近前去,道:“老宋啊,天很熱吧?”
  宋定啊了一聲,說:“是啊,熱死我了。”忽然想到,自己怎能在主公面前赤身露體,高臥不起呢?這一急,身上頓時霧氣大增,全都熱將起來,便要翻身從石板上下來。
  我忙攔住他,道:“行了,行了,你就當我沒來,天這麽熱,不必拘泥小節。”
  轉過身,嚮院外走去。
  忽聽後面有人叫道:“師父,師父。”
  回頭一看,卻是桓嘉,他也光着上身,衹穿着一條犢鼻短褲,快步走過來,雙手端着一個木桶,裏面全是涼水。
  “師父,衝一衝吧?”
  我道:“我就不用了,你給老宋。”
  桓嘉道:“剛給宋大哥衝過,這桶是給師父的。”
  “專門給我打的?”
  他自己也滿頭滿臉的是汗,卻還忙着先給別人打水衝涼,單是這份心意,就不能不感動。
  “那……好吧。”
  宋定這時也跳了起來,道:“主公,你來躺這裏,衝着特涼快。”
  我瞪他一眼。出來都快一個月了,這人怎麽還是毫無長進。
  宋定被我瞪得一愣,桓嘉忙道:“宋大哥,你快去拿條幹淨布巾來,給師父擦身用。”
  宋定應了一聲,轉身要走,忽然明白過來,大嘴頓時發出“啊”的一聲悔叫。
  我道:“行了,行了,老宋你快去吧。”
  宋定道:“是,主公……人。”急忙嚮屋裏走去。
  我差點沒氣暈過去,交代他多少次了,怎麽就知道主公主公的。
  桓嘉讓我摹仿他們倆,脫得溜溜的,躺在大石板上,一桶冰涼涼的井水當頭一淋,果然暑氣大消,清爽許多。
  宋定拿了一大塊布巾出來,要給我擦拭。
  我急忙夾手搶過,道:“我自己來。”
  讓部下大將這麽伺候我,我可從來沒想過,更沒幹過,心想:“你要是個美女還差不多!”
  宋定嗬嗬地笑了,說道:“小的原來在孫伯符將軍屬下時,經常為他擦拭身子呢。”
  我心想:“孫策?聽說那人喜歡男人更甚於女人,說不定是個BL,我能跟他比麽?”看看宋定魁偉壯健的身體,忽然對自己這種想法感到惡心,再說宋定這傢夥一點也不懂得如何偽裝自己,不跟他說了。站起來,道:“你們先涼快着,我出去遛遛。”
  宋定道:“小人保護主人去吧?”這會兒他想起該怎麽說話了。
  我扔下布巾,抓起自己的衣服,邊穿邊閃:“不用,不用,我就在院子外面走走。”
  我走的是側門,一出了院,前面就是一片黑黑的野地,我眼神好,偶爾可以看出田中的稻穗搖來擺去,這應該是幾畝已經接近能收割的稻田,遠處隱約傳來夜梟的低鳴和野狼的悶嗥。
  天上有幾顆零散的小星星閃爍着,不過對照明毫無幫助,我穿好外衣,深一腳淺一腳,隨意地走着。
  繞過稻田,走近一條小溪,溪水輕輕地淌着,青蛙的咕叫越來越雜。
  好一派田園風光。
  忽然間,鼻前傳來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奇怪的香。
  不是飯菜中的油香,也不是女兒用的脂粉香,那是什麽?
  忽然明白,那是……藥。
  什麽藥,竟然這麽香?
  摒住呼吸的同時,我已同時後退三步。
  未知深淺,先圖自保。
  驟然,一道銳利寒氣,直逼我的後心。
  直至感覺到明顯的寒意,我纔聽到劍氣破空之聲。
  然後是那人低聲的喝叫:“看劍!”
  好快的劍!
  我身子驀地停下,似乎原本就準備停下一般,然後以幾乎很後退一樣快的速度再往前衝。
  暗中的敵人沒有料到這一點,因為他以為我不敢。
  但衹是很短的幾秒種。
  接着,我的後心再度感受到冰涼。
  好輕功!
  心中苦惱地贊嘆一聲,我不得不使動秋風掃的心法,前趨後閃,左躲右避,先保證身體不受傷。
  依這敵人的實力態勢,我衹要中了一劍,很可能小命堪虞。
  但無論怎麽閃,那道寒氣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重新凝聚成形,令我不敢使足身法,強行破襲而去。
  這是什麽類型的殺手,居然有這等好的功夫?
  忽然,火光一閃。
  一人用一種很平靜但卻的確非常意外的語氣道:“‘俏殺手’,是你?”
  那道寒氣微微一滯。
  我抓住這難得機會,提起瞬間所能凝聚的最強一口真氣,連使了三四種心法,身子如靈蛇般扭麯怪異地變速奇行,擺脫了被他氣場控製的睏境,在離他丈許的地方,纔敢轉回身來。
  火把下,我一眼看清了對面這殺手的真正面目。
  “好功夫,你是誰?”我言出由衷。
  我幾乎不敢相信,剛纔險些刺殺我於無形的超級殺手,就是對面這個美少年。
  “嘿嘿!”那少年冷笑。他笑得很陰、很冷,也很好看:“你也很不賴,不愧是飛帥。”目光暴射如冷電,罩在我的臉上。
  竟然是控製心神的功夫!
  我毫不畏懼,一雙眼灼灼逼視着他,冷哼一聲道:“你這功夫遇到我,就不太中用了!”心中卻大起警惕。
  互相凝視片刻,俏殺手忽覺目中微痛,忙轉開眼睛,心下怒氣更盛:“哼,別看你狠,我天天晚上來找你破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撐幾何。”
  我輕出一口氣,知道自己的“黏音迷意”催眠內功尚勝他一籌,卻也暗暗驚異:“這人擅長暗殺,若是陰魂不散死死纏着我,豈不麻煩?他到底是什麽人?”
  俏殺手目光一斜,陰森森道:“徐庶,你為何攪我好事?難道非要我先殺你不成?”
  高舉火把的徐庶冷冷盯着他,道:“徐中流,徐庶之命,你若殺得,儘管拿去。但在我主面前,卻不容你放肆。”
  原來是他?我驟然一醒,難道他就是暗徐傢“清風五子”中的“埋黃”徐中流?
  俏殺手喝道:“這可是你說的。”暗暗調勻一口真氣,驀地撲出。他是頂尖的殺手,輕功在江湖上的殺手榜中數一數二,把握殺人時機的技巧更出類拔萃。但見一道寒光電射而出,疾奔徐庶。
  徐庶亦非弱者,而且已有準備,右手火把迎面一揮,後退一步,左手已拔出一柄鐵劍,“唰”一聲斬了過去,正是一招“風助火勢”。
  這一招攻守兼備,更藉上火把的威勢,迫得對方定住身體,落了下來。俏殺手贊聲:“好!”手中絲毫不停,跟着又是連環三劍。徐庶咬住牙關,奮力拒敵。
  衹聽一聲清喝:“着!”徐庶疾退數步,火把一晃,險些脫手。
  原來他右肩已中了一劍。
  俏殺手俏眼瞪起,搶上一步。忽然側面衣袂閃動,我閃身已站在徐庶前面,橫劍擋住他劍勢,沉聲道:“你好卑鄙!”
  俏殺手哼了一聲,道:“我本殺手之首,有什麽卑鄙不卑鄙的?”看我一眼,冷笑道:“久聞飛帥精通劍法,今日我就領教一下!”
  緩緩後退幾步,凝氣運轉全身一周,臉上氣度已變,一片莊嚴肅穆之色,誠心摒意,雙目盯着自己的劍尖。
  我微微一怔,以他殺手陰暗之身,居然能行劍客正大之禮,實在是稀罕之極,心中大是驚訝,默運真氣,暗做準備。
  此時圓月忽現,柔和的光芒開始映照着冷清的大地。徐庶丟了火把,看着這邊的景況,心中微感緊張,想道:“徐中流今晚的表現,似乎很反常。難道……”
  俏殺手左手自然垂落,捏住劍訣,右前臂緩緩擡起,直到劍身與肩平行,停頓片刻,忽然閃電回收至左胸,劍尖指天。劍脊一道寒光閃動,配合着他冷焰逼人的雙目,煞是威風。
  我一怔:“乾坤劍派的正宗劍法‘蘭葉劍’!”
  俏殺手嘿地一笑,道:“正是。”心下暗暗煩躁:“這人心神已分,可手眼腰膝步,還是處處門戶精嚴,並無一絲可以利用的漏洞,武功底子真是紮實之極,一舉一動、隨時隨地都是可攻可守的高級姿勢。他功底如此之深,今日我要以正招取勝,可真比登天還難。這可如何是好?”
  我哼了一聲:“自甘墮落!來吧。”
  俏殺手目中異光一閃,掌中長劍突然在空中“爆”地一響,劍體震裂開來,碎片四濺。我還尚未明白怎麽回事,俏殺手左手揚起,一股強大勁氣揮出,嗤嗤連響,數束烏光射出,“叮當”聲不絶於耳,幾十片長劍碎片夾雜着不知什麽暗器,一齊嚮我射來。
  我微皺眉頭,不敢怠慢,長劍緩緩在身前揮動,自左而右劃了個半圓,空中飛濺的暗器一碰上長劍,立被吸住,牢牢附在劍脊上。一個半圓下來,十之七八的暗器已被清除,剩下少數漏網的細小金針碎劍,或躲或捉,自更奈何我不得。
  俏殺手喝道:“好功力,飛帥,再試試我的埋黃手。”雙掌一錯,猱身而上。
  我見過他暗徐傢兩位師兄弟的掌法,知道利害,心想:“任你陰毒,遇到我九陽神功,也是無用。”道:“好,看你什麽花樣。”拋下長劍,覷準俏殺手掌勢來路,左拳虛晃上揚,封住他右掌來勢,右拳直擊而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
  俏殺手嘴角微帶笑意,心想:“你以為內力勝我,就可不懼我掌力之毒,這可全錯了!”拳掌相交,二人神情都是一變。
  俏殺手衹覺體中一陣血氣翻騰,內息大亂,他本來就沒打算和對方硬拼,急忙藉力疾退數丈,竭力調勻真氣。那邊我驚怒交迸,身形如影追至,大喝一聲,雙拳齊出,風雷聲大作。
  俏殺手顧不得運氣,在勢又不敢硬擋我拳力,忙縱身後躍。我哪容他有喘息之機,大步嚮前,又是一拳當頭劈下。盛怒之下,我使上絶技“竜行步”,步子雖然極闊,也不見有何迅疾,但以俏殺手的絶頂輕功,卻休想能擺脫掉我這一擊。
  俏殺手體內被我內勁所逼,胸口煩惡已極,自知難敵我一拳,暗暗懊悔。但他生性剛橫,既躲不開去,索性便不再逃,雙掌齊出,架住我的鐵拳。
  衹聽咯咯疾響,俏殺手身子搖晃,嘴角滲出血跡,卻居然接下這一拳。
  我見他奮力抵抗,面無懼色,心下也暗佩服他一股狠勁。當下拳勁微收,道:“你把蘭葉刺的解藥給我,我不難為你。”
  俏殺手瞪我一眼,道:“真的麽?”
  齊銀刀皺皺眉,道:“你我素無怨仇,暗徐傢在江湖上的名聲也不算太差,沒聽說殺害過什麽君子好人,看在徐兄份上,我就放你一馬。”
  俏殺手瞪着我,咧嘴笑了一下,鮮血立刻順着他嘴角淌了下來。嘿嘿一聲,他道:“你功夫很好啊,你這人也不錯。”
  我見他這等模樣,知他內臟受了重傷,心中忽有不忍,拳勁又收一分,道:“那你是同意了?”
  俏殺手嘆口氣,道:“我打不過你,不同意又有什麽辦法?”
  我微微一笑,收回拳頭。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此刻,俏殺手雙眼暴射出絲絲冷焰,我衹覺腦中一暈,暗道:“上當了。”剛念及此,俏殺手冷笑一聲,一指已戳在我胸口大穴上,輕聲道:“我打不過你,又不想同意,衹有用這法子了。”一語未畢,“噗”地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身體搖搖欲墜。
  我頽然倒地。
  旁邊響起稀疏的掌聲,徐庶一邊鼓掌一邊走近,冷冷道:“徐中流就是徐中流!雖然卑鄙,可這一手敗中求勝卻真漂亮,你那四個師兄絶對使不出來。”
  俏殺手心中暗驚:“怎麽把這傢夥給忘記了?”勉強穩住身體,衣袖在嘴上抹了一下,冷冷道:“他瞧不起我的俏冷眼神功,我就要用這功夫打敗他。”
  徐庶觀測着他,道:“要是我主拳力不收,你豈不死定了?”
  俏殺手冷冷道:“他不肯收手,那就讓他殺好了,反正我真打也打不過他。”
  徐庶想了想,拍了拍手:“好了,你把蘭葉刺的解藥給我,咱們就兩訖了。”
  俏殺手道:“什麽?”
  徐庶道:“你使的功夫,恐怕不是埋黃手,而是仙人掌吧?我主身肩大任,我决不能任他死在這兒。”
  俏殺手哼了一聲:“想不到一嚮自負的徐庶,也會為人爪牙。”從腰裏取出兩個瓷瓶,將一個緑色的丟給他,自己拔開黃色的瓶蓋,一仰手,把裏面不知藥丸還是藥水一股腦吞了進去。這幾個動作並不復雜,但他喝完藥之後,身子又一陣搖晃,腿一軟,竟坐在地上,手中的瓷瓶也垂落掉下。
  他搖搖頭:“這傢夥功夫怎麽練的,門門都這麽邪門,連我的輕功也給他輕易便剋製住。”
  徐庶一面給我手上敷上藥粉,一面道:“別廢話,這藥要不要內服?”
  俏殺手皺皺眉,費力搖一下頭,道:“你這人原來挺爽快的,現在怎麽羅裏羅嗦的?那麽點毒,要什麽內服?我真不信你還是那個豪奔三千裏追殺仇敵的遊俠兒。”
  徐庶心中念頭幾轉,最後嘆了口氣:“我早已不是那個遊俠兒了。其實你傷害我主,依我舊日脾氣,早該殺了你纔是。可誰讓你昔日對我有些情義,罷了!不過你得告訴我,為什麽對阿飛起了殺心?”上次徐東去和徐西行二人在我徐傢出現,明顯沒有拼命的意思,怎麽這回你這麽下死手?
  俏殺手橫目睨他,道:“我是不是得用這個消息買命?”
  徐庶淡淡道:“隨便你怎麽想。剛纔你利用我驚擾飛兄的心神,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忽然一伸手,撿起我遺棄的長劍:“這把劍雖然不如你的那麽好使,但要殺你,應該還是夠的。”
  俏殺手雙眼轉了好幾轉,終於妥協:“好吧,看來你是真的變了,我不冒那個險。老實跟你說,老爺子受到強大壓力,已經改了主意,要取阿飛的性命。不光是他,包括劉備和張燕,都在必殺之列。”
  徐庶道:“曹操?”
  俏殺手十指在暗處悄悄地動了動,沒有什麽力道,心中喪氣,道:“猜這個你是高手。上個月曹丞相得知你們三傢結盟,非常震怒,專門讓徐宣給老爺子送去一封信,請他選派高手,不擇手段刺殺這三人。你也知道,老爺子雖然脾氣有點臭硬,對曹操卻絲毫不敢得罪,曹操信中語氣雖然客氣,但卻不容置疑,據說還為我徐傢開出了無法抵禦的條件。所以我們清風五子衹得再次全體出動,另外還請了無影陳的明月雙姝。”
  徐庶心頭巨震,三傢四門七大世傢中的七大殺手,竟然全部出動。
  “不可能,陳傢的老神仙,是絶不會同意殺害飛帥的。”
  俏殺手暗暗凝固內氣,但知徐庶機警,口中不得敷衍:“老神仙似乎也被曹操軟硬兼施給攏住了,答應讓明月出手。不過呢,你可以放心,張燕和劉備現在很是囂張,屬下高手又多,所以我們的大半實力,都去應付他們去了,來南邊的,就衹有我一個。”
  徐庶穩穩大腦,瞥了他一眼:“你‘俏殺手’徐中流是誰?徐傢的事我知道得雖不多,可是你的情況卻瞞不過我。你一個人,抵得他們三個。”
  俏殺手察覺他語氣似有不善,心中一驚,想道:“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腹中剛凝聚起來的一點內氣又不覺消散,泄氣道:“算了,今晚不跟你鬥了。”
  徐庶點點頭:“嗯,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你去吧。”
  俏殺手自知身處險地,歪歪倒倒地站起來,道:“總之你自己一切小心,我是不會放棄的。這段時間我要養傷,不會動你們,待你們回到油口,那可對不住了。”
  徐庶揮揮手,道:“下次遇見,不光阿飛,我也會用盡全力的,你好自為之。”
  俏殺手看出他有點心不在焉,但想了一想,還是不敢嘗試,哼哼兩聲:“除了你的頭腦和這傢夥的內力,其他什麽的,我可不放在心上。”轉身隱去。
  徐庶看着他消失,皺起眉,遊目四顧,身子卻一動不動。
  我忽然一挺身坐起,道:“靠,怎麽這回換曹操要殺我了?”
  徐庶一愣,急忙俯下身來:“主公……”
  我笑道:“他點我大穴的時候,我身體衹是略感麻木,並沒完全中招。”
  徐庶頗為詫異,道:“徐氏五殺,以徐中流的技藝最是全面,他的點穴手也極其陰毒狠辣,主公以何法避之?”
  我附在他耳旁,低低道:“我扔了那件唐猊皮甲的胳膊,衹留下剩餘的部分當汗衫,你還記得那是用什麽製成的麽?”
  徐庶恍然記起,那正是韓暨的傑作,以穿山甲和野豬的胸皮混合而成的,堅韌無比。不禁喜道:“主公如此善於自護,我就放心了。”
  我心想:“現代社會裏,這不過就抵件防彈背心而已,算不得什麽。”
  徐庶低頭看我的手,道:“毒已經不礙事了麽?”
  我點點頭:“沒事了,我剛纔躺在地上,已經運功在逼,等你為我抹上解藥,功行加速,一會兒就全部逼出來了。”
  徐庶非常高興,心想:“徐中流要看到這情況,决不敢再輕易嘗試。”他知道徐中流定然沒有遠去,正暗中窺視這裏的情況。忽然想起我既然一直清醒,這事就須要解釋兩句了,道:“適纔我放走了徐中流……”
  我道:“我知道。”搖一搖頭:“想不到我這顆人頭如此值錢?齲?𠔌瘓??瞬茇┫嗟那妝省!
  徐庶聽我言中甚有得意,心想:“這豈非就是你要的結果?”道:“徐庶昔日離開徐門的時候,欠了他一些人情,私放敵人,請主公責罰。”
  我道:“徐傢是否我們的敵人,目前還很難說。再則能換來這麽有價值的情報,也足以抵消了。看來,曹操明的暗的,都開始對我三傢聯盟動手了。”
  徐庶心中感激,明白我的意思是兄弟之間不要講那麽多規矩,點點頭:“所以我們要加緊行動,盡快解决周瑜問題。”
  我道:“元直,襄陽準備如何?”
  徐庶道:“6月15是龐公的生辰,正是個好日子。原來我們小一輩每年都會藉這種機會聚聚。我已分別發信邀約了恩師、黃承彥老先生和他的女兒女婿孔明夫婦、石韜、孟建等人在龐公傢會合,一起來勸龐師弟。”
  “有用麽?”我非常懷疑。
  “可能沒用,但起碼要試試,表明我方願意和解的態度。而且我主見見襄陽的在野名士們,也許會有意外收穫。”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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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五章 滔滔江水第三部 第六章 悠悠草廬第三部 第七章 再訪襄陽
第三部 第八章 江東悍將(03)第三部第八章 江東悍將(04)第三部 第九章 新野敗敵
第四部 一、舊部重逢第四部 二、巨鹿田豐第四部 三、我有三策(上)
第四部 四、我有三策(中)第四部 五、我有三策(下)第四部 六、援劉抗曹(上)
第四部 七、時空巡警(上)第四部 八、時空巡警(中)第四部 九、時空巡警(下)
第四部 十、似蘭白風(上)第四部 十一、似蘭白風(中)第四部 十二、似蘭白風(下)
第四部 十三、超級電腦(上)第四部 十四、超級電腦(中)第四部 十五、超級電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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