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跟隨蒲鬆齡去夢遊   》 第5節:跟隨蒲鬆齡去夢遊(5)      桑邑 Sang Yi

  現實畢竟是現實,終究要面對。不是每個人都玩得起,玩是有條件的。蒲鬆齡衹是一窮書生,經營雅緻的生活,需要豐厚的物質基礎,蒲鬆齡根本不具備這樣的生活資本。一兩天還行,時間久了,清貧的傢境無法支撐他繼續放浪下去。假若他是一單身漢,潦倒也好浮浪也好,都是自各的事,可他還有老婆兒子。
  對於窮秀纔的處境,後來的吳敬梓寫得入骨,范進未中舉前,連他的屠夫嶽丈都駡他:"像你這尖嘴猴腮,也該撒泡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鵝屁吃!趁早收了這心,明年在我們行事裏,替你尋一個館,每年賺幾兩銀子,養活你那老不死的娘和你老婆纔是正經!你問我藉盤纏,我一天殺一個豬,還賺不到錢把銀子,都給你去丟在水裏,叫我一傢老小喝西北風?"把他駡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蒲鬆齡雖然沒有這麽厲害的嶽丈,卻有兩個潑悍的嫂子。那時他們都未分傢,還吃大鍋飯,但他每天讀書交遊不治生産不理傢事,兩人想必早就滿腹怨言。對於他的落第,嫂子及其他人的言論不得而知,但從《聊齋志異》中的《鏡聽》篇中可揣測世態炎涼:
  有兩兄弟,長子早有名聲,父母對他就偏愛,連同大兒媳;次子科場失意,父母就不喜歡,連帶着也厭惡二兒媳。二兒媳氣不過,恨男人,"等男子耳,何遂不能為妻子爭氣?"且拒絶與老公同床。當鄉試結束,兄弟倆都回到傢。這時兩個兒媳都在廚房做飯,時值天氣燠熱,倆人都熱得要命。忽有人來報喜,老大考中舉人。婆婆高興地跑進廚房要大兒媳婦快涼快涼快去。頃刻又有人來報喜,老二也考中了。二兒媳用力一仍擀面杖,高喊一聲"我也涼快涼快去!"
  蒲鬆齡感嘆:"貧窮則父母不子,有以也哉!"
  他評價二兒媳的投杖而起,"真千古之快事!"可惜,蒲鬆齡的妻子劉氏到死也沒能喊出如此暢快的一聲。蒲鬆齡不得志又沒經營手段,大房二房沒必要跟他捆在一起受拖纍。據說當時為分傢,兩個嫂子鬧得天翻地覆,蒲鬆齡的妻子內嚮老實,常常受她們欺負。傢終於分了,而且在兩嫂子的跋扈下分得極不公平。
  蒲鬆齡分到的是沒有院墻的三間農場老屋,他傷心地說那是個"小樹叢叢,蓬蒿滿之"的地方。房子沒有內外,還是藉了伯兄一塊"大如掌"的木板纔勉強隔了個內外間。那門又窄得可憐,若是兩人在門口相遇,必有一人須退到門後,來者方能進入。分了傢,就要自己刨食吃,蒲鬆齡得擔起一傢之主的責任,養活老婆孩子。
  談詩論文填不飽肚子,生存是第一位的。陷入生存危機的蒲鬆齡深切地感受到貧窮多麽可怕,發展經濟多麽重要。如當時許多科舉求仕不順的士人一樣,蒲鬆齡面臨的選擇是或受聘於官員,為掌理書記,或寄食富貴人傢,為其清客,或坐館教書,再或走父親當年的路,幹脆棄儒經商。
  然而,儘管他一生都在貧睏中掙紮,卻沒有效仿父親當年,或許因負載着太沉重的傢族的夙願,或許因強烈的不甘心,仍是選擇了做館教書。教書先生相對空閑多些,可以有時間攻讀。
  於是,在那一年,蒲鬆齡開始了他的坐館生涯,這一選擇,竟伴隨了終生。
  第二章 春天●欲望遊戲
  夢境一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人物:蒲鬆齡
  地點:書館
  底色:溶溶的春光
  ●春日遲遲
  春天,鳥獸孕寧,草木華生;古時說春為"動",春天裏萬物萌發、萌動;春神女夷鼓歌聲中,暖暖的風就從南方吹來。
  陽春白日裏的風是香的,帶來的信息是希望和歡娛。狐狸洞中露出幾衹小小的腦袋,那是春天出生的新生命。兔子清掃着窩巢,燕子銜着黃柳花,翠尾剪開春天的幕布。但是春天太短暫,剛一片朱朱兼白白,眨眼已是落櫻繽紛,塵埃枝頭,時光無可奈何流逝而去。時光的匆匆與不可逆轉,讓人在景色更迭最快的春天裏感受最深。青春的小鳥一去不復返,年華漸逝可那理想的彼岸仍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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