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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納蘭詞典評 》
第5節：減字木蘭花(2)
納蘭性德 Na Lanxingde
當年，明珠府的花園，文靜的小容若永遠都有一個最好最好的玩伴，兩個孩子一起，花花草草鞦韆架，蜻蜓蝴蝶小風箏，對於容若和他的表妹來說，這都是一段無比快樂的童年。
快樂，衹因為在一起。
容若從小就是一個落落寡合的孩子，同齡的玩伴中衹有表妹一人適合他那文靜孤單的性格和吟詩填詞的癖好。他們是童年的玩伴，也是少年的詩友。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既有兩小無猜的天真，也有朦朧難言的情愫。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喜歡栓在一起，衹知道衹要他們不在一起，日子總會變得漫長難捱。
韶光流轉，當表妹已經彈得一手好琴的時候，容若也已經能夠寫出第一流的詞章，而那些美麗無侖的詞句本來就是要跟着琴聲而入樂歌唱的。
上天從不會為一個天才製造幸福，如果有時候真的賜給了幸福，其目的也往往是為了毀壞。
容若沒有成為例外，當他深深地陷入這種莫名幸福而無法自拔的時候，表妹卻按着旗人的規矩被選為了秀女。一入深宮，旋成陌路。都道侯門深似海，皇宮的大門又豈是侯門能比！
這位顯赫的公子也許第一次感到了刻骨的無助，他無法留下表妹，無法奪回她，更無法嚮奪走她的那個男人復仇。他知道自己最心愛的人就在那紅墻璧瓦之內，卻一步也邁不進那個禁忌森嚴的院落。
這樣的一道深深陰影也許正是容若此後怠惰於仕宦生涯的真正原委--當他隨着滿朝文武三跪九叩的時候，當他追隨皇帝出入宮廷院落的時候，他怎能忘記，就在這宮闈深處、最深處，正無聲地藏着他那個童年的玩伴、少年的詩友、畢生的愛侶！
要見一見表妹，一定要見一見表妹！
機會終於來了。適逢國喪，皇宮要大辦道場。容若靈機一動，買通了進宮誦經的喇嘛，裹挾在袈裟大袖的僧人行列中偷偷地混進了皇宮。
混入皇宮，偷見內眷，容若怎會不知這是何等的罪名。但他還是去了，不是在一時的衝動之下，而是在周詳的計劃之後，這一節，尤為感人。
皇天辜負過這對有情人，這一次也終於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容若見到了表妹，她也在人群之中，偷偷地發現了容若。這是容若的初戀，慘痛而刻骨銘心的初戀，曾經不知不覺地開始，終於天人懸隔地結束。
想要開口低喚，又怕被人聽見。想要一訴離愁，卻衹能拔下玉釵在回闌輕叩。回廊九麯，心思九麯；玉釵恩重，你我心知。就這樣，千言萬語，衹化作頰上紅潮、釵頭脆響、眉眼無聲。這便是他們最後的相見，最後的別離。
容若這首小令，寫得似明似暗、欲說還休，總有些隱衷心麯難與人言。反復讀來，既像是容若自己的心間私語，又像是模擬表妹的口吻來摹寫她對自己的相思。字裏行間似有本事，而纔要落實便轉眼無跡。衹有那段刻骨銘心的苦楚定是真實地發生在當時，直到三百五十年後的今天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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