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汇评证道西游记   》 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      Wu Chengen

  【李本总批:人决不可有胜负心。你看他三个道士,只为要赢,反换个输了。尝说棋以不着为高,兵以不战为胜。毕竟奕秋还是个第二手,孙武子还是个败军之将也。世亦有知此者乎?
  前面黑风洞、黄袍郎、青狮子、红孩儿等项,都是金、木、水、火、土的别号。作者以之为魔,欲学者跳
  出五行也。此处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亦是虎车、鹿车、羊车的隐名。作者之意,亦欲人不以三车为了义
  也。读《西游记》者,亦知之乎,否也?】
  【澹漪子曰: 甚矣哉,好胜之为害也。观三力之与行者赌斗,祈雨不已而坐禅,坐禅不已而猜枚,犹未至决性命以殉之也。乃猜枚不已,而且砍头、剖腹、油锅洗澡,甘心死而不悔,亦何所苦而为此耶?传中言此,不但表外道不敌正果,亦以见世人好名尚气之弊,其流祸必至于此,即谓借三力以示戒可也。不然,彼守雌守黑之训,老氏何以谆谆而不置耶?
  行者种种赌斗,尚俱在人意中。独道童变沙弥一节,则匪夷所思矣。我想作者之心,定与心猿之心无二。】
  话说那国王见孙行者有呼龙使圣之法,即将关文用了宝印,便要递与唐僧,放行西路。那三个道士,慌得拜倒在金銮殿上启奏。那皇帝即下龙位,御手忙搀道:“国师今日行此大礼,何也?”道士说:“陛下,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国安民,苦历二十年来,今日这和尚弄法力,抓了丢去,败了我们声名,陛下以一场之雨,就恕杀人之罪,可不轻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关文,让我兄弟与他再赌一赌,看是何如。”那国王着实昏乱,东说向东,西说向西,真个收了关文,道:“国师,你怎么与他赌?”虎力大仙道:“我与他赌坐禅。”国王道:“国师差矣。那和尚乃禅教出身,必然先会禅机,才敢奉旨求经;你怎与他赌此?”大仙道:“我这坐禅,比常不同:有一异名,教做‘云梯显圣’。”国王道:“何为‘云梯显圣’?”大仙道:“要一百张桌子,五十张作一禅台,一张一张迭将起去,不许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登,各驾一朵云头,上台坐下,约定几个时辰不动。”【证道本夹批:如此坐禅,好似撮把戏。】
  国王见此有些难处,就便传旨问道:“那和尚,我国师要与你赌‘云梯显圣’坐禅,那个会么?”行者闻言,沉吟不答。八戒道:“哥哥,怎么不言语?”行者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若是踢天弄井,搅海翻江,担山赶月,换斗移星,诸般巧事,我都干得;就是砍头剁脑,剖腹剜心,异样腾那,却也不怕;但说坐禅我就输了。我那里有这坐性?【李本旁批:着眼。】【证道本夹批:所以玄门功夫,只是要静为主。】你就把我锁在铁柱子上,我也要上下爬蹅,莫想坐得住。”三藏忽的开言道:“我会坐禅。”行者欢喜道:“却好!却好!可坐得多少时?”三藏道:“我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二三个年头。”【李本旁批:着眼。】行者道:“师父若坐二三年,我们就不取经罢;多也不上二三个时辰,就下来了。”三藏道:“徒弟呀,却是不能上去。”行者道:“你上前答应,我送你上去。”那长老果然合掌当胸道:“贫僧会坐禅。”国王教传旨,立禅台。国家有倒山之力,不消半个时辰,就设起两座台,在金銮殿左右。
  那虎力大仙下殿,立于阶心,将身一纵,踏一朵席云,径上西边台上坐下。行者拔一根毫毛,变做假象,陪着八戒、沙僧立于下面,他却作五色祥云,把唐僧撮起空中,径至东边台上坐下。他又敛祥光,变作一个蟭蟟虫,飞在八戒耳朵边道:“兄弟,仔细看着师父,再莫与老孙替身说话。”那呆子笑道:“理会得!理会得!”
  却说那鹿力大仙在绣墩上坐看多时,他两个在高台上,不分胜负,这道士就助他师兄一功:将脑后短发,拔了一根,捻着一团,弹将上去,径至唐僧头上,变作一个大臭虫,咬住长老。那长老先前觉痒,然后觉疼。原来坐禅的不许动手,动手算输。一时间疼痛难禁,他缩着头,就着衣襟擦痒。八戒道:“不好了!师父羊儿风发了。”沙僧道:“不是,是头风发了。”行者听见道:“我师父乃志诚君子,他说会坐禅,断然会坐;说不会,只是不会。君子家,岂有谬乎?你两个休言,等我上去看看。”好行者,嘤的一声,飞在唐僧头上,只见有豆粒大小一个臭虫叮他师父,慌忙用手捻下,替师父挠挠摸摸。那长老不疼不痒,端坐上面。行者暗想道:“和尚头光,虱子也安不得一个,如何有此臭虫?……想是那道士弄的玄虚,害我师父。——哈哈!枉自也不见输赢,等老孙去弄他一弄!”这行者飞将去,金殿兽头上落下,摇身一变,变作一条七寸长的蜈蚣,径来道士鼻凹里叮了一下。【李本旁批:猴。】那道士坐不稳,一个筋斗,翻将下去,【证道本夹批:美跌,美跌,这一跌别人跌不出。】几乎丧了性命;幸亏大小官员人多救起。国王大惊,即着当驾太师领他往文华殿里梳洗去了。行者仍驾祥云,将师父驮下阶前,已是长老得胜。
  那国王只教放行。鹿力大仙又奏道:“陛下,我师兄原有暗风疾,因到了高处,冒了天风,旧疾举发,故令和尚得胜。且留下他,等我与他赌‘隔板猜枚’。国王道:“怎么叫做‘隔板猜枚’?”鹿力道:“贫道有隔板知物之法,看那和尚可能彀。他若猜得过我,让他出去;猜不着,凭陛下问拟罪名,雪我昆仲之恨,不污了二十年保国之恩也。”
  真个那国王十分昏乱,依此谗言。即传旨,将一朱红漆的柜子,命内官抬到宫殿。教娘娘放上件宝贝。须臾抬出,放在白玉阶前,教僧道:“你两家各赌法力,猜那柜中是何宝贝。”三藏道:“徒弟,柜中之物,如何得知?”行者敛祥光,还变作蟭蟟虫,钉在唐僧头上道:“师父放心,等我去看看来。”好大圣,轻轻飞到柜上,爬在那柜脚之下,见有一条板缝儿。他钻将进去,见一个红漆丹盘,内放一套宫衣,乃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证道本夹批:华哉此服,不知如何制度。】用手拿起来,抖乱了,咬破舌尖上,一口血哨喷将去,叫声“变”即变作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证道本夹批:奇物奇物,定是从宝林寺穷和尚身上得来式样。】临行又撒上一泡臊溺,【李本旁批:猴。】【证道本夹批:此圣水可省。】却还从板缝里钻出来,飞在唐僧耳朵上道:“师父,你只猜是破烂流丢一口钟。”三藏道:“他教猜宝贝哩,流丢是件甚宝贝?”行者道:“莫管他,只猜着便是。”
  唐僧进前一步,正要猜,那鹿力大仙道:“我先猜,那柜里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唐僧道:“不是,不是,柜里是件破烂流丢一口钟。”国王道:“这和尚无礼!敢笑我国中无宝,猜甚么流丢一口钟!”教:“拿了!”那两班校尉,就要动手,慌得唐僧合掌高呼:“陛下,且赦贫僧一时,待打开柜看。端的是宝,贫僧领罪;如不是宝,却不屈了贫僧也?”国王教打开看。当驾官即开了,捧出丹盘来看,果然是件破烂流丢一口钟。【证道本夹批:怪哉!】国王大怒道:“是谁放上此物?”龙座后面,闪上三宫皇后道:“我主,是梓童亲手放的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却不知怎么变成此物。”国王道:“御妻请退,寡人知之。——宫中所用之物,无非是缎绢绫罗,那有此甚么流丢?”教:“抬上柜来,等朕亲藏一宝贝,再试如何。”
  那皇帝即转后宫,把御花园里仙桃树上结得一个大桃子——有碗来大小——摘下,放在柜内,又抬下叫猜。唐僧道:“徒弟啊,又来猜了。”行者道:“放心,等我再去看看。”又嘤的一声,飞将去,还从板缝儿钻进去;见是一个桃子,正合他意,即现了原身,坐在柜里,将桃子一顿口啃得干干净净,连两边腮凹儿都啃净了,【李本旁批:妙。】将核儿安在里面。仍变蟭蟟虫,飞将出去,钉在唐僧耳朵上道:“师父,只猜是个桃核子。”长老道:“徒弟啊,休要弄我。先前不是口快,几乎拿去典刑。这番须猜宝贝方好,桃核子是甚宝贝?”行者道:“休怕,只管赢他便了。”
  三藏正要开言,听得那羊力大仙道:“贫道先猜,是一颗仙桃。”三藏猜道:“不是桃,是个光桃核子。”那国王喝道:“是朕放的仙桃,如何是核?三国师猜着了。”三藏道:“陛下,打开来看就是。”当驾官又抬上去打开,捧出丹盘,果然是一个核子,皮肉俱无。国王见了,心惊道:“国师,休与他赌斗了,让他去罢。寡人亲手藏的仙桃,如今只是一核子,是甚人吃了?想是有鬼神暗助他也。”八戒听说,与沙僧微微冷笑道:“还不知他是会吃桃子的积年哩!”
  正话间,只见那虎力大仙从文华殿梳洗了,走上殿前:“陛下,这和尚有搬运抵物之术,抬上柜来,我破他术法,与他再猜。”国王道:“国师还要猜甚?”虎力道:“术法只抵得物件,却抵不得人身。将这道童藏在里面,管教他抵换不得。”这小童果藏在柜里,掩上柜盖,抬将下去,教:“那和尚再猜,这三番是甚宝贝。”三藏道:“又来了!”行者道:“等我再去看看。”嘤的又飞去,钻入里面,见是一个小童儿。好大圣,他却有见识。果然是腾那天下少,似这伶俐世间稀!
  他就摇身一变,变作个老道士一般容貌。进柜里叫声“徒弟。”童儿道:“师父,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我使遁法来的。”童儿道:“你来有么教诲?”行者道:“那和尚看见你进柜来了,他若猜个道童,却不又输了?是特来和你计较计较,剃了头,我们猜和尚罢。”【李本旁批:趣至此,妙至此,亦奇矣!】童儿道:“但凭师父处治,只要我们赢他便了。若是再输与他,不但低了声名,又恐朝廷不敬重了。”行者道:“说得是。我儿过来。赢了他,我重重赏你。”将金箍棒就变作一把剃头刀,搂抱着那童儿,口里叫道:“乖乖,忍着疼,莫放声,等我与你剃头。”【李本旁批:皮。】须臾,剃下发来,窝作一团,塞在那柜脚纥络里。收了刀儿,摸着他的光头道:“我儿,头便象个和尚,只是衣裳不趁。脱下来,我与你变一变。”【李本旁批:看到此,哭人也笑,死人也活。】那道童穿的一领葱白色云头花绢绣锦沿边的鹤氅,真个脱下来,被行者吹一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件土黄色的直裰儿,与他穿了。却又拔下两根毫毛,变作一个木鱼儿,【李本旁批:猴。】递在他手里道:“徒弟,须听着:但叫道童,千万莫出去;若叫和尚,你就与我顶开柜盖,敲着木鱼,念一卷佛经钻出来,方得成功也。”童儿道:“我只会念《三官经》、《北斗经》、《消灾经》,不会念佛家经。”行者道:“你可会念佛?”童儿道:“阿弥陀佛,那个不会念?”行者道:“也罢,也罢,就念佛,省得我又教你。切记着,我去也。”还变蟭蟟虫,钻出去,飞在唐僧耳轮边道:“师父,你只猜是个和尚。”三藏道:“这番他准赢了。”行者道:“你怎么定得?”三藏道:“经上有云:‘佛、法、僧三宝。’和尚却也是一宝。”
  正说处,只见那虎力大仙道:“陛下,第三番是个道童。”只管叫,他那里肯出来。三藏合掌道:“是个和尚。”八戒尽力高叫道:“柜里是个和尚!”那童儿忽的顶开柜盖,敲着木鱼,念着佛,钻出来。【证道本夹批:看到此,定天花乱坠,地涌金泉。】喜得那两班文武,齐声喝采。唬得那三个道士,拑口无言。【李本旁批:到此,作者、读者俱结大欢喜缘矣。】国王道:“这和尚是有鬼神辅佐!怎么道士入柜,就变做和尚?纵有待诏跟进去,也只剃得头便了,如何衣服也能趁体,口里又会念佛?——国师啊!让他去罢!”
  虎力大仙道:“陛下,左右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贫道将锺南山幼时学的武艺,索性与他赌一赌。”国王道:“有甚么武艺?”虎力道:“弟兄三个,都有些神通。会砍下头来,又能安上;剖腹剜心,还再长完;滚油锅里,又能洗澡。”国王大惊道:“此三事都是寻死之路!”虎力道:“我等有此法力,才敢出此朗言,断要与他赌个才休。”那国王叫道:“东土的和尚,我国师不肯放你,还要与你赌砍头剖腹,下滚油锅洗澡哩。”
  行者正变作蟭蟟虫,往来报事,忽听此言,即收了毫毛,现出本相,哈哈大笑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李本旁批:猴。】八戒道:“这三件都是丧性命的事,怎么说买卖上门?”行者道:“你还不知我的本事。”八戒道:“哥哥,你只象这等变化腾那也彀了,怎么还有这等本事?”行者道:“我啊:
  砍下头来能说话,剁了臂膊打得人。
  扎去腿脚会走路,剖腹还平妙绝伦。【李本旁批:着眼。】
  就似人家包匾食,一捻一个就囫囵。
  油锅洗澡更容易,只当温汤涤垢尘。”
  八戒沙僧闻言,呵呵大笑。行者上前道:“陛下,小和尚会砍头。”国王道:“你怎么会砍头?”行者道:“我当年在寺里修行,曾遇着一个方上禅和子,教我一个砍头法,不知好也不好,如今且试试新。”国王笑道:“那和尚年幼不知事,砍头那里好试新?头乃六阳之首,砍下即便死矣。”虎力道:“陛下,正要他如此,方才出得我们之气。”那昏君信他言语,即传旨,教设杀场。
  一声传旨,即有羽林军三千,摆列朝门之外。国王教:“和尚先去砍头。”行者欣然应道:“我先去!我先去!”【李本旁批:猴。】拱着手,高呼道:“国师,恕大胆,占先了。”【李本旁批:趣极。】拽回头,往外就走。唐僧一把扯住道:“徒弟呀,仔细些。那里不是耍处。”行者道:“怕他怎的!撒了手,等我去来。”
  那大圣径至杀场里面,被刽子手挝住了,捆做一团,按在那土墩高处,只听喊一声“开刀!”飕的把个头砍将下来。又被刽子手一脚踢了去,好似滚西瓜一般,滚有三四十步远近。行者腔子中更不出血。只听得肚里叫声:“头来!”慌得鹿力大仙见有这般手段,即念咒语,教本坊土地神祇:“将人头扯住,待我赢了和尚,奏了国王,与你把小祠堂盖作大庙宇,泥塑像改作正金身。”原来那些土地神祇因他有五雷法,也服他使唤,暗中真个把行者头按住了。行者又叫声:“头来!”那头一似生根,莫想得动。行者心焦,捻着拳,挣了一挣,将捆的绳子就皆挣断,喝声:“长!”【李本旁批:猴。】飕的腔子内长出一个头来。【李本旁批:文人之笔,奇幻至此。】唬得那刽子手,个个心惊;羽林军,人人胆战。那监斩官急走入朝奏道:“万岁,那小和尚砍了头,又长出一颗来了。”八戒冷笑道:“沙僧,那知哥哥还有这般手段。”沙僧道:“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个头哩。”
  说不了,行者走来叫声“师父。”三藏大喜道:“徒弟,辛苦么?”行者道:“不辛苦,倒好耍子。”【李本旁批:猴。】八戒道:“哥哥,可用刀疮药么?”行者道:“你是摸摸看,可有刀痕?”那呆子伸手一摸,就笑得呆呆睁睁道:“妙哉!妙哉!却也长得完全,截疤儿也没些儿!”
  兄弟们正都欢喜,又听得国王叫领关文:“赦你无罪。快去!快去!”行者道:“关文虽领,必须国师也赴曹砍砍头,也当试新去来。”国王道:“大国师,那和尚也不肯放你哩。你与他赌胜,且莫唬了寡人。”虎力也只得去,被几个刽子手,也捆翻在地,幌一幌,把头砍下,一脚也踢将去,滚了有三十余步,他腔子里也不出血,也叫一声:“头来!”行者即忙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条黄犬,跑入场中,把那道士头,一口衔来,径跑到御水河边丢下不题。【李本旁批:猴。】
  却说那道士连叫三声,人头不到,怎似行者的手段,长不出来,腔子中骨都都红光迸出。可怜空有唤雨呼风法,怎比长生果正仙?须臾,倒在尘埃,众人观看,乃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虎。【证道本夹批:此虎无力矣。】那监斩官又来奏:“万岁,大国师砍下头来,不能长出,死在尘埃,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虎。”国王闻奏,大惊失色。目不转睛,看那两个道士。鹿力起身道:“我师兄已是命到禄绝了,如何是只黄虎!这都是那和尚惫懒,使的掩样法儿,将我师兄变作畜类!我今定不饶他,定要与他赌那剖腹剜心!”
  国王听说,方才定性回神。又叫:“那和尚,二国师还要与你赌哩。”行者道:“小和尚久不吃烟火食,前日西来,忽遇斋公家劝饭,多吃了几个馍馍;这几日腹中作痛,想是生虫,正欲借陛下之刀,剖开肚皮,拿出脏腑,洗净脾胃,方好上西天见佛。”【李本旁批:猴。】国王听说,教:“拿他赴曹。”那许多人搀的搀,扯的扯。行者展脱手道:“不用人搀,自家走去。——但一件,不许缚手,我好用手洗刷脏腑。”国王传旨,教:“莫绑他手。”
  行者摇摇摆摆,径至杀场。将身靠着大桩,解开衣带,露出肚腹。那刽子手将一条绳套在他膊项上,一条绳札住他腿足,把一口牛耳短刀,幌一幌,着肚皮下一割,搠个窟窿。这行者双手爬开肚腹,拿出肠脏来,一条条理彀多时,依然安在里面。照旧盘曲,捻着肚皮,吹口仙气,叫“长!”依然长合。【李本旁批:猴。】国王大惊,将他那关文捧在手中道:“圣僧莫误西行,与你关文去罢。”行者笑道:“关文小可,也请二国师剖剖剜剜,何如?”国王对鹿力说:“这事不与寡人相干,是你要与他做对头的。请去,请去。”鹿力道:“宽心,料我决不输与他。”
  你看他也象孙大圣,摇摇摆摆,径入杀场,被刽子手套上绳,将牛耳短刀,唿喇的一声,割开肚腹,他也拿出肝肠,用手理弄。行者即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即变作一只饿鹰,展开翅爪,飕的把他五脏心肝,尽情抓去,不知飞向何方受用。【李本旁批:猴。】这道士弄做一个空腔破肚淋漓鬼,少脏无肠浪荡魂。那刽子手蹬倒大桩,拖尸来看,呀!原来是一只白毛角鹿!
  慌得那监斩官又来奏道:“二国师晦气,正剖腹时,被一只饿鹰将脏腑肝肠都刁去了,死在那里。原身是个白毛角鹿也。”【李本旁批:原来道士是畜生。】【证道本夹批:此鹿之力安在?】国王害怕道:“怎么是个角鹿?”那羊力大仙又奏道:“我师兄既死,如何得现兽形?这都是那和尚弄术法坐害我等。等我与师兄报仇者。”国王道:“你有甚么法力赢他?”羊力道:“我与他赌下滚油锅洗澡。”国王便教取一口大锅,满着香油,教他两个赌去。行者道:“多承下顾,小和尚一向不曾洗澡,这两日皮肤燥痒,好歹荡荡去。”【李本旁批:猴。】
  那当驾官果安下油锅,架起干柴,燃着烈火,将油烧滚,教和尚先下去。”行者合掌道:“不知文洗,武洗?”国王道:“文洗如何?武洗如何?”【李本旁批:猴。】行者道:“文洗不脱衣服,似这般叉着手,下去打个滚,就起来,不许污坏了衣服,若有一点油腻算输。武洗要取一张衣架,一条手巾,脱了衣服,跳将下去,任意翻筋斗,竖蜻蜓,当耍子洗也。”国王对羊力说:“你要与他文洗,武洗?”羊力道:“文洗恐他衣服是药炼过的,隔油,武洗罢。”行者又上前道:“恕大胆,屡次占先了。”你看他脱了布直裰,褪了虎皮裙,将身一纵,跳在锅内,翻波斗浪,就似负水一般顽耍。
  八戒见了,咬着指头,对沙僧道:“我们也错看了这猴子了!平时间劖言讪语,斗他耍子,怎知他有这般真实本事!”他两个唧唧哝哝,夸奖不尽。行者望见,心疑道:“那呆子笑我哩!正是‘巧者多劳拙者闲’。老孙这般舞弄,他倒自在。等我作成他捆一绳,看他可怕。”正洗浴,打个水花,淬在油锅底上,变作个枣核钉儿,再也不起来了。【李本旁批:猴极了。】
  那监斩官近前又奏:“万岁,小和尚被滚油烹死了。”国王大喜,教捞上骨骸来看。刽子手将一把铁笊篱,在油锅里捞,原来那笊篱眼稀,行者变得钉小,往往来来,从眼孔漏下去了,那里捞得着!又奏道:“和尚身微骨嫩,俱札化了。”
  国王教:“拿三个和尚下去!”两边校尉,见八戒面凶,先揪翻,把背心捆了。慌得三藏高叫:“陛下,赦贫僧一时。我那个徒弟,自从归教,历历有功;今日冲撞国师,死在油锅之内,奈何先死者为神,——我贫僧怎敢贪生!正是天下官员也管着天下百姓。陛下若教臣死,臣岂敢不死?——只望宽恩,赐我半盏凉浆水饭,三张纸马,容到油锅边,烧此一陌纸,也表我师徒一念,那时再领罪也。”国王闻言道:“也是,那中华人多有义气。”【证道本夹批:未必未有。】命取些浆饭、黄钱与他。果然取了,递与唐僧。
  唐僧教沙和尚同去,行至阶下,有几个校尉,把八戒揪着耳朵,拉在锅边。三藏对锅祝曰:“徒弟孙悟空!
  自从受戒拜禅林,护我西来恩爱深。
  指望同时成大道,何期今日你归阴!
  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
  万里英魂须等候,幽冥做鬼上雷音!”
  八戒听见道:“师父,不是这般祝了。——沙和尚,你替我奠浆饭,等我祷。”那呆子捆在地下,气呼呼的道:
  “闯祸的泼猴子,无知的弼马温!该死的泼猴子,油烹的弼马温!猴儿了帐,马温断根!” 【证道本夹批:如此祭轴,可谓绝世奇文。】
  孙行者在油锅底上听得那呆子乱骂,忍不住现了本相,赤淋淋的,站在油锅底道:“馕糟的夯货!你骂那个哩!”唐僧见了道:“徒弟,唬杀我也!”沙僧道:“大哥干净推佯死惯了!”慌得那两班文武,上前来奏道:“万岁,那和尚不曾死,又打油锅里钻出来了。”监斩官恐怕虚诳朝廷,却又奏道:“死是死了,只是日期犯凶,小和尚来显魂哩。”
  行者闻言大怒,跳出锅来,揩了油腻,穿上衣服,掣出棒,挝过监斩官,着头一下,打做了肉团,道:“我显甚么魂哩!”【证道本夹批:此一棒亦不可少。】唬得多官连忙解了八戒,跪地哀告:“恕罪!恕罪!”国王走下龙座。行者上殿扯住道:“陛下不要走,且教你三国师也下下油锅去。”那皇帝战战兢兢道:“三国师,你救朕之命,快下锅去,莫教和尚打我。”羊力下殿,照依行者脱了衣服,跳下油锅,也那般支吾洗浴。
  行者放了国王,近油锅边,叫烧火的添柴,却伸手探了一把,——呀!——那滚油都冰冷,心中暗想道:“我洗时滚热,他洗时却冷。我晓得了,这不知是那个龙王,在此护持他哩。”急纵身跳在空中,念声“唵”字咒语,把那北海龙王唤来:“我把你这个带角的蚯蚓,有鳞的泥鳅!你怎么助道士冷龙护住锅底,教他显圣赢我!”唬得那龙王喏喏连声道:“敖顺不敢相助。大圣原来不知。这个孽畜苦修行了一场,脱得本壳,却只是五雷法真受,其余都躧了旁门,难归仙道。这个是他在小茅山学来的‘大开剥’。那两个已是大圣破了他法,现了本相。这一个也是他自己炼的冷龙,只好哄瞒世俗之人耍子,怎瞒得大圣!小龙如今收了他冷龙,管教他骨碎皮焦,显什么手段。”行者道:“趁早收了,免打!”那龙王化一阵旋风,到油锅边,将冷龙捉下海去不题。【证道本夹批:先既有求雨一段,如何又将冷龙助道士?此龙王不应如此聋聩!】
  行者下来,与三藏、八戒、沙僧立在殿前,见那道士在滚油锅里打挣,爬不出来。滑了一跌,霎时间骨脱皮焦肉烂。
  监斩官又来奏道:“万岁,三国师煠化了也。”【证道本夹批:羊何力之有焉?】那国王满眼垂泪,手扑着御案,放声大哭道:
  “人身难得果然难,不遇真传莫炼丹。
  空有驱神咒水术,却无延寿保生丸。
  圆明混,怎涅槃,徒用心机命不安。
  早觉这般轻折挫,何如秘食稳居山!”
  这正是:
  点金炼汞成何济,唤雨呼风总是空!
  毕竟不知师徒们怎的维持,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至真了性,方是真法,而一切在外施为,皆非真法矣。然或人疑为于一身而修。故此回批寂灭顽空之伪,与夫卜算数学之假,使学者知有警戒,急求明师,归于大道以保性命耳。正阳公云:“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正此回之妙旨。
  且如禅学不一而足,然总以定坐为主,均谓之坐禅可也。“云梯显圣”,此批道家之默朝上帝,僧家之默想西方也。其法定坐,或注想顶门而出,或注想明堂而出,由卑渐高,自近及远,久之亦能明神出壳,若一旦数尽,终归大化。《悟真》云:“不移一步到西天,端坐诸方在眼前。项后有光犹是幻,云生足下未为仙”者是也。
  “道士拔脑后发,捻成团,变臭虫咬长老。”此批脑后存神之小法也。其法坐定,注意玉枕,存神不散,以为凝神修真,殊不知久之阴气团聚,血脉壅滞,先觉痒而后觉疼,不得羊羔风,必得混脑风,而欲妄想完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
  “行者变七寸长的蜈蚣,在道士鼻门里叮了一下,道土坐不稳,一个筋斗翻将下来,几乎丧命。”此批鼻头闭息之法也。七者火数,心为火脏。蜈蚣者,毒物。其法坐定,紧闭六门,心绝万有,鼻气不出不入,始则一息,渐至数息、百息、干息、万息,久之息定,以为胎息得道。殊不知气塞于内,君火一发,相火斯承,君火相火一时并发,火气攻于头目,神昏眼花,头重脚轻,身不由主,举步之间,翻筋斗而跌倒,终必性命难保矣。
  其曰:隔板猜枚”,此虚猜之学也。虚猜之学,足有千百条,如星学、风鉴、占卜、算数等事,与夫一切无师之学,虽门户不一,皆谓之一猜可也。何以见之?板者,书板。圣贤性命之学,尽载于经书之内,不得真传之辈,横拉斜扯,各分枝叶,窃取圣道,毁谤真言,如“隔板猜枚”一般,有何实据?娘娘将一套宫衣放在柜里叫猜,国王将一个桃子放在柜里叫猜。一切虚猜之学,错用聪明,枉费心思,以假为真,纵能精通数理,极往知来,足以卜山河之远近,定社稷之兴衰,明乾坤之休咎,察地理之吉凶,只不过图其一衣一食而已,其于身心性命,无益有损,反为赘疣。怎知的大修行人,心知神会,识得此中机关,不以假伤真,不以外害内,敛华就实。破烂流丢之内,而藏一口灵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干干净净之中,而有一个核仁,生机不息,永久长存。故国师猜宝贝为“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唐僧道:“不是!”国师猜桃子,唐僧道:“不是!”务外失内,因假伤真,不是!不是!实不是也。更有一等无知修行之辈,不明天地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之旨;妄猜私议,误认童身为元身,偏执道教为有道;以为少者可成,老者难修,学道得实,学释落空。是盖不知古人七十、八十尚可还丹,了性了命,仙佛同源也。
  “行者变老道士一般容貌”,是老小一道,而不得分其彼此;“搂着童儿削下头来,窝作一团”,是老小一法,而非可别其难易。“头便像个和尚,只是衣裳不称”,道土和尚,总是一体,何论衣裳不称?“葱白色鹤氅,变作土黄色直裰”,鹤氅直裰,依然一物,岂可黄白相分?“两根毫毛,变作一个木鱼”,两而归一,道可为僧;“木鱼递在童儿手里,叫徒弟”,一即是两,僧可为道。其曰:“须听着,但叫道童,千万莫出来。若叫和尚,口里念着阿弥陀佛钻出来,切记着,我去也。”噫!仙翁慈悲,叮咛我后人者,何其深欤!“叫童儿千万莫出”者,始则有作无人见,了命而长生不死,盗天地,窃阴阳,所以固命基而不落于空亡;“叫和尚念阿弥陀佛出来”者,及至无为众始知,了性而无生无死,打虚空,破混沌,所以全性理而不着于色相。姐则有为,终则无为;非有为不至于无为,非无为不成其有为;有为无为,合而一之;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性命双修,无上一乘至真之妙道;而岂修性不修命,修命不修性,一偏之见可比平?故“虎力叫道童,那里肯出来”。是未免知修命,而不知修性,强欲脱化,万无是理。“三藏八戒叫和尚,童儿念佛出来”,是已经修命而即修性,性命合一,有无不立,物我归空,出躯壳而超凡世,为圣为贤,作佛成仙,三教一家之道,正在于此。“两班文武齐声喝彩”,儒、释、道三家合为一家,执中精一,抱元守一,万法归一,一以贯之。说到此处,一切“隔板猜枚”,不中不正,流于外假者,能不吓的拑口无言乎?
  “三力”要赌砍头、剖腹、下油锅,行者现出本相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夫“三力”所恃者,着空之学,故亦能砍头,剖腹下油锅。然究之以假弄假,是为人机,人机者亡,有何造化?有何买卖?行者所有者,先天之性,故“砍下头来能说话,剜心剖腹长无痕。油锅洗澡更容易,只当温汤涤垢尘。”以真不假,借假修真,是为天机。天机者存,实有造化,实有买卖。“造”者,造其真;“化”者,化其假;“买”者,买其我之所本有;“卖”者,卖其我之所本无。能知买卖,方有造化;能知造化,方现本相。然非现本相而无造化,无造化而无买卖,其中妙趣,非深通阴阳者不能知之。
  其曰:“我当日学一个砍头法,不知好也不好,如今且试试新。”夫头何物,而可砍乎?如云可砍,谁其信之?殊不知此所谓头者,非幻身之头,乃道中之头。舜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即头也,去人心而生道心,革故鼎新,故曰:“试试新。”然新之之法,须在先发制人,倘不知其根源,是非混杂,吉凶莫辨,欲求其真,乃涉于假;欲去其假,反伤其真矣。故曰:“大胆,占先了。”占先而可砍头无妨矣,砍下一个头去,人心也;长出一个头,生道心也。虎力不知求道心,第以去人心为能,是未明人心如茅草,道心如佳禾,仅能除茅草,而不能种佳禾,犹是一块空田,焉能济的饥渴?放虎力人头不到,须臾倒在尘埃。此批强制念头之流,在凶恶顽心上作活计也。
  鹿力要赌剖腹剜心,行者道:“正欲借刀割开肚皮,拿出脏腑洗净,方好上西天见佛。”夫人上不得西天,见不得真佛者,由于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瞒心昧己,脏腑不净。今行者欲剖开肚皮,洗净脏腑,是乃虚心无亏,光明正大。可以质诸天地鬼神而无疑,何天不可上?何佛不可见?“爬开肚皮,拿出肠脏,一条条理够多时,依然安在里面,照旧盘曲,捻着肚皮,吹口仙气,依然长合。“此等处不可不辨,盖圣贤之道,有体有用,有本有末,有条有理,有内有外,有收有放,有开有合,有动有静。拿的出,安的上;可以收,可以放;爬得开,长的合。体用俱备,本末兼该,内外如一,条理得法,动静有常,随物应物,变化无端。彼鹿力不知条理脏腑,而徒以寂灭为事,是犹如饿鹰把五脏心肝抓在别处受用,弄得空腔破肚,少脏无肝,终久一命而亡,有何实事?此批忘物忘形之流,在万法归空处枉劳碌也。
  羊力赌油锅洗澡,行者道:“小和尚一向不曾洗澡,这两日皮肤燥痒,好歹荡荡去。”夫金丹之道,阴阳之道,倘有阴无阳,有阳无阴,则水火不济,而真者难得,假者难除。何则?阴阳相合,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即能成好。始阴阳相隔,彼此不和,各怀一心,必生其歹。行者欲油锅洗澡,是欲其去干燥而就于湿,洗其歹而成其好。其曰:“文洗不脱衣服,不污坏衣服;武洗任意翻筋斗,当耍而洗。”大有妙意。盖无为了性之道,文洗也;有为了命之道,武洗也。了性之道,顿悟圆通,内无所积,外无所染,万有皆空。如明镜止水,物来顺应,风过无波,如如稳稳,以道全形,即古人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了命之道,功以渐行,须要消尽无始劫来生死轮回种子,必先盗阴阳、夺造化、运斗柄、转法轮,手握乾坤,口吞日月,逆顺不拘,随机应变,跳出跳入,以术延命。犹如脱衣服在油锅里翻耍,即古人所谓“若会杀机明反复,始知害里却生恩”也。
  “八成见了咬着指头道:‘怎知他有这般具本事。’”言有真本事,方可以翻的波,斗的浪,自在顽耍,无拘无束。然此真本事,乃人我共济之道,非一己孤修之事。故行者道:“他倒自在,等我作成他捆一捆,”他家我家作成一家,本事之真莫过于此。“正当洗浴,淬在油锅底上,变作个枣核钉儿,再不起来。”锅者,土釜也。枣者,丹圆也。核者,水木也。钉老,金火也。四象和合,归于真主,五行一性,金丹圆成,住火停轮,正在此时。“淬在锅底,再不起来。”明老嫩,知止足矣。其曰:“小和尚身微骨嫩,俱已消化。”群阴消尽,十月霜飞,丹已成熟之日也。国王叫拿三个和尚,三藏高叫道:“赦贫僧一时,我那徒弟自从归教,历历有功,徒弟死在油锅之内,我贫僧怎敢贪生。”言修真之道,还丹在一时,温养须十月,历历火功,毫发不得有差,必须生死不二也。“赐半盏凉浆水饭,到油锅前烧一张纸钱”,必须水火相济也。“也表我师徒一念”,必须表里如一也。金丹之道,不着于生死,不落于心意,至无而含至有,至虚而含至实,非无非有,非虚非实。
  三藏以“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为祝,是直以生死为事,心意为道矣。故八戒道:“不是这样祷祝,等我祝。”何等醒人!曰:“闯祸的泼猴子”,祸里生恩,以杀而卫生也;曰:“无知的弼马温”,沐浴温养,以阴而济阳也;曰:“该死的泼猴子”,死心忘机,以真而灭假也;曰:“油烹的弼马温”,烹炼熏蒸,以逸而待劳也;曰:“猴儿了帐,马温断根。”有为无为,合而一之,齐一生死,性命惧了。以言其有,则形神俱妙;以言其无,则万缘俱寂。非色非空,即色即空;非有非无,即有即无;有无不立,色空一致。即《中庸》所谓“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行者忍不住现了本相,赤淋淋站在油锅底道:‘你骂那个哩!”’此明则诚,诚则明,圆陀陀,光灼灼,净倮倮,赤洒洒,不挂一丝毫,而原来之本相复现矣。其曰:“你骂那个哩!”乃直指能在滚油锅底站者,才是本相;不能在滚油锅底站者,不是本相也。
  噫!金丹大道,大火里栽莲,泥水中拖船,从有为入无为,由无形生有形,阳神出现,身外有身,皆系真着实用,而不知者反以为寂灭顽空,孤阴精灵之鬼。一棒打杀监斩官,正不容其监守功夫之辈,误认也。彼羊力不知文洗武洗之为何如,而徒以意冷心灰,炼成无情之物,背乎世道人事,一朝误入大火坑中,若遇狂风一阵,挣爬不出,则必霎时骨脱,皮焦、肉烂,而无所恃矣。曰“冷龙”,曰“羚羊”,盖以批避尘离俗之徒,只在冷淡人情处作功夫,而不知有超凡入圣之大道也。其曰“五雷洁真。其余都踩了旁门”者,诸多旁门俱不能归乎仙道,惟五雷之法为真法,然法虽真,若不遇金丹点化,则亦不能成正果。盖五雷法,能代天济世,救拔生灵,如张天师、三茅真君、萨真君、许真君等,皆以五雷正法而积功累行,故曰法真。至于一切顽空着相之事,不积一德,不立一行,依些小法乘,而欲妄想神仙,不特不知修道,而并不知修德,谓之其余尽踩旁门,谁曰不然。
  篇中猜“流丢”,猜“桃核子”,猜“和尚”,俱是行者在唐僧耳杂边暗说,以见金丹大道,非遇真师附耳低言,诀破其中奥妙,非可强猜而知。若不遇真师,弄尽旁门,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故国王放声大哭道:“人身难得果然难,不遇真传莫炼丹。空有驱神咒水术,却无延寿保生丸。圆明镜,怎涅槃,徒用心机命不安。早觉这般轻折挫,何如秘食稳居山!”又云:“点金炼汞成何济,唤雨呼风总是空。”此仙翁哭尽一切旁门,不求真师,而妄冀修仙,即如三力之赌胜争强,车迟之枉功空劳。吾愿同道者,过车迟国,勿为外道所欺,急灭诸邪可也。
  诗曰:
  旁门外道尽争强,弃正从邪命不长。
  别有心传真口诀,入生出死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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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西游记
西游原旨读法、新说西游记总批
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第二回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
第三回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第四回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第五回乱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宫诸神捉怪第六回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第八回我佛造经传极乐 观音奉旨上长安
清本第九回 陈光蕊赴任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明本第九回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
第十回二将军宫门镇鬼 唐太宗地府还魂第十一回还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萧瑀正空门
第十二回玄奘秉诚建大会观音显象化金蝉第十三回 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钦留僧
第十四回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第十五回蛇盘山诸神暗佑 鹰愁涧意马收缰
第十六回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第十七回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观世音收伏熊罴怪
第十八回观音院唐僧脱难 高老庄行者降魔第十九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
第二十回黄风岭唐僧有难 半山中八戒争先第二十一回护法设庄留大圣须弥灵吉定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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