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类 毛詩正義   》 捲十五十五之三      孔穎達 Kong Yingda    鄭玄 Zheng Xuan

  《綿蠻》,微臣刺亂也。大臣不用仁心,遺忘微賤,不肯飲食教載之,故作是詩也。微臣,謂士也。古者卿大夫出行,士為末介。士之祿薄,或睏乏於資財,則當周贍之。幽王之時,國亂禮廢恩薄,大不念小,尊不恤賤,故本其亂而刺之。○綿蠻,面延反,下如字。飲食,上於鴆反,下音嗣。篇內皆同,註如字。介音界。周音周。贍,市豔反。
  [疏]“《綿蠻》三章,八句”至“是詩”。○正義曰:《綿蠻》詩者,周之微賤之臣所作,以刺當時之亂也。以時大臣卿大夫等皆不用仁愛之心,而多遺棄忽忘微賤之臣,至於共行不肯飲食教載之,謂在道睏乏,渴則不與之飲,饑則不與之食,不教之以事,不載之以車。大不念小,尊不恤賤,是國政昏亂所致,故作是《綿蠻》之詩以刺之也。言刺亂者,不為己睏而私以責人,是王法為失,故言亂也。大臣不用仁心,遺忘微賤,敘其為亂之意。於經為總指而言之,經三章上四句是也。不肯飲食教載之,為三章下四句是也。由其不然,故經所以反而責之。不言誨之者,以教誨相對則為二,散則相兼,故略之以便文。○箋“微臣”至“刺之”。○正義曰:以微臣,臣之微賤者,唯士為然。府史則官長,辟除不在臣例。大夫則爵尊祿重,是為大臣。故知臣謂士也。士之作詩,亦應多矣。此篇獨言微臣者,以為此大臣遺忘微賤而刺之,義取於微,故言之也。又解所以怨大臣遺忘之者,以古者卿大夫出行,士為末介。以士之祿薄,或睏乏資財,則當周贍之。以不周餼為遺忘也。知士為末介者,以為賓而作介,猶為主而作擯,以《聘禮》及《聘義》皆言士為紹擯,繼於卿大夫之末,為末擯,故知出行作末介也。《王製》說班祿之法:“下士食九人,中士十八人,上士三十六人。”公私雜費有不足,故云“士之祿薄,或睏乏於資財也”。言“或”,容有不睏者也。大臣不用仁心,非王身之過,列於《王雅》而言刺亂,故解其所由。自幽王之時,國亂禮廢,以下是也。
   
  綿蠻黃鳥,止於丘阿。興也。綿蠻,小鳥貌。丘阿,麯阿也。鳥止於阿,人止於仁。箋雲:止,謂飛行所止託也。興者,小鳥知止於丘之麯阿靜安之處而託息焉,喻小臣擇卿大夫有仁厚之德者而依屬焉。○處,昌慮反。道之雲遠,我勞如何!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箋雲:在國依屬於卿大夫之仁者。至於為末介,從而行,道路遠矣,我罷勞則卿大夫之恩宜如何乎?渴則予之飲,饑則予之食,事未至則豫教之,臨事則誨之,車敗則命後車載之。後車,倅車也。○罷音皮。下同。倅,七對反,副車。
  [疏]“綿蠻”至“載之”。○正義曰:言綿蠻然而小者,是黃鳥也。此黃鳥飛行,則止於丘阜之麯阿安靜之處者,而自託息焉。以興微賤者,小臣也。我小臣之動止,亦當擇大臣有仁厚愛養之德者,而自依屬焉。既擇大臣之仁者依屬焉,至於大臣聘使,則為末介,從之而行。其道路之上,亦云遠矣,我罷勞矣,則卿大夫之恩宜如何乎?渴則當飲之,饑則當食之,事未至則教之,臨事則誨之,車敗則命彼在後之倅車,謂之使載之。大臣之於小臣,其義當然。今大臣何為遺忘己,而不肯飲食教載之?○傳“綿蠻”至“於仁”。○正義曰:綿蠻文連黃鳥,黃鳥小鳥,故知綿蠻小貌。《釋丘》雲:“非人為之丘。”李巡曰:“謂非人力所為,自然生為丘也。”《釋地》雲:“大陵曰阿。”則丘之與阿為二物矣。而以丘阿為麯阿者,以下丘側、丘隅類之,則丘阿非二物也。《捲阿》雲:“有捲者阿。”知丘阿是丘之麯中也。此為大臣無仁心而作,故知鳥止於阿,似人止於仁。○箋“止謂”至“屬焉”。○正義曰:鳥必飛而後止,故知止謂飛行所止託也。以鳥楚有畏之物,故知取安靜之處而託息焉。《大學》註云:“鳥知擇蔚,安閒而止處之。”與此同也。此黃鳥刺大臣不用仁心,故知喻小臣當擇卿大夫有仁厚之德者而依屬焉。小臣而得擇大臣依之者,以臣雖君之所置,而貴賤不等,小臣當依屬大臣。《論語》雲:“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是得以已情擇而依之也。然則此微臣自擇不得人而責之者,以己本親之,冀其恤己,但當時國亂禮廢,臣皆不仁,己雖擇之,猶不免睏,所以刺上也。○箋“在國”至“倅車”。○正義曰:此微臣隨大臣而行,言道之雲遠,是必聘使諸國,故為介從也。聘問之介,當是君所命遣,而得自以己意,在國依屬,出則從行者。或使主所自引,或君知其依屬而遣之也。言飲之、食之、教之、誨之、載之四者語便之,當故隨文為次。教誨雖於人無費,而無仁心亦不肯也,故《論語》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是不愛則不誨也,教誨一也。別言之,事有至與未至,故箋因其文之先後,而分以充之雲:“事未至則豫教之,臨事則誨之。”從行遠道,不應初即無車,故言車敗則載之,以士無倅車故也。“後車,倅車”者,明後為副也。《夏宮·戎僕》“掌倅車之政”,《道僕》“掌貳車之政”,《田僕》“掌佐車之政”,是朝祀之副曰貳,兵戎之副曰倅,田獵之副曰佐。此是聘問之事,宜與朝祀同名,當言貳車。言倅者,《周禮》以相對而異名,其實貳、倅皆副也,散則義通,故以倅言之。
   
  綿蠻黃鳥,止於丘隅。箋雲:丘隅,丘角也。豈敢憚行,畏不能趨。箋雲:憚,難也。我罷勞,車又敗,豈敢難徒行乎?畏不能及時疾至也。○憚,徒旦反。下同。難,乃旦反。下同。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
  綿蠻黃鳥,止於丘側。箋雲:丘側,丘旁也。豈敢憚行,畏不能極。箋雲:極,至也。○極如字。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
  《綿蠻》三章,章八句。
   
  《瓠葉》,大夫刺幽王也。上棄禮而不能行,雖有牲牢饔餼,不肯用也。故思古之人,不以微薄廢禮焉。牛羊豕為牲,係養者曰牢,熟曰饔,腥曰餼,生曰牽。不肯用者,自養厚而薄於賓客。○瓠,戶故反。牢,老刀反。雍,於恭反,字又作“饔”。餼,許氣反。腥音星。
  [疏]“《瓠葉》四章,章四句”至“廢禮焉”。○正義曰:《瓠葉》詩者,周大夫所作,以刺幽王也。以在上位者棄其養賓之禮而不能行,雖有牲牢饔餼之物,而不肯用之以行禮,故作詩者思古之人,不以菹羞微薄而廢其禮焉。言古之人,賤者尚不以微薄廢禮,則當時貴者行之可知。由上行其禮以化下,反駁今上棄其禮而不行也。今在上者尚棄禮不行,卑賤者廢之,明矣。舉輕以見重,是作者之深意也。經四章,皆上二句言菹羞之薄,下二句言行禮之事,是古之人不以微薄廢禮也。○箋雲“牛羊豕”至“賓客”。○正義曰:《孝經》雲:“三牲之養。”則牲兼三畜,故牛羊豕曰牲也。《公劉》曰:“執豕於牢。”《地官·充人》:“掌係祭祀之牲牷,祀五帝則係於牢,芻之三月”。牢者,牲所居之處,故係養者為牢也。《天官》內、外饔皆掌割亭之事。亨人“掌外內饔之爨亨煮”。饔是煮肉之名,故熟曰饔。饔既為熟,則餼非熟矣。僖三十三年《左傳》曰:“餼牽竭矣。”餼與牽相對,是牲可牽行,則餼是已殺。殺又非熟,故知腥曰餼,謂生肉未煮者也。既有饔餼,遂因解牽。使肉之別名,皆盡於此。此與牽、饔相對,故餼為腥。其實餼亦生。哀二十四年《左傳》雲:“晉師乃還,餼臧石牛。”是以生牛賜之也。《論語》及《聘禮》註云:“牲生曰餼。”而不與牽、饔相對,故為生也。凡言禮者,皆與人行事。經陳獻酢與賓客為禮,故知不肯用者,自養厚而薄於賓客
   
  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幡幡,瓠葉貌。庶人之菜也。箋雲:亨,熟也。熟瓠葉者,以為飲酒之菹也。此君子謂庶人之有賢行者也。其農功畢,乃為酒漿,以合朋友,習禮講道藝也。酒既成,先與父兄室人亨瓠葉而飲之,所以急和親親也。飲食而曰嘗者,以其為之主於賓,客賓客則加之以羞。《易·兌·象》曰:“君子以朋友講習。”○幡,孚煩反。亨,普庚反。註同。菹,莊魚反。行,下孟反。兌,徒外反,《易》卦名也,訓悅。
  [疏]“幡幡”至“嘗之”。○正義曰:幡幡然者,是瓠之葉也。我君子令人采取之,既得而又亨煮之,釀以為飲酒之菹也。庶人農功畢,君子賢者有酒,令人酌此酒,我當與父兄室人嘗而飲之,所以相親愛也。言古者不以微薄而廢禮,尚亨瓠葉而用之。今乃有牲牢饔餼而不肯用,故以刺之也。○傳“幡幡”至“之菜”。○正義曰:士禮有特牲豚豕,此止言瓠葉與兔首,明非有位之人,故言庶人之菜。《七月》雲“八月斷壺”,即言“食我農夫”,彼雖瓠體,與此為類,明亦農夫之菜,故箋申之雲:“庶人有賢行者。”○箋“亨熟”至“講習”。○正義曰:序雲“不以微薄廢禮”,下連“君子有酒”,故知亨熟瓠葉者,以為飲酒之菹。知為菹者,以禮飲酒有菹醢故也。此美君子行禮,而亨庶人之菜,故知君子是庶人有賢行者也。庶人而能為酒以行禮者,以其農功畢,則閑而無事,於此之時,乃為酒漿,以合會朋友,習行禮事,講其道藝故也。以民在田畝必無容暇,故知農功畢而為之。以三時務農,將闕於禮,故為酒會朋友以講習之。此酒為朋友而釀,先言嘗之,則未與朋友賓客飲也,故知酒既成,先與父兄室人亨瓠葉而飲之。酒為朋友所作,而與父兄先飲,是所以急和親親,亦是為行禮也。又解飲酒而曰嘗者,以其為之主於賓客故也。以此嘗之言,故知為酒將以會朋友也。作酒本為行禮,和親亦是禮事,欲見敬重賓客,故言嘗以美之。以此在獻前,又無殽羞,明與下章事別,故知與父兄室人。室人者,即傢內之小大皆是也。賓客則加之以羞者,明重得兼輕,此父兄直有菹,賓客亦有菹,又有兔為之羞。《鄉飲酒》及《燕禮》是為大禮,雖有牲殽,尚有菹醢,明賓雖有羞,亦有菹,故云加之也。引《易·兌·象》曰“君子以朋友講習”者,以此與賓客即朋友也,所會朋友,必為講習,以《易》有此言以著義,故知此合朋友為習禮講藝,故引以證之。講習必非農時,故知農功畢,意亦出於此文也。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毛曰炮。加火曰燔。獻,奏也。箋雲:斯,白也,今俗語“斯白”之字作“鮮”,齊、魯之間聲近斯。有兔曰首者,兔之小者也。炮之燔之者,將以為飲酒之羞也。飲酒之禮,既奏酒於賓,乃薦羞。每酌言言者,禮不下庶人,庶人依士禮立賓主為酌名。○兔,他故反。下同。斯首,毛如字,此也。鄭作“鮮”,音仙,白首也。炮,本作“炰”,白交反。燔音煩。近,附近之近。下,遐嫁反。
  [疏]“有兔”至“獻之”。○毛以為,古人行禮,有兔之斯首,謂唯有一兔,雖微耳,尚並毛而炮之,加火而燔之,以為飲酒之羞。君子之賢者有酒,令酌之,我當以此酒奏獻之於賓,以行禮也。古之人不以微薄廢禮,今乃有牲牢而不用,故刺之。鄭唯斯首謂白頭為異。餘同。○傳“毛曰”至“獻奏”。○正義曰:《地官·封人》雲:“毛炮之豚。”註云:“爓去其毛而炮之。”唯肉炮。《內則》“炮取豚若將,編萑以苴之”,故云毛炮之。此述庶人之禮,傳直言“毛曰炮”,當是合毛而炮之,未必能如八珍之食,去毛炮之也。毛無改字之理,斯字當訓為此。王肅、孫毓述毛雲:“唯有一兔頭耳。”然案經有“炮之燔之”,且有炙之,則非唯一兔首而已。既能有兔,不應空用其頭。若頭既待賓,其肉安在?以事量理,不近人情。蓋詩人之作,以首表兔,唯有一兔,即是不以微薄廢禮也。為肉至薄,明是並毛炮之,不可爓矣。箋言鮮者,毛炮之亦當然也。加置於火上,是燔燒之,故言加火曰燔。以獻酒者必奏進於賓,故言“獻,奏也”。○箋“斯白”至“酌名”。○正義曰:鄭以斯首以見兔小,與毛為異。斯為兔首之色,故言“斯,白也”。又解斯得為白之意,“今俗斯白之字當作鮮”,以鮮明是絜白之義故也。鮮而變為斯者,齊、魯之間其語鮮、斯聲相近,故變而作斯耳。宣二年《左傳》曰:“於思於思。”服虔雲:“白頭貌。”字雖異,蓋亦以思聲近鮮,故為“白頭”也。畜獸小則毛悅長則色重,故言有兔白首。兔之小者,明其微薄也。“炮之燔之”者,將以為飲酒之羞。羞,進也。謂既飲酒而進此兔肉於賓也。飲酒之禮,既奏酒於賓,乃薦羞者,因此酒羞並有,言先後之宜,且辨經雖先為羞,進則在後也。今《禮·鄉飲酒》、《燕禮》、《大射》皆先進酒,乃薦脯醢,乃羞庶羞,故知然也。經言不以微薄廢禮,故先述菹羞,酒無厚薄之異,故後言之。四章皆云“酌言”。言,我也。其意雲:酌酒我當用之。若是禮合當然,不應每事言我。今每言我,則是行用他法,故解之,言“每酌言言”者,以禮既不下及庶人而為之製,庶人依準士禮,立賓主為酌名以行之,故每酌道我與賓相亢為禮,以行獻酢酬之名也。不於上章解之者,以前直言嘗之,無獻酢之名,此有獻之,故就而言焉。然則嘗之亦云“酌言”者,以酒為賓作,嘗亦行禮,故亦云“酌言”也。禮不下庶人,不製篇捲耳。其庶人執鶩,庶人見國君走亦往,往見於禮焉。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炕火曰炙。酢,報也。箋雲:報者,賓既卒爵,洗而酌主人也。凡治兔之宜,鮮者毛炮之,柔者炙之,乾者燔之。○炙音衹。酢,纔洛反。炕,苦浪反,何、瀋又苦郎反。
  [疏]傳“炕火曰炙”。○正義曰:炕,舉也,謂以物貫之而舉於火上以炙之。○箋“報者”至“燔之”。○正義曰:申傳“酢,報”之義,故言“報者,賓既卒爵,洗而酌與主人”,是得主人之獻酌而報之也。於一兔之上,而經有三種,故辨之。言凡治兔之所宜,若鮮明而新殺者,合毛炮之;若割截而柔者,則臠貫而炙之,若今炙肉也;乾者謂脯臘,則加之火上炙之,若今燒乾脾也。柔,謂殺巳多日而未乾也。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醻之。醻,道飲也。箋雲:主人既卒酢爵,又酌自飲,卒爵復酌進賓,猶今俗之勸酒。○醻,市周反。道,徒報反,本亦作“導”,同。復,扶又反。“俗之”一本作“俗人”。
  [疏]傳“醻,道飲”。○正義曰:以醻者,欲以醻賓而先自飲以導之。此舉醻之初,其賓飲訖,進酒於賓,乃謂之醻也。○箋“主人”至“勸酒”。○正義曰:傳以醻為導飲。嫌其謂主人自飲為醻,故辨之。“主人既卒酢爵,又酌自飲,卒爵復酌以進賓”,如此乃謂之醻,猶今俗人勸酒者。俗人亦先自飲而後勸人,故云醻之。箋皆準《鄉飲酒》、《燕禮》而為說也。
   
  《瓠葉》四章,章四句。
   
  《漸漸之石》,下國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荊舒不至,乃命將率東徵。役久病於外,故作是詩也。荊,謂楚也。舒,舒鳩、舒鄝、舒庸之屬。役,謂士卒也。○漸漸,士銜反,瀋時銜反,亦作“慚慚”,下同。翟,徒歷反,本或作“狄”。叛音畔。將率,上子亮反,下所類反。註及後篇“將率”放此。“役久病於外”,一本作“役人久病”,人,衍字。鄝音了,本又作“蓼”。士卒,尊忽反。下篇“士卒”同。
  [疏]“《漸漸之石》三章,章六句”至“是詩”。○正義曰:《漸漸之石》詩者,下國所作,以刺幽王也。以幽王無道,西戎北狄共違叛之,荊楚之群舒又不來至,乃命將率東行徵伐之。其役人士卒巳久而疲病,勞苦於外,故作是《漸漸之石》詩以刺之。下國,諸侯之言,對天子為上,故稱下國也。言下國者,此詩下國之人所作,未必即諸侯之身作之。幽王之役人自病,而下國作詩刺之者,王師出徵,亦使諸侯從己,諸侯之人亦病,故刺之也。定本、《集本》“役”下無“人”字,其箋、註亦無“人”字。俗本有者,誤也。毛以“戎狄叛之”,經三章上四句是也。“荊舒不至”,下二句是也。“乃命將率東徵,役人久病於外”,副上“戎狄叛之,荊舒不至”之言,為六句之總。三方皆有徵伐,而久病獨言東徵者,以經有東徵之文,因言以廣之,其實戎狄亦伐之也。鄭以“戎狄叛之”,經上二章上二句是也;“荊舒不至”,上二章次二句及卒章上四句是也;“乃命將率東徵,役人久病於外”,三章皆下二句是也。以詩言命將東徵,無伐戎狄之事,則不伐戎狄也。言不至與叛之,則明由叛而不至,其義一也。下篇言“四夷交侵”,“師旅並起”,“用兵不息”,則戎狄亦當伐之,但自此篇不言之耳。○箋“荊謂”至“士卒”。○正義曰:以楚居荊州,故或以州言之。《春秋經》賈氏《訓詁》雲:“秦始皇父諱楚,而改為荊州。”亦以其居荊州,故因諱而改之。亦有本自作荊者,非為諱也。《春秋公羊》、《穀梁》皆言州不若國,賤楚,故以荊言之。彼自《春秋》之例,其外《書傳》或州或國,自從時便,非褒貶也。《殷武》曰“維汝荊楚”,已並言之,是楚之稱荊,亦巳久矣。《魯頌》亦曰“荊舒是懲”,是隨時之名不定也。以傳有舒鳩、舒鄝、舒庸,又有舒竜,謂之群舒。此直言舒,不指一國。箋又引舒國不盡,故言之屬。既言將率,別雲役人,故知謂士卒也。
   
  漸漸之石,維其高矣。山川悠遠,維其勞矣。漸漸,山石高峻。箋雲:山石漸漸然高峻,不可登而上,喻戎狄衆彊而無禮義,不可得而伐也。山川者,荊舒之國所處也,其道裏長遠,邦域又勞勞廣阔,言不可卒服。○勞如字。
  武人東徵,不皇朝矣。箋雲:武人,謂將率也。皇,王也。將率受王命,東行而徵伐,役人罷病,必不能正荊舒,使之朝於王。
  [疏]“漸漸”至“朝矣”。○毛以為,此時戎狄已叛,將率徵之,與其士卒伐而不息。言戎狄之地,有漸漸然險峻之山石,維其高大矣。又山之與川,其間悠悠然路復長遠。我等登此高山,涉此遠路,維其勞苦矣。不但伐戎狄而已,又其武人將率,以役人東徵,徵伐荊國之國,疲於軍役而病,不暇修禮而相朝矣。○鄭以漸漸為漸漸然險峻之山石,維其高大,不可登而上矣,以興戎狄衆強,不可得而伐矣。其荊舒所在之國,山川其道路悠悠然而長遠,維其邦域廣阔又勞勞然矣,雖往徵之,難可卒服。武人將率雖受命東徵,役人罷病,必不能正之使朝於王矣。○傳“漸漸,山石高峻”。○正義曰:以“漸漸”文連“之石”,為山石之狀,又言“維其高矣”,故知為高峻貌。此傳無異鄭之文,正以漸漸乃是上句,而於此釋之,明以四句為一事。鄭以勞為遼,遼言廣阔之意。毛無改字之理,必不與鄭同。“勞矣”當為勞苦,故王肅雲:“言遠征戎狄,戍役不息,乃更漸漸之高石,長遠之山川,維其勞苦也。”孫毓雲:“篇義言役人久病於外,故經曰山川悠遠,維其勞矣。”此皆以上四句並為徵戎狄而言,俱是述毛為說,傳意或當然也。下篇《苕之華序》曰:“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何草不黃序》曰:“四夷交侵,用兵不息。”此序言“戎狄叛之”,明其亦伐戎狄。傳又總而註之,則王、孫之言,非無理矣,故據為毛說。若然,卒章上四句毛則分之者,以豕之與月、天地不同,故分之。則此山川事類,故並之。○箋“山石”至“卒服”。○正義曰:以漸漸高不可上,故喻戎狄彊不可伐也。知非戎狄之國高山者,以序唯言“戎狄叛之”,不言徵伐戎狄,則不得歷其國之高山。又荊舒之地,山川悠遠,而尚伐之不得,言戎狄山高不可伐,故以喻其衆強也。“維其高矣”,還是漸漸之石高也,則知“維其勞矣”,是山川悠遠之勞勞也,故曰山川者,荊舒之國所處,其道裏長遠,邦域又勞勞廣阔。說此者,言其不可卒服,故下句言不能正之也。廣阔遼遼之字,當從遼遠之遼,而作勞字者,以古之字少,多相假藉,詩又口之詠歌,不專以竹帛相授,音既相近,故遂用之此字,義自得通,故不言當作遼也。毛並註四句,則是以為一事。箋分為二者,以下云“武人東徵,不皇朝矣”,必上有難徵之事,乃可言不能正之,不得不言荊舒,故知山川悠遠是荊舒之地,為下事發端也。不並以四句為下事之端者,以序雲“戎狄叛之”,經亦當有其事,不得全無所陳,故以上二句充之也。卒章不分之者,以序雲“命將率東徵”,則荊舒之惡為甚,是詩所主言,而下章文勢接連,上言涉波,下言滂沱,俱是水事,明其共為一喻,故皆以為荊舒焉。○箋“武人”至“於王”。○正義曰:以序雲“命將率東徵”,故知武人謂將率也。“皇,王”,《釋言》文。朝者,諸侯見王之辭。序雲“役久病於外”,明其所將之人罷病,不能正之使朝,故言將率受王命,東行而徵伐,役人罷病,必不能正荊舒使朝於王。王肅雲:“武人,王之武臣徵役者。言皆勞病,東行徵伐東國,以睏病,不暇修禮而相朝。”此自王肅之說,毛意無以見其為然,正以《詩》中諸言“不皇”多為不暇,故存其說代毛耳。凡諸侯邦交,有相朝之法。此將率當是王之公卿,不得有相朝之禮。且受命出徵,務服前敵,無暇相朝,自其常事,不當以此為怨,而列於詠歌。王氏之義,不為長矣。
   
  漸漸之石,維其卒矣。山川悠遠,曷其沒矣?卒,竟。沒,盡也。箋雲:卒者,崔嵬也,謂山巔之末也。曷,何也。廣阔之處,何時其可盡服。○卒,毛子恤反,鄭在律反。崔,罪回反。嵬,五回反,本作“峞”。處,昌慮反。下同。
  武人東徵,不皇出矣。箋雲:不能正之,令出使聘問於王。
  [疏]“漸漸”至“出矣”。○毛以為,時遠征戎狄,戍役罷勞。言戎狄之地,有漸漸然險峻之山石,我等登之。維其終竟,言當遍歷此石也。又山之與川,其間悠悠然路復長遠,我所登歷,何時其可盡遍矣。由行不可遍,故久病勞苦也。不但伐戎狄而已,又其武人將率,以役人東徵,疲於軍役,而辛苦不暇出而相與為禮也。○鄭以為,漸漸然險峻之山石,維其崔嵬然不可登而上矣,以興戎狄衆強,不可得而伐矣。其荊舒所在之國,山川其道裏悠悠然而長遠,雖往伐之,其處廣阔,何時其可盡服之矣。由此,故武人東徵之,不能正之,使出聘問於王矣。○傳“卒,竟。沒,盡”。○正義曰:《釋詁》雲:“卒,終也。”終亦竟之義,故云“卒,竟也”。《釋詁》又云:“泯,盡也。”李巡雲:“泯沒之盡。”泯沒義同,故沒為盡也。此經卒、沒之義略同,而“維其”、“曷其”文異者,“維其”言已行當竟之,“曷其”憂行不可盡,勢相接也。○箋“卒者”至“盡服”。○正義曰:箋以上“高矣”類之,則“卒”亦石之形也,故讀為崒。《釋山》雲:“崒者厜<廠義>。”郭璞曰:“謂山峰頭巉岩者。”箋雲:“崒者,崔嵬”,謂山巔之末,雖音字小異,是取《爾雅》為說也。上章言“勞勞廣阔”,此言不可盡服,亦勢相接,故上箋雲言其“不可卒服”,意取於此。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豕,豬也。蹢,蹄也。將久雨,則豕進涉水波。箋雲:烝,衆也。豕之性能水,又唐突難禁製。四蹄皆白曰駭,則白蹄其尢躁疾者。今離其繒牧之處,與衆豕涉入水之波漣矣。喻荊舒之人,勇悍捷敏,其君猶白蹄之豕也,乃率民去禮義之安,而居亂亡之危。賤之,故比方於豕。○蹢音的,都歷反。烝,之丞反。“將久雨”一本作“天將雨”。能,奴代反,本又作“耐”。駭,戶楷反,《爾雅》、《說文》皆作“豥”,古哀反。躁,子到反。離,力智反。繒,在陵反,《爾雅》“豕所寢曰繒”,《方言》作“橧”,從木,音同。漣,音連,一本作“瀾”,力安反。悍,下旦反。月離於畢,俾滂沱矣。畢,噣也。月離陰星則雨。箋雲:將有大雨,徵氣先見於天。以言荊舒之叛,萌漸亦由王出也。豕既涉波,今又雨使之滂沱,疾王甚也。○滂,普郎反。沱,徒何反。註同。噣,直角反,又音晝,本又作“濁”。見,賢遍反。
  武人東徵,不皇他矣。箋雲:不能正之,令其守職,不幹王命。○它音他。
  [疏]“有豕”至“他矣”。○毛以為,此時徵伐戎狄,役人勞苦,而有豕豬之白蹄,進而涉入水之波漣之處矣,是在地為將雨之徵也。又直月更離歷於畢之陰星,在天為將雨之候。以此徵候,果緻大雨,使其水滂沱而盛矣。己等役人遇之,尤以疲病,不但久勞,又逢大雨,為甚苦之辭也。又王之武人將率,以役人東徵,伐荊舒之國,皆以勞病,不暇更有他事矣。故不得相朝為禮也。○鄭以為,荊舒之人似衆豕,其君猶白蹄者。豕之性能水,又唐突難禁製。以荊舒之人性好亂,又勇悍難製服。言有豕之白蹄者,領其衆豕,離其繒牧之處,涉入於水波漣矣。以興荊舒之君,率其衆民,去其禮義之安,居於亂亡之危。矣豕性本自能水,月復離歷於畢星,天又雨之,使滂沱矣。群豕既得此水,彌唐突而難製,以喻荊舒本自好亂,王又為不善之政以加陵之矣,荊舒既被此政,彌彊梁而難服。武人雖則東徵,不能正之,使不為他矣。幹犯王命,是為他事。言不能正之,使不幹王命。○傳“豕豬”至“水波”。○正義曰:“豕,豬”,《釋獸》文。《釋詁》雲:“烝,進也。”言進涉,是訓烝為進也。毛以下經“月離於畢”為雨徵類之,則此亦雨徵也,故云“天將大雨,則豕進涉波水矣”。並以二經為雨徵,言役人遇雨之勞苦也。○箋“烝衆”至“於豕”。○正義曰:“烝,衆”,《釋詁》文。豕之性能水,言其自好涉波,非雨徵也。以唐突難禁製,喻荊舒之難製服也。《釋獸》釋豕雲:“四蹢皆白,豥。”孫炎曰:“蹢,蹄也。”傳已訓蹢為蹄,故箋即以蹄言之。經直雲白蹢,不云豥,則白蹢亦不知幾蹄白。而箋引此者,以《爾雅》主為釋《詩》,《詩》中言“豕白蹢”,唯此而已,故知本以訓此也。馬驚謂之駭,則駭者躁疾之言。白蹢名之為豥,是躁疾於餘豕,故云“則白蹄其中尤躁疾者”也。駭與豥字異義同,《釋獸》於豕之下“所寢橧”。捨人曰:“豕所寢草名為橧。”某氏曰:“臨淮人謂野豬所寢為橧。”李巡曰:“豬臥處名橧。”橧是所居之處,牧是所食之地,故云離其橧牧之處,與衆豕涉入水之波漣矣。繒與橧音義亦同。荊舒之人勇悍捷敏者,謂上俗民人勇而剽悍,其舉動便捷敏速。以其性輕,故好叛,難禁製也。其君猶白蹄之豕,言其民猶衆豕也。乃率其臣民,去禮義之安,而居亂亡之危,正謂叛也。諸侯之朝天子,上下相敬,是禮義也。叛違王命,以致徵討,是亂亡也。豕者,言獸之尤穢,今以荊舒比之,故賤之。比方於豕,以其餘興喻,立文猶隱。此雲有豕,正是指斥辭,有憎疾之旨,故知有賤之意。○傳“月離”至“則雨”。○正義曰:以畢為月所離而雨,是陰雨之星,故謂之陰星。“月離於畢”,即言“俾滂沱矣”,故知月離陰星則雨也。《洪範》曰:“星有好風,星有好雨”者,即此畢是也。《春秋緯》說雲:“月離於箕,風揚沙。”則好風者箕也,所以箕好風。畢好雨者,鄭《洪範》註云:“風,土也,為木妃;雨,木也,為金妃,故星好焉。”推此而往,南宮好陽,北宮好燠,中宮四季好寒也。是由己所剋而得其妃,從其妃之所好故也。鄭知然者,以庶徵曰雨、曰陽、曰燠、曰寒、曰風,而休徵肅時雨若、乂時陽若、晢時燠若、謀時寒若、聖時風若。此肅、乂、晢、謀、聖本之五事,則肅由貌也為木,乂由言也為金,晢由視也為火,謀由聽也為水,聖由思也為土。故《五行傳》以為貌屬木,言屬金,視屬火,聽屬水,思屬土。庶徵亦依此貌、言、視、聽、思為次。鄭由此故云:雨,木氣也,春而施生,故木氣為雨也。陽,金氣也,秋物成而堅,故金氣為陽也。燠,火氣也。寒,水氣也。風,土氣也。凡氣,非風不行,猶金、木、水、火非土不處,故知土氣為風。以此知風土、雨木皆從妃所好。言好,是好樂他辭,非己性也。此庶徵寒燠,即晦明也,加之以陰,則為六氣,故《五行傳》陰屬皇極,故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是也。而賈逵、服虔因此及《春秋緯》之文,即以“風,東方;雨,西方”。又云“陰,中央;晦,北方;明,南方”,“唯天陽不變,唯晦明所屬”為當。餘甚謬矣,失之於《書傳》也。○箋“將有”至“王甚”。○正義曰:此與上經相接為喻,言豕性本自能水,又加以滂沱之雨,是豕彌得性,益難禁製。以喻荊舒本自好叛,加以王之不善,是彼彌得志,益難威服。本言滂沱之喻,唯此而已,但詩人言大雨,更生一意。言“月離於畢”,然後天為大雨,是滂沱之雨,萌漸由離畢也。言王為不善,然後荊舒背叛,是叛之萌漸亦由王出也。萌者,事之初,猶物之萌牙,漸而成大也。豕既涉波,今又雨之使滂沱,是疾此雨之甚。言荊舒自好叛,王又使之叛,是疾王之甚。鄭知然者,正以言俾,不然,言雨足矣,何須言使也?○箋“不能”至“王命”。○正義曰:他者,謂職分之外,橫為餘事,棄其所守,幹犯王命,是為他矣。故知不能正之,令其守職,不幹王命,即幹王命是他也。
   
  《漸漸之石》三章,章六句。
   
  《苕之華》,大夫閔時也。幽王之時,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因之以饑饉。君子閔周室之將亡,傷己逢之,故作是詩也。師旅並起者,諸侯或出師,或出旅,以助王距戎與夷也。大夫將師出,見戎夷之侵周而閔之。今當其難,自傷近危亡。○苕音條,徐音韶,草名。華音花。距音巨。難,乃旦反。下“之難”同。近,附近之近。
  [疏]“《苕之華》三章,章四句”至“是詩”。○正義曰:言西戎東夷交侵中國,不言南蠻北狄者,下篇序曰:“西夷交侵中國”,則蠻狄亦侵。序於上下相互以明耳。言“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即序首章上二句之事。“因之以饑饉”,卒章下二句是也。“閔周室之將亡”,卒章上二句是也。“傷己逢之”,即首章下二句是也。經、序倒者,序以由師旅饑饉緻周室之亡,所以傷之。經則因文以弘義,逢師旅而己傷,乃覆言可傷之事,故言因以饑饉於下,明其彌是可傷。各自為義次也。○箋“師旅並”至“危亡”。○正義曰:以四夷在中國之外,從外內侵,則緑邊諸侯被侵矣。又言師旅並起者,非一之辭,明其非獨王室,故知諸侯或出師,或出旅,以助王距戎與夷也。《周禮》製諸侯從王之法雲:“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今俱出師旅者,《周禮》言其極耳。行則隨時多少,不必盡然。且於時諸侯衰弱,或不能備軍,故纔出師、旅也。知大夫將師出,見戎狄之侵周者,以序雲“傷已逢之”,經云“知我如此,不如無生”。若非身自當之,不應如此深恨,故知身自將師而出,見戎狄交侵,而發憤閔傷也。且上下皆言下國,明此亦下國大夫自將其國之師,故二章箋雲“諸侯微弱,而王之臣當出見也。”是於時王臣未出,不得逢之也。逢之,是身見之辭,故云“今當其難,自傷近危亡”也。
   
  苕之華,蕓其黃矣。興也。苕,陵苕也。將落則黃。箋雲:陵苕之華,紫赤而繁。興者,陵苕之幹喻如京師也,其華猶諸夏也,故或謂諸夏為諸華。華衰則黃,猶諸侯之師旅罷病將敗,則京師孤弱。○蕓音雲,瀋音運。夏,戶雅反。下同。罷音皮。
  心之憂矣,維其傷矣!箋雲:傷者,謂國日見侵削。
  [疏]“苕之華”至“傷矣”。○正義曰:陵苕之英華,本紫赤而繁多,至今亦蕓然,其色黃而衰矣。以興周室之諸夏,本兵強國盛,今其師病而微矣。陵華衰則將落,落則苕幹特立矣。諸侯師病則將敗,敗則京師孤弱矣。以周室之盛,忽見如此之衰,故我心為之憂愁矣。維其傷病矣,傷其見侵削也。○傳“苕陵”至“則黃”。○正義曰:《釋草》雲:“苕,陵苕。黃華蔈,白華茇。”捨人曰:“苕,陵苕也。黃華名蔈。白華名茇。別華色之名也。”某氏曰:“《本草》雲‘陵蒔,一名陵苕’。”陸機《疏》雲:“一名鼠尾,生下濕水中,七八月中華紫,似今紫草。華可染皂,煮以沐發即黑。”如《釋草》之文,則苕華本自有黃有白,傳言將落則黃,是初不黃矣。箋雲“陵苕之華,紫赤而繁”。陸機《疏》亦言其華紫色。蓋就紫色之中,有黃紫、白紫耳。及其將落,則全變為黃。以《裳裳者華》言之,則蕓為極黃之貌,故將落乃然。○箋“陵苕”至“孤弱”。○正義曰:紫赤而繁華,衰則黃,皆以時事驗知。苕之幹喻京師,華猶諸夏者,以序雲交侵中國,即九州之諸夏也。師旅並起,是諸侯之師起而助王也。華之衛幹,如諸夏之衛京師,故知幹如京師,其華猶諸夏也。又解不以葉喻之意,以其諸夏本亦名諸。華襄四年《左傳》魏絳諫晉侯曰:“諸華必叛。”昭三十年《左傳》子西諫楚王曰:“吳,周之曾裔也,今而始大,比於諸華。”是或謂諸夏為諸華也。謂之夏者,夏,大也。以其中國有禮義之華可嘉大也。《論語》曰:“不如諸夏之亡。”是也。華黃落則苕幹衰,故喻諸夏之師旅罷病將敗,則京師孤弱也。
   
  苕之華,其葉青青。華落,葉青青然。箋雲:京師以諸夏為障蔽。今陵苕之華衰而葉見青青然,喻諸侯微弱,而王之臣當出見也。○青青,子零反。註同。鄣,章亮反。見,賢遍反。下同。
  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箋雲:我,我王也。知王之為政如此,則已之生不如不生也。自傷逢今世之難,憂閔之甚。
  [疏]“苕之”至“無生”。○毛以為,上言華將落,故於此言已落。言陵苕之上,黃華今已殞落矣,唯有葉青青然獨在耳。以興王室之外,諸夏今已喪敗矣,唯有其臣當出見耳。是戎夷之強,侵敗諸夏,藩衛既弱,周室將亡,大夫傷已逢之,故言知我王政之如此,不能撫和戎夷,使諸夏喪敗,不如己之本無生也。自傷生逢今世。○鄭唯以華衰為異。言陵苕之上,黃華其色既巳衰矣,唯其葉見青青然,以興周室之外,諸夏其師既已罷矣,獨王臣當出見。華已衰而葉未殞,猶諸夏已病而王臣未發,明鄣蔽既衰,出亦敗矣。餘同。○傳“華落,葉青青”。○正義曰:事必有漸,物無雨盛。上言將落,則此已落矣。又言其葉,明唯葉在耳,故言“華落,葉青青然”,則毛意以華喻所出之師。上章以華喻師病,此落喻已敗。諸侯既敗,則王臣當出。天下諸侯衆矣,尚不能禦之,王兵若出,亦當敗矣,故上章為諸侯未敗,此為已敗。下所以言亡,為事之漸也。宣王之伐蠻狄,皆出王室之兵。此先諸夏,後京師者,王者強盛,則命將徵討,諸侯從之。衰弱,則諸侯先自禦寇,王師大急乃出。此則理之常也。且此時戎狄從外而侵,將內及王室,詩人先雲諸侯之敗,見其危之漸耳。○箋“京師”至“出見”。○正義曰:既言苕之華,又言其葉。華之映葉,猶諸夏之葉京師,故言京師以諸夏為鄣蔽。華衰而葉見,故喻諸侯微弱,王臣當出也。易傳者,以經仍雲苕之華,則華猶未落,且華喻諸夏,時諸夏未為皆亡,不可以落喻,故為衰耳。○箋“我我”至“之甚”。○正義曰:知我非詩人自我,而以我為我王者,以逢時多難,非己所為,詩人不當自責,故知我為王之政。人莫不好生,而云己不用生,生非已所裁,而以生為恨,故知巳自傷逢今世也。
   
  牂羊墳首,三星在罶。牂羊,牝羊也。墳,大也。罶,麯梁也,寡婦之笱也。“牂羊墳首”,言無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久也。箋雲:無是道者,喻周已衰,求其復興,不可得也。不可久者,喻周將亡,如心星之光耀,見於魚笱之中,其去須臾也。○牂,子桑反。墳,扶雲反。罶音柳,本又作“霤”。牝,頻忍反。笱音苟。復,扶又反。
  人可以食,鮮可以飽!治日少而亂日多。箋雲:今者,士卒人人於晏早皆可以食矣。時饑饉,軍興乏少,無可以飽之者。○鮮,息淺反。治,直吏反。
  [疏]“牂羊”至“以飽”。○毛以為,諸侯既敗,周室將亡。今牂羊而責其大首,終無是道也。以興周衰而求其大興,亦無此理也。周不復興,其亡亦速。三星之光耀,在於魚罶之中,其去斯須,不可久也。以喻周室之亡期將至,欲望其存,亦不可久也。人於亂世,乏食而饑。人於治世,豐食而飽。今亂日多,故人可粗得食,而治日少,故少可以飽。○鄭下二句為異。言時師旅既起,因之以饑饉,故言此士卒之人,於宴早可以與之食,但時乏少,無可以飽之,是所以可傷也。○傳“牂羊”至“可久”。○正義曰:《釋畜》雲:“羊牡羒,牝牂。”故知牂羊,牝羊也。“墳,大”,《釋詁》文。牝,小羊也。首必稱身,小羊而責大首,必無是道理也。星隨天運,晝夜一周,魚笱之間,蹔見心星之光曜,須臾即過,故言不可久也。○箋“無是”至“須臾”。○正義曰:以此詩主論周衰,故知喻求其復興,不可得也。序言閔周室之將亡,故知不可久者,喻周將亡,其去須臾也。○箋“今者”至“飽之者”。○正義曰:鄭以幽王時恆多禍亂,曾無治時,何得雲治日少乎?所以易毛。
   
  《苕之華》三章,章四句。
   
  《何草不黃》,下國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國背叛,用兵不息,視民如禽獸。君子憂之,故作是詩也。○背音佩。
  [疏]“《何草不黃》四章,章四句”至“是詩”。○正義曰:上言下國,後雲君子,則作者下國君子也。君子無尊卑之限,國君以下,有德者皆是也。言“四夷交侵,中國背叛”,序其用兵之意,於經無所當也。用兵不息,上二章是也。視民如禽獸,下二章是也。經言虎兕及狐,止有獸耳,言禽以足句,且散則獸亦名禽也。
   
  何草不黃,何日不行。箋雲:用兵不息,軍旅自歲始,草生而出,至歲晚矣,何草而不黃乎?言草皆黃也。於是之間,將率何日不行乎?言常行勞苦之甚。
  何人不將,經營四方。言萬民無不從役。
  [疏]“何草”至“四方”。○正義曰:言天下之人,於草生正月之時從役,去時草始生耳。今至十月,何草而不黃乎?言草皆黃矣。去草生,至於草黃,於是之間,將率何日而不行乎?言常行,是勞苦之甚也。又言萬民何人而不為將率所將之,以經營四方乎?言皆為將之以經營也。是非直將率為勞,萬民又甚苦焉。○箋“用兵”至“之甚”。○正義曰:言用兵不息,是用之過久。何草不黃,是見黃而怨。若草大始去,或欲黃乃行,不應見草之黃,嗟怨若此。明草有生死之期,行者睹物而思,故云軍旅自歲始,草生而出,謂正月二月之中也。至歲晚矣,何草而不黃乎?草皆黃矣,是九月十月之中也。氣則時經寒熱,物則革變死生,日月長久,徵行不息,是其所以怨也。故云“於是之間,將率何日不行乎?是其勞苦之甚也”。知此句謂將率者,以言何日不行,明行者有人。下云“何人不將”,為人所將,則是士卒也。下句既為士卒,知此為將率也。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箋雲:玄,赤黑色。始春之時,草牙孽者將生,必玄於此時也,兵猶復行。無妻曰矜。從役者皆過時不得歸,故謂之矜。○矜,古頑反。註同。孽,魚列反。復,扶又反。
  哀我徵夫,獨為匪民。箋雲:徵夫,從役者也。古者師出不逾時,所以厚民之性也。今則草玄至於黃,黃至於玄,此豈非民乎?
  [疏]“何草”至“匪民”。○正義曰:將率以草黃之時,既不得歸,又至明年之春。言今何草不玄,言衆草將生而皆玄之也。於此之時,何人而不為矜耳。言皆矜也。久而不歸,失夫婦之道,而皆為矜夫也。既久役如此,哀我徵行之夫,豈獨為非民乎!若亦是民,當休息,何為使之從役,久而不得歸也?○箋“玄赤”至“之矜”。○正義曰:鄭於《鼕官·鐘氏》註差約之雲:“玄色,在緅緇之間,其六入者與?”三人赤,三人黑,故云“玄,赤黑色”。《春秋·元命苞》、《稽耀嘉》皆云:“夏以十三月為正。”物生色黑,故知始春之時,草牙孽者,將生必玄也。《釋天》雲:“九月為玄。”孫炎曰:“物衰而色玄也。《詩》曰‘何草不玄’,與此始春之言不同者,《爾雅》所言月名,皆不以草色。”李巡曰:“九月萬物草盡,陰氣侵寒,其色皆黑。”是陰而氣寒之黑,不由草玄色,孫炎之言謬矣。無妻曰矜,《書傳》及《王製》文。彼言老,宜為六十之外。禮,六十不與服戎。自六十以下,不必皆老,但行役過時,久不得歸,與無妻者同,故謂之矜也。舜年三十,以無室傢之端,《書》亦謂之“有鰥在下”。矜與鰥,古今字。○箋“古者”至“民乎”。○正義曰:隱五年《穀梁傳》曰:“古者徵伐不逾時”。是古者師出不逾時也,所以厚愛民之性命,恐勞苦故也。今草玄至於黃,黃又至於玄,期年不歸,是為非民,言其不厚之也。
   
  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兕、虎,野獸也。曠,空也。箋雲:兕虎,比戰士也。○兕,徐履反。
  哀我徵夫,朝夕不暇。
  [疏]“匪兕”至“不暇”。○正義曰:言我此役人,若是野獸,可常在外。今非是兕,非是虎,何為久不得歸,常循彼空野之中,與兕虎禽獸無異乎?時既視民如禽獸,故哀我此徵行之夫,朝夕常行而不得閑暇。○傳“兕、虎,野獸”。○正義曰:傳言野獸者,解本舉此之意,以役人不宜在野,故言視民如禽獸也。許慎雲:“兕,野牛。其皮堅厚,可為鎧。”《釋獸》雲:“兕似牛。”某氏曰:“兕牛千斤。”郭景純雲:“一角,青色,重千斤是也。”○箋“兕、虎,比戰士”。○正義曰:序雲“視民如禽獸”,則直取在野以比之。而下章以狐比有棧之車,則比中各自取象,故云“兕、虎,比戰士”,取其猛也。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棧之車,行彼周道。芃,小獸貌。棧車,役車也。箋雲:狐草行草止,故以比棧車輦者。○芃,薄紅反,瀋又扶東反。棧,士板反。“輦者”,一本作“輦車”。
  [疏]“有芃”至“周道”。○正義曰:有芃芃然而小者,當狐也。此狐本是草中之獸,故可循彼幽草。今我有棧之輦車,人輓以行。此人本非禽獸,何為行彼周道之上,常在外野,與狐在幽草同乎?故傷之也。○傳“芃小”至“役車”。○正義曰:以芃是狐之狀,非大獸,故言“芃,小獸貌”也。此言用兵不息,明此車,士卒供役之車,故云“棧車,役車”。○箋“狐草”至“輦者”。○正義曰:以上言“率彼曠野”,而此又云“幽草”,明義取於草。以狐草行草止,故比輦者亦道行道止,故以幽草與周道相對也。故《周官·鄉師》雲:“大軍旅,會同,正治其徒役,與其輦輦。”註云:“輦人輓行,所以載任器。止以為蕃營。”是行止常依於道,似狐之依於草也。以循草比人,故知比輦者也。《鄉師》註引《司馬法》曰:“夏後氏謂輦曰餘車,殷曰鬍奴車,周曰輜輦。輦一斧、一斤、一鑿、一梩、一鋤。周輦加二板、二築。”又曰:“夏後氏二十人而輦,殷十八人而輦,周十五人而輦。”是軍行必有輦,皆人輓以行也。《春官·巾車》王後五路有輦,雖載任,與此不同,亦人輓以行,故謂之輦也。若然《巾車》言“服車五乘”,有“士乘棧車,庶人乘役車”。註云:“服車者,服事者之車。棧車,不革輓而漆之。役車,方箱可載任器以供役。”以此言之,則彼自有棧車,何知此非彼者?以彼棧車,士之所乘以服事,非此軍旅徒役所當有,以此知非《巾車》之棧車也。若然,傳云“棧車,役車”,則與彼庶人役車同。又知非彼役車者,以役車庶人之所乘,但庶人賤,以供役為名耳,非輦者也,即《唐·蟋蟀》言“役車其休”,是矣。彼不以人輓,故知不與此同。此謂從軍供役之輦車耳,有棧,是車狀,非士所乘之棧名也。
   
  《何草不黃》四章,章四句。
   
  《魚藻之什》十四篇,六十二章,三百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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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二二之一捲二二之二捲二二之三捲三三之一捲三三之二捲三三之三
捲四四之一捲四四之二捲四四之三捲四四之四捲五五之一捲五五之二
捲五五之三捲六六之一捲六六之二捲六六之三捲六六之四捲七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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