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最具爭議的作傢:浩然口述自傳   》 愛情和婚姻:幾起幾落(21)      浩然 Hao Ran    鄭實 Zheng Shi

  “大躍進”已然在中國大地開始了。“不為金錢而為共産主義寫作”,是大多數作傢共同的心聲和行為。很多大作傢在報紙上公開倡議降低或不要稿費。《喜鵲登枝》正在這時候出版發行,恰恰是趕上第一批降低了稿酬的新書。即使如此,我這本書還是得到每千字十元錢,沒有印數稿費,得一千一百元錢。這是我平生拿到的最多的一筆錢。錢到手裏以後,歡喜之餘,我首先想到了那位給我“生了兒、養了女”的妻子。
  節儉,是妻子一直保持不變的習慣,也成了她性格的組成部分。她的這種作風,不僅給兒子有榜樣的作用,就是對我也同樣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比如用電,不論是安裝上分戶電表,還是按燈頭數量收費,天色不黑到看不見東西的時候,誰也不准許開燈;事情辦完,人走開一小會兒,也得把燈關掉。比如使水,不管公傢花水費還是自傢花水費,洗筷子洗碗,都得把水打到盆子裏,用盆子裏的水一遍一遍地清洗,决不允許把水竜頭一擰開,嘩嘩地放着水,拿着碗筷一件件衝涮。吃剩下的菜與飯,從來不肯輕易倒掉,即使已經有點餿味兒,也要放些鹼面,重新煮一煮、熱一熱,全部要吃進肚子裏去。衣服更是壞了補,補了穿,一條棉褲的裏子起碼得由十塊各種顔色的舊布片拼湊而成。身邊的鞋子衹有兩雙:一雙棉鞋,一雙夾鞋;破到再不能穿的程度,纔肯買新的……
  在《河北日報》所在地保定居住的時候,我曾經催她多次,並親自陪她到商場裏轉悠了好幾趟,她纔買了一雙廉價的黑皮鞋,扯了一塊最普通的花洋布,親自縫製一件旗袍穿在身上。我為了顯着氣派一點兒,拍照的時候,把自己的手錶摘下來,給她戴在腕子上,把她彆扭得胳膊都不知道怎麽放。調到北京以後,住進了大樓,樓上還有外國人,妻子仍然保持着農村的生活習慣,不論吃的用的,特別是穿的戴的,依舊十分土氣。
  為這個,我很不滿地對她說,你應該講究點兒打扮啦!
  妻子很不以為然地回答我,身上不光着不露着就行了,整天做活計,穿不出好來。常言說,“笑破不笑補”,破了不補纔說明女人手懶。
  我鄭重地對她說,你如今是首都北京的人!你是中央一級報紙新聞記者和青年作傢的妻子!別再土裏土氣的一副寒酸相,讓人傢瞧不起!
  妻子不再吭聲。可是以後她的穿着打扮依舊沒有一點點變化。
  這一回出版了書,得了這麽一大筆稿費,我就盤算着,等到星期天去王府井百貨大樓逛逛,讓妻子好好地裝備一下。
  星期天,臨出門的時候,我囑咐妻子多帶上點錢,告訴她,到那兒先給她做一身體面的衣服穿。
  妻子聽了我的話,低頭想了想,好似下了狠心般地說,行,反正該換季了。
  我們高高興興地出了門,坐公共汽車到王府井大街,一直登上百貨大樓賣呢絨毛料的三樓。
  妻子那天格外興奮,一上樓就圍着櫃臺轉,覺得什麽都新鮮,什麽都好看,什麽都想瞧上一眼。到了立着的一捲捲一捆捆五光十色的毛料子跟前,她的眼睛更不夠用似的,睜得大大的,細細觀看。
  我陪在旁邊鼓勵她,自己挑吧,你喜歡什麽樣的,咱們就買什麽樣的。
  她嚮前跨近一步,指點着說,就這兩種。那邊那種做上衣,這邊的這種做一條褲子。我覺得挺好的。
  我順着她的手指一看,見那料子一種是藍色的毛嗶嘰,一種是古銅色的華達呢。我覺得這兩種顔色都老氣了點兒,她應該做一身鮮亮的衣服穿。我搬着料子捆對她說,這種緑色的做上衣,那邊那種花呢的做下衣,不好嗎?
  她一聽,連忙擺手搖腦袋,太豔了,太豔了,做這麽一身衣服,我上哪兒穿去?要是穿着回老傢住幾天,不讓人傢見了笑掉牙呀!
  量尺寸的售貨員把妻子選中的料子搬到案子上,計算了價錢之後告訴我,請您先交款,一共七十二塊五。沒容我開口,站在旁邊的妻子驚叫了一聲,七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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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天津人民出版社
還不知悲苦憂愁的童年(1)還不知悲苦憂愁的童年(2)還不知悲苦憂愁的童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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