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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節:國人的智慧和德性(13)
林語堂 Lin Yutang
著者前面說過,中華民族受了過分聰明的纍,像表現於他們的老猾俏皮,表現於他們的冷淡無是非心,表現於他們的和平性格者,此等性格已跟懦怯相差無幾。大概聰明有理性的人都是懦夫,因為聰明理性的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倘使吾們能澄清思慮觀察一下,一個人倘把腦袋嚮前奔撞,鼓其如發了酒瘋的銳氣以期迎擊一顆鉛彈而準備為新聞紙所激動的原因犧牲,這樣的行為當然再愚笨沒有了。倘他能用他的腦筋讀一讀新聞紙,他不會衝頭陣,倘他能善自約束,少喝一杯燒酒而保持一個清靜的頭腦,他將理智地畏縮起來。上一次世界大戰告訴吾們許多仁慈之君子,平時在大學中稱一時俊彥,及大戰爆發他們所忍受的心靈上的痛苦,非一般壯健而淺智者之流所能想見其萬一。故私逃兵役為一個人對本人盡職之一之德行,這不是一個新兵的感覺,而是當了四年軍役的士兵纔始有此感悟,這實在是開放於理性的誠實人面前的惟一明哲之道。
但是中華民族之一般的智力,在懦怯以外,亦有別種材料可用以表明。中國留學歐美之大學生多能在文學方面顯其優異,著者覺得這不能認為出於揀選方法的關係。蓋中國人之"心"在國內久已熟習於文學之探討。日本人曾譏諷地予中國人以"文學國傢"之雅號,蓋並未說錯。隨手舉一例子,便是現下流行雜志之大量生産,隨時隨地都可以産生一本雜志,衹要有三四友人合作經營,不難吸收無數之著作傢,名作如林,紛至沓來,直可使編輯先生頭為之暈,目為之眩。昔日之科舉制度,亦為一種靈纔之考試,故中國人蓋已久經琢磨於辭藻之美的使用法與機靈之文學特性,而詩的培養尤足訓練他們養成優越的文學表現技巧和審美能力。中國的繪畫已達到西洋所未逮的藝術程度,書法則沿着獨自的路徑而徐進,達到吾所信為韻律美上變化精工之最高程度。
是以中國人之心靈不能謂為缺乏創造力。他的發明才能則與中國工業相等,滯留於手工藝階段。由於發展科學方法之失敗,和中國人思考之特殊性,中國人在自然科學方面是落伍了。著者深信倘能適當利用外來的科學方法,予以充分之研究便利,中國自必亦能産生大科學家,而於未來世紀中一顯其好身手。
至中國固有之智識,亦不限定讀書人階級。中國人僕役亦常具有相當智慧,故善解人意而頗受歡迎,其地位至少足與歐美僕歐並駕而齊驅。中國商人在馬來,在東印度與在菲律賓,事業都極為發達,其主要原因即中國人之智巧高於土人,並出智慧所生之美德,似儉約、勤懇、堅忍、目光遠大,亦常高於土人。尊敬讀書人之結果,使中下階級,亦産生一種崇尚文雅之心理,這一點,嚮不為外人所註意。上海西僑有時頗觸惱了各大公司的售貨員,因為外國人而對他們講起洋涇浜來,卻不知道他們的英語之高明,連一分離不定詞(Split infinitive)也頗講究。凡需要精細的工作者,中國工人很容易訓練成高明的技師。你倘有興到貧民窟工廠區去溜躂一趟,包管你碰不到像西方同樣區域裏頭所遇到的魁梧粗壯強獸型的人物,像那些闊腮齶低額角,臂力雄健的人物;你碰到的人物卻屬於另一典型,他們有伶俐的目光,愉悅的容貌,和理性的脾氣。智力高下不同之等級,中國人遠較許多西方民族為簡少,女子智力之高下分別率則較之男人傢為尤小。
十 邏輯
再進而談到中國人的邏輯問題,這問題是基於中國人對於真理之概念的。真理,據中國人的觀念,是從不可以證定的,它衹能暗示而已。莊子在二千年前,在他所著的《齊物論》裏頭早已指出人的知識的主觀性:
即使吾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我勝,我果是也,爾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暗,我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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