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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名傢點評《金瓶梅》風月往事 》
《金瓶梅》情節進程的剖析(9)
傅光明 Fu Guangming
更主要的筆墨，是寫西門慶的女婿和潘金蓮的淫亂，我們知道春梅是潘金蓮的丫鬟，然後春梅和潘金蓮一起與陳經濟的淫亂。實際上是寫亂倫和群姦，場面更加污穢不堪。陳經濟與潘金蓮和春梅兩個，尤其是與春梅，好象也有一點感情。這些書中都寫得很復雜，不是那麽單一。這個問題牽扯到道德倫理，現在也被人弄得很復雜。我去年到臺灣中央大學演講，那裏搞《紅樓夢》康教授說我們這兒有一個性文化研究所，有些特別，我們就到那個地方去參觀，研究所的女所長曾公然地提倡亂倫。她說亂倫也很好啊，衹要亂倫不影響別人，不生小孩出來，沒有遺傳病的問題不就行了嗎？所以到後來她就被臺灣一些傳統的人告到法院，結果全世界都有人來函聲援她，支持她。所以現代人的思維也很奇怪。但是至少對我們來講，亂倫是很極端的。但是在書中它就發生了。不光發生，而且當事人還有點感情。這就是文學作品，不能寫得太單調，太單純，太純粹，生活非常復雜。就在第85回，因為事情發作了，就賣了春梅；86回寫閤家女眷把陳經濟痛打了一頓，攆離傢門；86回賣潘金蓮，又回到王婆的茶館；87回寫潘金蓮被武鬆回來殺掉；90回就是孫雪娥偷盜東西，每天從房頂上往外偷。她是最不受西門慶待見的一個小老婆，但是這麽些年下來也攢了一些東西，就開始往外偷，被逮住，又把她打了一頓，弄出去賣了。這個家庭就徹底離散了。第91回，寫孟玉樓改嫁。此時的西門大院除了吳月娘以外，都通通沒有了。然後再寫他的僕人，那些得力的小跑腿兒，一個一個地跟這個跑了，跟那個跑了。一個大家庭的離散就是這樣，樹倒猢猻散。《紅樓夢》裏沒寫到樹倒猢猻散，《金瓶梅》非常認真地、用大量的筆墨來寫樹倒猢猻散。
最後的十回，寫春梅。“金瓶梅”的梅不是無端地出來的。寫春梅的筆墨是逐步加強的，到後來的二十回就越來越多；到最後的十回，就變成以她為主人公和情節主綫。主要是寫陳經濟與春梅的感情。這時候潘金蓮已經死了，春梅被賣到周守備的傢裏邊，賣過去雖然是個丫鬟，可是後來生了個兒子。大老婆沒有兒子，二老婆又比較謙讓，她生了個兒子，過了一段時間大老婆也死了。一個傢就都成了她的了，她成了大老婆。這就是時來運轉。作者寫春梅也寫得很精彩，寫她敢作敢為，有時也有情有義，很有個性。而陳經濟則一路窮睏潦倒，竟到了流落街頭，當要飯的叫花子，唱《蓮花落》地步，後來又有當道士、偷酒吃等等這些經歷。最後被到處找他的春梅找到了，春梅便把他留在守備府中，又是一番淫亂。第99回陳經濟和春梅兩個人在一起淫亂，淫亂的過程中陳經濟跟春梅小聲地駡張勝，說找個時間把他弄死就算完了。張勝由於打蔣竹山有功，被西門慶推薦到守備府，這個時候已經有了一定的官職，聽見覺得這還得了，就去拿刀。拿刀回來的時候春梅聽見小孩哭，她就去管小孩，衹有陳經濟一個人躺在那裏，就把陳經濟給殺了，春梅逃過了一劫。第100回，寫春梅也是直接地死於淫縱的場面。我們知道在《金瓶梅》之前有一個很重要的小說叫做《如意君傳》，是一個明代人寫的，作者不詳。《如意君傳》寫的是武則天的淫亂，寫武則天在一場淫亂之後的那種要生要死的感覺、幾乎活不成的感覺，說以後不能那樣了。《金瓶梅》裏面潘金蓮跟西門慶也有過這樣的描寫。最後落在第100回春梅這裏，就是她死於這種過分的放縱。接下來就是大宋朝的亡國，就是整個民族的淪亡和流亡，就結束了。
五，《金瓶梅》的啓示
作為一部小說，尤其是一部著名小說、被稱為“第一奇書”的小說，總會帶給讀者一些啓示。讀《金瓶梅》與我們讀《紅樓夢》一樣，應該在閱讀時伴隨一種思考，應該從中得到一些有價值的啓示。以下我談一點個人的看法。
第一點， 我們讀《金瓶梅》，要認識到情色、情欲是不可分割的。世界上有沒有純粹的情？有沒有我們說的簡單直接的獸欲？有，但都是少量的。大量的是二者的一體化，難於區分，難於切割，糾纏在一起。很多年以前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談這個問題，我把西門慶這樣一個文學作品中所謂淫棍的典型，和他同時代作品《牡丹亭》中的杜麗娘，這樣一個純情的化身的形象做過一個比較，以說明像西門慶這樣一個縱欲的人，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情感活動和情感過程；而像杜麗娘這樣非常純情的姑娘，她的遊園驚夢，很大程度是欲望的成分。這是一個基本的事實，不是我們把它們硬湊到一起的。所以，我們要理解，情色和情欲都是不好切割的。除非我們有很偉大的批評傢，有本事把它們像切豆腐似的從中間分開，我認為是很難分開的。那麽在這個意義上來講，肯定情、否定欲既不現實，也有一點荒唐。這是第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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