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盏面红烟透,舞急香茵随步皱。
青春才子有新词,红粉佳人重劝酒。
以上四句不是诗,而是词。从形式上看,四句皆为七言,后一联对仗也很工整,但两联之间的二、四、六字已不再“粘连”,这就是与格律诗迥然有别的《玉楼春》词的调式。
这半阕《玉楼春》,出自欧阳修之手。酒绿灯红,舞急香茵,才子依曲填词,佳人高歌劝酒,这就是宋代文人宴集、应酬时最常见的一幕。欧阳修二十四岁考中进士后,便被差往洛阳任西京留守推官,据说他曾与谢绛、尹洙等好友“携官妓,游龙门,半月不返”,西京留守钱惟演亲自发函,召他们回来处理公务,欧阳修等人竟不答理 ,可见这些“青春才子”,一旦与“红粉佳人”配上了对,会沉迷到何种程度。
苏轼在汴京时,也常与同僚、友人一道光顾“礬楼”等歌舞场所,“来听佳人唱《踏莎》 ”,但他一直不会写那种情调绮靡的小词,以致到了杭州,每遇歌舞宴集,他都用诗来应付,在《会饮有美堂,答周开祖湖上见寄》里,他曾有这样的诗句:
新诗过与佳人唱,从此应难减一分。
不会填词,便用“新诗”充数,虽可以临时“应难”,但其中味道毕竟“减一分”,差强人意。对才名极高、众望所归的苏轼来说,面对佳丽却写不出为她们增色的歌词,实在是件既煞风景又丢颜面的事,于是学写小词,一时成了当务之急。正好,第二年秋天,为人峻苛、不苟言笑的太守沈立期满离任,曾在朝廷与苏轼一同共过事的陈襄,也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外放,成了苏轼的顶头上司。陈襄与王安石同年中进士,却比王安石还大四岁,小他十九岁的苏轼,此时俨然是个小弟弟。陈襄生性便像老顽童,游赏西湖的兴致比苏轼还要大,他将公务一切从简,一有机会就拉着苏轼到湖中游乐,不仅要杭州的歌妓尽力捧场,还在新春之际,把一直躲在湖州的老词人张先请了过来。张先是个老风流,年过八十还到处张罗着购置小妾。有这位花花老太岁在前引导,太守陈襄既言传身教,又以诗相逼,苏轼的风流性情终被调动起来,他于熙宁六年(1073)正月二十二日,摹仿恩师欧阳修的《浪淘沙》,写出同调词《探春》 ,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在余下的不足两年里,他共写下应酬之作三四十首,为后来在密州创作豪放词,登上宋代词坛的至高点,打造了坚厚的基石。
下面所引,便是他与张先一同游览西湖时写下的: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舍情,遣谁听?
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湖上与张先同赋,时闻弹筝》
所谓“同赋”,既可以理解成二人同时用同一词调进行创作,也可以认为二人共同创作。由于在张先现存词中找不到印证,后一种解读更合实情,即苏轼身为后学,先行试作,张先是老前辈,在声律上加以校正。有关这首词,当时就有一些离奇的传说:
东坡在杭州,一日游西湖,坐孤山竹阁前临湖亭上,时二客皆有服,预焉。久之,湖心有一彩舟,渐近亭前,靓妆数人,中有一人尤丽,方鼓筝,年且三十余,风韵娴雅,绰有态度。二客竞目送之,曲未终,翩然而逝。公戏作长短句云。
——宋·张邦基《墨庄漫录》
这个故事,将苏轼词中“弄哀筝”之事详加演绎,一个三十余岁、“风韵娴雅、绰有态度”的佳丽,出来卖弄一下风情,旋即隐退了。值得注意的是,故事在苏轼和张先二人之外,又引入两个丧服在身(有服)的客人,以便与词中“何处飞来双白鹭”之句相吻合。
另外一个传说更加有声有色:
(东)坡倅(当副手于)杭日,与刘贡父兄弟(刘敝、刘攽)游西湖,忽有一女子驾小舟而来。自叙景慕公名,无由得见,今已嫁为民妻。闻公游湖,不惮呈身以遂景慕之忱,愿献一曲。坡乃为赋《江神子》词 。
——宋·袁文《瓮牖闲评》
好嘛,弹筝的女子,在这里成了有夫之妇,因要了却青春年华的浪漫情思,甘愿为她所仰慕的苏大才子而“逞身”。故事可信与否暂且不论,但可以说明一点,就是苏轼早在杭州做通判时,就已成了西湖周围美女佳人、风流少妇所钦慕、所追逐的对象,如能得到他的赞许,即便以身相委,那也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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