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清史演義   》 第四十六回 兩軍門復仇慰英魄 八卦教煽亂鬧皇城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嘉慶帝連得阿林保密疏,也未免疑惑起來,衹因前時阮元等人,都極力保薦李長庚,且海上戰功,亦惟長庚居多,半信半疑,暫且留中不發,密令浙撫清安泰查復。清安泰雖不及阮元,恰不是阿林保的糊塗,但看他復奏一本的文詞,已略見一斑了。大旨說道:
  長庚熟海島形勢,風雲沙綫,每戰自持柁,老於操舟者不能及;且忘身殉國,兩載在外,過門不入,以捐造船械,傾其傢資,所俘獲盡以賞功,故士爭效死;且身先士卒,屢冒危險,八月中剿賊漁山,圍攻蔡逆,火器雨下,身受多創,將士亦傷百有四十人,鏖戰不退,故賊中有“不畏千萬兵,衹畏李長庚”之語。惟海艘越二三旬,即須燂洗,否則苔粘結,駕駛不靈,其收港並非逗留。且海中剿賊,全憑風力,風勢不順,雖隔數十裏,旬日尚不能到也,是故海上之兵,無風不戰,大風不戰,大雨不戰,逆風逆潮不戰,陰雨濛霧不戰,日晚夜黑不戰,颶期將至,沙路不熟,賊衆我寡,前無泊地,皆不戰。及其戰也,勇力無所施,全以大炮相轟擊,船身簸蕩,中者幾何?我順風而逐,賊亦順風而逃,無伏可設,無險可扼,必以鈎鐮去其皮網,以大炮壞其舵牙篷胎,使船傷行遲,我師環而攻之,賊窮投海,然後獲其一二船,而餘船已飄而遠矣。賊往來三省,數千裏皆沿海內洋,其外洋灝瀚,則無船可掠,無嶴可依,從不敢往。惟遇剿急時,始間以為逋逃之地,倘日色西沉,賊直竄外洋,我師冒險無益,勢必回帆收港,而賊又逭誅矣。且船在大海中,浪起如升天,落如墜地,一物不固,即有覆溺之憂。每遇大風,一舟折桅,全軍失色。雖賊在垂獲,亦必捨而收泊,易桅竣工,賊已遠遁;數日追及,桅壞復然,故嘗纍月不獲一賊。夫船者,官兵之城郭營壘車馬也。船誠得力,以戰則勇,以守則固,以迫則速,以衝則堅。今浙省兵船,皆長庚督造,頗能如式。惟兵船有定製,而閩省商船無定製,一報被劫,則商船即為敵船。愈高大,多炮多糧,則愈足賫寇。近日長庚剿賊,使諸鎮之兵,隔斷賊黨之船,但以隔斷為功,不以擒獲為功;而長庚自以己兵專註,蔡逆坐船圍攻,賊行與行,賊止與止;無如賊船愈大,炮愈多,是以兵士明知盜船貨財充足,而不能為擒賊擒王之計。且水陸兵餉,例止發三月,海洋路遠,往返稽時,而事機之來,間不容發,遲之一日,雖勞費經年,不足追其前效,此皆已往之積弊也。非盡矯從前之失,不能收將來之效;非使賊盡失其所長,亦無由攻其所短,則岸姦濟賊之禁,尤宜兩省合力,乃可期效。謹奏。
  這篇奏牘,說得剴切真摯,把李長庚一生經濟,及海上交戰情形,統包括在內。確是前清奏牘中罕見之作。嘉慶帝覽了此奏,方悉阿林保妒功情狀,下旨切責。略說:“阿林保甫莅任旬月,專以去長庚為事,倘聯誤聽讒言,豈非自殺良將?嗣後剿賊事宜,責成長庚一人,阿林保不得掣肘!若再忌功誣劾,玉德就是前車之鑒。”諭旨也算嚴切,無如巨姦未去,忠臣總無安日。並飭造大梭船三十艘,未成以前,先雇大商船助剿。阿林保見彈劾無效,反遭詰責,氣得暴跳如雷,獨自一人亂叫道:“有我無長庚,有長庚無我,我總要他死。他死了,方出我胸中的氣。”遂飛檄催戰。
  原來清廷定例,總督多兼兵部尚書職銜,全省水陸各軍,統歸節制。長庚雖總統水師,不能不受阿林保命令。長庚方思修理船衹,整備軍械,為大舉出洋的計劃,那阿林保的催戰文書,三日一道,五日兩道,長庚休戰,不到一月,他恰下了十數道檄文。秦檜用十二金牌,促嶽武穆班帥,阿林保恰用十數道檄文,促李忠毅出戰,行跡不同,用心則一。長庚嘆道:“我不死在海賊手裏,也難逃姦臣計中,看來不如與賊同死罷!”遂召集諸將剋日出師,一面修好傢書,寄與夫人吳氏,內說:“以身許國,不能顧傢。”並將落齒數枚,一同緘固,着人送回傢中。這次出發,憑着一股怒氣,駛船出港。敵船見長庚出來,望風趨避,都逃至粵海中。長庚追至竿塘,方尋着敵船數衹,接連放炮,擊壞敵船兩艘,活擒盜目一名,係是蔡牽侄兒,名叫天來。蔡牽因長庚至粵,復北航至浙,長庚也追到浙江,到溫州海面,把他擊敗。他又自浙竄粵,自粵竄閩,盤旋海上,長庚衹是不捨。遇着了他,便首先衝陣,不管死活,與他爭戰,弄得蔡牽走頭無路,連敗數次。
  嘉慶十二年,命總兵許鬆年等擊朱濆,自率精兵專剿蔡牽,朱濆被許鬆年擊敗,勢已窮蹙,長庚亦連敗蔡牽數陣,蔡牽衹剩得海船三艘,長庚擬一鼓殲敵,檄福建水師提督張見升一同窮追。蔡牽逃至黑水洋,長庚率水師追及,蔡牽逃無可逃,與長庚决一死戰。長庚親自擂鼓,督衆圍攻,約戰了兩個時辰,牽船上的風帆,觸着彈子,霎時破裂,長庚令兵士乘勢縱火,直逼牽船後艄,火勢炎炎,燔及牽船,兵士各握着兵器,想隨着火勢,撲將過去。猛聽得蔡牽船後,一聲炮發,彈丸穿入長庚船中,兵士嚮後一顧,見統帥長庚,已跌倒在船板上,連忙施救,咽喉中已鮮血直流,無可救藥。阿林保聞報,諒必得意非凡。軍中失了主帥,自然慌亂。本來張見升跟着後面,不妨過船代督士卒,少持半日,即可殲賊,誰知他是阿林保心腹,不愁蔡牽生,但願長庚死,當下便引船徑退,衆兵船亦相率退駛。蔡牽帶了殘船三艘,竟遁安南。這信傳達京師,嘉慶帝大為震悼,何益?特旨追封壯烈伯,賜謚忠毅,飭地方官妥為保護,送柩回籍,俾立專祠。已經死了,特恩何用?隨命長庚裨將王得祿、邱良功二人,升任提督,分率長庚舊部,叫他同心敵愾,為長庚報仇。
  是時蔡牽、朱濆,俱已勢衰力竭,閩督又改任方維甸,浙撫又重任阮元,軍機大臣復換了戴衢亨,將相協力,內外一心,殲除這垂亡小醜,自然容易得很。許鬆年在閩海擊斃朱濆,濆弟朱渥,率衆乞降。王、邱二提督,聞鬆年已立大功,自己恐落人後,隨慷慨誓師,决擒蔡牽,蔡牽已招集殘衆,再入閩浙海面,直到定海的漁山,二提督躡蹤追剿,乘着上風,奮呼轟擊,轉戰至緑水洋,天已昏黑,縱火燒賊舟,不想風浪大起,蔡牽復乘浪脫走。二提督憤極,當晚商議,邱良功對王得祿道:“前日臨行時,撫帥阮公,曾教我等分船隔攻,專註蔡逆,明日要擒蔡牽,須用此策。”王得祿道:“此計甚好。”次晨復出師窮追,蔡牽一見即逃,駛出黑水洋,邱良功趕忙追上,令艦隊各自分堵,自己坐的船,與蔡牽坐船並列,專攻蔡牽。王得祿坐船亦至,與邱良功船並列,接應邱良功。兩下裏誓死猛撲,煙硝蔽天,忽良功坐船上的風篷,與蔡牽坐船上的風篷,結成一塊,蔡衆持着長矛,將良功的風篷扯毀,復用椗札住良功坐船。良功大喝一聲,執了雪亮的寶刀,去劈敵椗,說時遲,那時快,敵衆的長矛,已刺入良功腳上,血流如註。良功部下,見主帥受傷,毀椗脫出。蔡牽正思逃走,王得祿又揮衆直上,彈如貫珠,蔡牽仍誓死抵拒,戰至日暮,牽船中彈丸已盡,待別舟相援,又被閩浙二軍隔住,自顧不暇。王得祿料敵勢已蹙,縱火焚牽船尾樓,忽身上中了數顆炮彈,雖覺得疼痛,卻沒有彈丸的猛烈。仔細一瞧,並不是彈丸,那是外洋通用的銀圓。得祿大呼道:“賊船內彈藥已完,打過來統是銀圓,不能傷人。軍士替我盡力嚮前,擒渠受賞。”軍士一看,果見船板上面,銀圓爆入不少,頓時膽子愈壯,氣力愈大,一面放火,一面用槍矛鈎斷牽船篷桅。牽知無救,遂首尾舉炮,將坐船自裂,連人連船,沉落海中。積年逋寇,逃入竜王宮裏去躲避,餘黨大半乞降。王得祿、邱良功收兵而回,忙用紅旗報捷。詔封王得祿二等子,邱良功二等男,於是閩浙二洋,巨盜皆滅。若敘首功,當推李長庚第一,阮元為次。粵洋尚存幾個艇盜,被粵督百齡嚴斷接濟,飭兵搜剿,弄得個個窮蹙,情願投誠乞命,粵盜亦平。
  嘉慶帝內懲教匪,外懲海盜,遂下旨嚴禁西洋人刻書傳教,適粵民陳若望,私代西洋人德天賜,遞送書信地圖,事發被拿,下刑部訊鞫,究出傳教習教多人,遂把德天賜充發熱河,幽禁額魯特營房,陳若望充發伊犁,給額魯特人為奴,傳教習教一幹人犯,亦照例充配。過了數年,西洋人蘭月旺,又潛入湖北傳教,被耒陽縣查悉,將他獲住,解入省中,報聞刑部,又照律治罪,處以絞决。教案萌芽。
  這時候,英吉利人屢乞通商,亦奉旨批斥,忽廣東沿海的澳門島外,來英艦十三艘,艦長叫作度路利,投書粵督,聲明願協剿海寇,衹求通商為報。粵督吳熊光,以海寇漸平,抗詞拒絶,英艦仍逗留未去,反入澳門登岸,分據各炮臺。熊光據事奏聞,有旨責熊光辦理遲延,革職留任。並說:“英艦如再抗延,當出兵剿辦。”熊光通知英將,英將乃起椗回國。
  五口通商之朕兆。
  已而英國復遣使臣墨爾斯,直入京師,與政府直接交涉,願結通商條約,清廷迫他行跪拜禮,他恰不從,當即驅逐回國。英人未識內情,暫時罷手,清廷還道是威震五洲,莫餘敢侮。夜郎自大。嘉慶帝方西幸五臺,北狩木蘭,消遣這千金難買的歲月,到嘉慶十六年,彗星現西北方,欽天監奏言星象主兵,應預先防備,嘉慶帝復問星象應在何時?經欽天監細細查核,應在十八年閏八月中,應將十八年國八月,移改作十九年閏二月,或可消弭星變。天道遠,人道邇,徒將閏月移改,難道便可弭變麽?嘉慶帝準奏,又詔百官修省,百官為重,君為輕,也是當時創例。這等百官,多是麻木不仁的人物,今朝一慌,明朝沒事,就罷了。
  忽忽間已是二年,嘉慶帝也忘了前事。七月下旬,秋狩木蘭,啓鑾而去,不想宮廷裏面,竟鬧出一件大禍祟來。原來南京一帶,有一種亡命之徒,立起一個教會,叫作天理教,亦名八卦教,大略與白蓮教相似,號召黨羽,遍布直隸河南山東山西各省,內中有兩個教首:一個是林清,傳教直隸;一個是李文成,傳教河南。他兩人內外勾結,一心思想謀富貴,做皇帝,眼目。聞得欽天監有星象主兵,移改閏月的事情,便議乘間起事,捏造了兩句讖語,說是:“二八中秋,黃花落地。清朝最怕閏八月,天數難逃,移改也是無益。”這幾句話兒,哄動愚民,很是容易。又兼直隸省適遇旱災,流民雜沓,聚嘯成群,林清就勢召集,並費了幾萬銀子,買通內監劉金高廣福閻進喜等作為內應,京中發難,比外省尤為厲害,我為嘉慶帝捏一把汗。一面密召李文成作為外援。
  文成到京兩次,約定九月十五日起事,就是欽天監原定嘉慶十八年閏八月十五日。但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不為,林、李兩人密幹的謀畫,衹道人不知,鬼不覺,誰料到滑縣知縣強剋捷,竟探聞這種消息,飛速遣人密集巡撫高杞,衛輝知府郎錦麒,請速發兵掩捕。那高撫臺與郎知府,疑他輕事重報,擱過一邊。剋捷急得了不得,申詳兩回,衹是不應。剋捷暗想:“李文成是本縣人氏,他蓄謀不軌,將來發泄,朝廷總說我不先防備。撫臺府憲,今朝不肯發兵,事到臨頭,也必將我問罪,哪個肯把我的詳文宣佈出來?我遲早終是一死,還是先發製人為妙。就使死了,也是為國而死,死了一個我,保全國傢百姓不少。”好一個知縣官。主見已定,待到天晚,密傳衙役人衆,齊集縣署聽差。衙役等聞命,當即趕到縣衙,強剋捷已經坐堂,見衙役稟到,便吩咐道:“本官要出衙辦事,你等須隨我前去,巡夜的燈籠,拿人的傢夥,統要備齊,不得遲誤!”衙役不敢怠慢,當即取出鐵索腳鐐等件,伺候強剋捷上轎出衙。
  剋捷禁他吆喝,靜悄悄的前行,走東轉西,都由強剋捷親自指點。行到一個僻靜地方,見有房屋一所,剋捷叫轎夫停住,轎夫遵命停下。剋捷出了轎,分一半衙役,守住前後門,衙役莫名其妙,衹得照行。有兩三個與李文成素通聲氣,也不敢多嘴。還有一半衙役,由剋捷帶領,敲門而入。李文成正在內室,夜餐方畢,聞報縣官親到,也疑是風聲泄漏,不敢出來。剋捷直入內室,文成一時不能逃避,反儼然裝出沒事模樣。強剋捷原是精細,李文成恰也了得。剋捷喝聲拿住,衙役提起鐵鏈,套入文成頸上,拖曳回衙。
  剋捷即坐堂審問,文成笑道:“老爺要拿人,也須有些證據,我文成並不犯法,如何平空被拿?”剋捷拍案道:“你私結教會,謀為不軌,本縣已訪得確確鑿鑿,你還敢抵賴麽?好好實招,免受重刑!”文成道:“叫我招什麽?”剋捷道:“你敢膽大妄為,不用刑,想也不肯吐實。”便喝令衙役用刑。衙役應聲,把夾棍碰的擲在地上,拖倒文成,脫去鞋襪,套上夾棍,恁你一收一緊,文成衹咬定牙關,連半個字都不說。強剋捷道:“不招再收。”文成仍是不招。剋捷道:“好一個大盜,你在本縣手中,休想活命!”吩咐衙役收夾加敲,連敲幾下,颳的一聲,把文成腳脛爆斷。文成暈了過去,當由衙役稟知。
  剋捷令將冷水噴醒,釘鐐收禁。
  剋捷總道他腳脛已斷,急切不能逃走,待慢慢兒的設法訊供,怎奈文成的黨羽,約有數千人,聞得首領被捉,便想出劫獄戕官的法子。於九月初七日,聚衆三千,直入滑城,滑城縣署,衹有幾個快班皂役,並沒有精兵健將,這三千人一擁到署,衙役都逃得精光,衹剩強剋捷一門傢小,無處投奔,被三千人一陣亂剁,血肉模糊,都歸冥府。是清宮內的替死鬼。亂衆已將縣官殺死,忙破了獄,救出李文成。文成道:“直隸的林首領,約我於十五日到京援應,今番鬧了起來,前途必有官兵阻攔,一時不能前進,定然誤了林大哥原約,奈何奈何?”衆黨羽道:“我等聞兄長被捉,趕緊來救,沒有工夫計及後事,如今想來,確是太鹵了。”文成道:“這也難怪兄弟們,可恨這個強剋捷誤我大事,我的腳脛,又被他敲斷,不能行動,現在衹有勞兄弟們,分頭幹事,若要入都,恐怕來不及了。林大哥!我負了你呢。”當下衆教徒議分路入犯,一路攻山東,一路攻直隸,留文成守滑養病。
  嘉慶帝在木蘭聞警,用六百裏加緊諭旨,命直隸總督溫承惠,山東巡撫同興,河南巡撫高杞,迅速合剿;並飭沿河諸將弁,嚴密防堵。這旨一下,眼見得李文成黨羽,不能越過黃河,衹山東的曹州定陶金鄉二縣,直隸的東垣長明二縣,從前衹散布教徒,先後響應,戕官據城,餘外防守嚴密,不能下手。京內的林清,恰眼巴巴望文成入援,等到九月十四日,尚無音信,不知是什麽緣故?焦急萬分。他的拜盟弟兄曹福昌道:“李首領今日不到,已是誤期,我輩勢孤援絶,不便舉動。好在嘉慶帝將要回來,聞這班混帳王大臣,統要出去迎駕,這時朝內空虛,李首領也可到京,內外夾攻,定可成功。”林清道:“嘉慶回京,應在何日?”曹福昌道:“我已探聽明白,一班王大臣,於十七日出去接駕。”林清道:“二八中秋,已有定約,怎好改期?”曹福昌道:“這是杜撰的謠言,哪裏能夠作準?”林清道:“無論準與不準,我總不能食言,大傢果齊心幹去,自然會成功的。”強盜也講信實。他口中雖這般說,心中倒也有些怕懼,先差他黨羽二百人,藏好兵器,於次日混入內城,自己恰在黃村暫住,靜聽成敗。
  這二百個教徒,混入城內,便在紫禁城外面的酒店中,飲酒吃飯,專等內應;坐到傍晚,見有兩人進來,與衆人打了一個暗號,衆人一瞧,乃是太監劉金高廣福,不覺喜形於色,就起身跟了出去,到店外分頭行走。一百人跟了劉金,攻東華門,一百人跟了高廣福,攻西華門,大傢統是白布包頭,鼓噪而入。東華門的護軍侍衛,見有匪徒入內,忙即格拒,把匪徒驅出門外,關好了門。西華門不及防禦,竟被教徒衝進。反關拒絶軍禁,一路趨入,麯折盤旋,不辨東西南北,巧值閻進喜出來接應,叫他認定西邊,殺入大內,並用手指定方向,引了幾步。進喜本是賊膽心虛,匆匆自去。這班教徒嚮西急進,滿望立入宮中,殺個爽快,奪個淨盡,奈途中多是層樓傑閣,擋住去路,免不得左右旋繞,兩轉三轉,又迷住去路。遙見前面有一所房屋,高大的很,疑是大內,遂一齊撲上,斬關進去,裏面沒有什麽人物,衹有書架幾百箱,教徒忙即退出,用火把嚮門上一望,扁額乃是文穎館,復從右首攻進,仍然寂靜無聲,也是列箱數百具,一律鎖好,用刀劈開,箱中統是衣服。又轉身出來,再看門上的扁額,乃是尚衣監,寫出昏瞶形狀,真是絶妙好辭。不由的焦躁起來,索性分頭亂闖。有幾個闖到隆宗門,門已關得緊閉,有幾個闖到養心門,門亦關好。內中有一頭目道:“這般亂撞,何時得入大內?看我爬墻進去,你等隨後進來,這墻內定是皇宮呢。”言畢,即手執一面大白旗,猱升而上,正要爬上墻頭,墻內爆出彈丸,正中這人咽喉,哎的一聲,墜落墻下去了。正是:
  順天者存, 逆天者亡;
  天不亡清, 寧令猖狂?
  畢竟墻內的彈丸是何人放的?待小子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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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寇剿平,未幾即有天理教之變,內亂相尋,清其衰矣。要之皆內外酣嬉,用人未慎之故。閩有玉德阿林保,於是蔡牽朱濆,擾攘海上數年,良將如李長庚,被迫而死。迨疆吏得人,內廷易相,王邱二提督,即以蕩平海寇聞。迨教徒隱伏直豫,溫承惠高杞等,又皆漫無覺察,屍位素餐;強剋捷既已密詳,高杞尚不之應,微剋捷之首拘李文成,則屆期發難,內外勾通,清宮尚有幸乎?然剋捷被戕,高杞蒙賞,死者有知,寧能瞑目?以視李長庚事,不平尤甚。且煌煌宮禁,一任奄竪之受賄通匪,直至斬關而進,尚未識叛黨之由來,吾不識滿廷大吏,所司何事?嘉慶帝西巡北幸,方自鳴得意,而抑知變患生於肘腋,幹戈伏於蕭墻,一經爆發,幾至傾傢亡國,其禍固若是其酷也。展捲讀之,令人感慨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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