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47節：明朗旋律裏的灰暗人性：《野良犬》(1)      羅展鳳 Luo Zhanfeng

　　明朗旋律裏的灰暗人性：《野良犬》
　　……社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簡直無法預測到明天的事情。真不知該如何活下去，每想到這裏，時刻都覺不安，核子實驗頻頻舉行--地球上看來好像沒有安身之地。樂園，恐怕會從地球上銷聲匿跡的吧。
　　--早坂文雄唐納·瑞奇（Donald Richie），《電影藝術：黑澤明的世界》，曹永洋譯，臺北：志文出版社，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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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黑澤明的《野良犬》（1949），令我對他的電影音樂萌生濃厚興趣。他在電影中對音樂的處理，不期然讓我想起齋藤高順在小津安二郎電影中那種寧靜致遠的小品式味道、尼諾·羅塔（Nino Rota）在《教父》係列（弗朗西斯·科波拉導演）中的音樂與場景配置，還有，同樣由羅塔主理，費裏尼（Federico Fellini）電影裏音樂的輕喜劇筆觸。
　　但黑澤明還是不一樣的，他擅長利用音樂做技術性的音效。他的電影音樂，更可以是蒙太奇，是電影中的標點符號。也許，這還要多虧早坂文雄，他是黑澤明電影喜用的配樂傢，也是黑澤明最為欽佩的少數知交之一。早坂在音樂上的傑出才華、藝術性的生活態度，以至敏銳的感受力與洞察力，都深深地啓發了這位日本光影大師。早坂在上文說過的一番話，叫黑澤明拍成了《生物的記錄》（1955），衹是，在該片拍攝中途，身體虛弱的早坂病亡了，之後，黑澤明的電影配樂部分都交由早坂的入門弟子佐藤勝獨挑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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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良犬》說的是一個關於警員尋槍的故事。某個炎夏，主人公村上五郎（三船敏郎飾）因一時大意，在公車上被偷去手槍，從此步入憂心忡忡的境地，他拼命地尋找那個帶着他佩槍犯案的人，一邊又為自己失去手槍引至連串傷亡感到萬分罪疚，踏着急速而沉重的步伐，飽嘗煎熬。追蹤是電影的一大題旨，全片場景衆多：不知名的大街小巷、貧民區、警局、小旅館、棒球場、遊樂場、火車站、夜總會、餐廳、飯店、色情酒吧……一個又一個背景，在窒悶難耐的炎夏，壓迫感格外明顯，或局促，或惡劣，或髒亂，或喧擾，電影中的影像盡是紛擾騷動，滿載憤懣、張力。外在是炎夏的翳悶，內在是人心的浮躁，災禍仿佛一觸即發。
　　這裏，音樂正是承接悶熱暑氣與人心浮躁的煽惑者。
　　電影裏，村上在淺草區與上野區踏破鐵鞋為求找尋販槍集團的連串鏡頭，電影時間以長達八分鐘來交代村上這個踉蹌的過程，其間運用了快速蒙太奇的電影語言表達，是當中精彩的一筆。黑澤明盡情地用上劃接（wipe）、溶鏡（dissolve）與多重曝光（multiple exposure）造就疊印（superimposition）的效果，村上的眼睛特寫，分別與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腳步、年輕人的衆生相交疊在一起……畫面的復疊以外，聲音也一樣，形成一種聲效上的蒙太奇：人聲、車聲、街道上的喧鬧聲或重疊或交替出現，更重要的是，畫面還配上五六段輕快度不一的倫巴舞麯（Rumba），為不同場景充當背景，進一步擾亂觀衆對於紛雜的敘事的認知。
　　輕鬆愉悅的音樂節奏、市集的衆聲喧嘩，配上村上的緊綳眼神，繁雜的場景與人群，處處營造暗涌，構成了一幅焦慮與活力的雙重圖像。戰後日本，在大氣候歌舞升平式的重建與人心扭麯的破壞之間拉鋸：人們既熱鬧，卻疏離；社會既繁華，卻頽靡。嘉年華的歌舞背後，是邊緣人的頽唐生活，低下層的荒涼黯淡，社會罪惡頻生。熱情如火的旋律，蓋上一張張冷漠麻木的迷惑面孔，形成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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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野良犬》中，人心不是一面倒的失陷。比如婦人阿銀。
　　作為身經百戰的小偷，阿銀被警員村上貼身隨行時一度表現不屑，她望嚮這個初生之犢，她知道，作為老手，她可以輕鬆甩掉他，正如簡單的小綫索，她大可以選擇對他守口如瓶。但那夜，阿銀在村上的跟蹤下走入平民酒吧，三杯入肚，隱隱然聽見酒吧外的口琴旋律，就突然動起憐惜之心。她知道，村上一直在酒吧外等候着她，期望哪怕衹是丁點兒的綫索，她聽着琴聲，萌生了另外的想法。接着，她走出平民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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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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