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漢書   》 漢書捲三十五荊燕吳傳第五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荊王劉賈,高帝從父兄也,〔一〕不知其初起時。漢元年,還定三秦,賈為將軍,定塞地,〔二〕從東擊項籍。
  〔一〕師古曰:「父之兄弟之子,為從父兄弟也。言本同祖,從父而別。」
  〔二〕師古曰:「司馬欣之國也。塞音先代反。」
  漢王敗成臯,北度河,得張耳、韓信軍,軍修武,深溝高壘,使賈將二萬人,騎數百,擊楚,度白馬津〔一〕入楚地,燒其積聚〔二〕,以破其業,無以給項王軍食。已而楚兵擊之,賈輒避不肯與戰,而與彭越相保。〔三〕
  〔一〕師古曰:「即今滑州白馬縣河津也。」
  〔二〕師古曰:「倉廩芻稿之屬。」
  〔三〕師古曰:「保謂依恃,以自安固。」
  漢王追項籍至固陵,使賈南度淮圍壽春。還至,使人間招楚大司馬周殷。〔一〕周殷反楚,佐賈舉九江,迎布兵,皆會垓下,誅項籍。漢王因使賈將九江兵,與太尉盧綰西南擊臨江王共尉,〔二〕尉死,以臨江為南郡。
  〔一〕師古曰:「間謂私求間隙而招之。」
  〔二〕師古曰:「共敖之子也。共讀曰龔。」
  賈既有功,而高祖子弱,昆弟少,又不賢,欲王同姓以填天下,〔一〕乃下詔曰:「將軍劉賈有功,及擇子弟可以為王者。」群臣皆曰:「立劉賈為荊王,王淮東。」立六年而淮南王黥布反,東擊荊。賈與戰,弗勝,走富陵,〔二〕為布軍所殺。
  〔一〕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師古曰:「縣名,地理志屬臨淮郡。」
  燕王劉澤,高祖從祖昆弟也。〔一〕高祖三年,澤為郎中。十一年,以將軍擊陳豨將王黃,封為營陵侯。
  〔一〕師古曰:「言同曾祖,從祖而別也。」
  高後時,齊人田生〔一〕遊乏資,以畫姦澤。〔二〕澤大說之,〔三〕用金二百斤為田生壽。〔四〕田生已得金,即歸齊。二歲,澤使人謂田生曰:「弗與矣。」〔五〕田生如長安,不見澤,而假大宅,令其子求事呂後所幸大謁者張卿。〔六〕居數月,田生子請張卿臨,親修具。〔七〕張卿往,見田生帷帳具置如列侯。張卿驚。酒酣,乃屏人說張卿曰:「臣觀諸侯邸第百餘,皆高帝一切功臣。今呂氏雅故本推轂高帝就天下,〔八〕功至大,又有親戚太後之重。太後春秋長,〔九〕諸呂弱,太後欲立呂産為呂王,王代。(呂)〔太〕後又重發之,〔一〇〕恐大臣不聽。今卿最幸,大臣所敬,何不風大臣以聞太後,〔一一〕太後必喜。諸呂以王,萬戶侯亦卿之有。太後心欲之,而卿為內臣,不急發,恐(過)〔禍〕及身矣。」張卿大然之,乃風大臣語太後。太後朝,因問大臣。大臣請立呂産為呂王。太後賜張卿千金,〔一二〕張卿以其半進田生。田生弗受,因說之曰:「呂産王也,諸大臣未大服。今營陵侯澤,諸劉長,為大將軍,獨此尚觖望。〔一三〕今卿言太後,裂十餘縣王之,彼得王喜,於諸呂王益固矣。」張卿入言之。又太後女弟呂須女亦為營陵侯妻,故遂立營陵侯澤為琅邪王。琅邪王與田生之國,急行毋留。〔一四〕出關,太後果使人追之。已出,即還。
  〔一〕晉灼曰:「楚漢春秋雲字子春。」
  〔二〕服虔曰:「以計畫幹之。」文穎曰:「以工畫得也。」師古曰:「共為計策,欲以求王。服說是也。畫音獲。」
  〔三〕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師古曰:「因飲酒獻壽而與之金。」
  〔五〕孟康曰:「與,黨與也。言不復與我為友也。」文穎曰:「不復與汝相知也。」師古曰:「孟說是。」
  〔六〕如淳曰:「奄人也。」
  〔七〕師古曰:「親,父也。具,供具也。」
  〔八〕如淳曰:「呂公知高祖貴,以女妻之,推轂使為長者也。」師古曰:「謂翼戴崇奬,以成帝業,若車之行,助推其轂,故得引重而致遠也。」
  〔九〕師古曰:「言年老。」
  〔一〇〕鄧展曰:「重,難發其事。」
  〔一一〕師古曰:「風讀曰諷。其下亦同。」
  〔一二〕師古曰:「千斤之金。」
  〔一三〕師古曰:「觖音决。」
  〔一四〕師古曰:「田生勸之。」
  澤王琅邪二年,而太後崩,澤乃曰:「帝少,諸呂用事,諸劉孤弱。」引兵與齊王合謀西,欲誅諸呂。至梁,聞漢灌將軍屯滎陽,澤還兵備西界,遂跳驅至長安。〔一〕代王亦從代至。諸將相與琅邪王共立代王,是為孝文帝。文帝元年,徙澤為燕王,而復以琅邪歸齊。〔二〕
  〔一〕師古曰:「齊王傳云使祝午紿琅邪王,琅邪王馳見齊王,齊王因留琅邪王,而使祝午盡發琅邪國而並將其兵。琅邪王既見欺,不得反國,乃說齊王求入關計事,齊王以為然,乃益具車送琅邪王,與此傳不同,疑此傳誤也。」
  〔二〕李奇曰:「本齊地,前分以王澤,今復與齊也。」
  澤王燕二年,薨,謚曰敬王。子康王嘉嗣,九年薨。子定國嗣。定國與父康王姬姦,生子男一人。奪弟妻為姬。與子女三人姦。定國有所欲誅殺臣肥如令郢人,郢人等告定國。〔一〕定國使謁者以它法劾捕格殺郢人滅口。至元朔中,郢人昆弟復上書具言定國事。下公卿,皆議曰:「定國禽獸行,亂人倫,逆天道,當誅。」上許之。定國自殺,立四十二年,國除。哀帝時繼絶世,乃封敬王澤玄孫之孫無終公士歸生為營陵侯,〔二〕更始中為兵所殺。〔三〕
  〔一〕如淳曰:「定國自欲有所殺餘臣,肥如知,令郢人以告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肥如,燕之屬縣也。郢人者,縣令之名也。定國別欲誅其臣,又欲誅肥如令郢人,而為郢人等所告也。」
  〔二〕師古曰:「無終,其所屬縣也。公士,第一爵。歸生,名也。」
  〔三〕師古曰:「更始,劉聖公之年號也。」
  吳王濞,高帝兄仲之子也。高帝立仲為代王。匈奴攻代,仲不能堅守,棄國間行,走雒陽,自歸,天子不忍緻法,廢為合陽侯。子濞,封為沛侯。黥布反,高祖自將往誅之。濞年二十,以騎將從破布軍。荊王劉賈為布所殺,無後。上患吳會稽輕悍,無壯王填之,〔一〕諸子少,〔二〕乃立濞於沛,為吳王,〔三〕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祖召濞相之,曰:「若狀有反相。」〔四〕獨悔,業已拜,〔五〕因拊其背,〔六〕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豈若邪?然天下同姓一傢,慎無反9濞頓首曰:「不敢。」
  〔一〕師古曰:「悍,勇也。填音竹刃反。」
  〔二〕師古曰:「少,幼也。」
  〔三〕師古曰:「行至沛而封拜濞也。」
  〔四〕師古曰:「若,汝也。此下亦同。」
  〔五〕師古曰:「獨悔者,心自懷悔,不以語人也。既以封拜為事,臣下皆知之,故不改。」
  〔六〕師古曰:「拊,摩循之也。一曰拊,輕擊之,音芳羽反。」
  會孝惠、高後時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吳有豫章郡銅山,〔一〕即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東煮海水為????,以故無賦,國用饒足。〔二〕
  〔一〕韋昭曰:「此有豫字,誤也。但當言章郡,今故章也。」
  〔二〕如淳曰:「鑄錢煮海,收其利以足國用,故無賦於民也。」
  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師傅皆楚人,輕悍,又素驕。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殺之。〔一〕於是遣其喪歸葬吳。吳王慍〔二〕曰:「天下一宗,〔三〕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9復遣喪之長安葬。吳王由是怨望,稍失藩臣禮,稱疾不朝。京師知其以子故,驗問實不病,諸吳使來,輒係責治之。吳王恐,所謀滋甚。〔四〕及後使人為秋請,〔五〕上復責問吳使者。使者曰:「察見淵中魚,不祥。〔六〕今吳王始詐疾,(反)〔及〕覺,見責急,愈益閉,恐上誅之,計乃無聊。唯上與更始。〔七〕」於是天子皆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幾杖,老,不朝。吳得釋,其謀亦益解。然其居國以銅????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予平賈〔八〕。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裏。〔九〕它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頌共禁不與。〔一〇〕如此者三十餘年,以故能使其衆。
  〔一〕師古曰:「提,擲也,音徒計反。」
  〔二〕師古曰:「慍,怒也,音於問反。」
  〔三〕師古曰:「猶言同姓共為一傢。」
  〔四〕師古曰:「滋,益也。」
  〔五〕孟康曰:「律,春曰朝,秋曰請,如古諸侯朝聘也。」如淳曰:「濞不自行也,使人代己緻請禮。」師古曰:「二說皆是也。請音材姓反。」
  〔六〕服虔曰:「天子察見下之私,則不祥也。」
  〔七〕師古曰:「言赦其已往之事。」
  〔八〕服虔曰:「以當為更卒,出錢三百,謂之過更。自行為卒,謂之踐更。吳王欲得民心,為卒者顧其庸,隨時月與平賈也。」晉灼曰:「謂藉人自代為卒者,官為出錢,顧其時庸平賈也。」師古曰:「晉說是也。賈讀曰價,謂庸直也。」
  〔九〕師古曰:「茂,美也。茂材者,有美材之人也。」
  〔一〇〕如淳曰:「頌猶公也。」師古曰:「頌讀曰容。」
  朝錯為太子傢令,得幸皇太子,數從容言吳過可削。〔一〕數上書說之,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王日益橫。〔二〕及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說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二城,〔三〕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隙,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不忍,因賜幾杖,德至厚也。不改過自新,乃益驕恣,公即山鑄錢,煮海為????,〔四〕誘天下亡人謀作亂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五〕三年鼕,楚王來朝,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後服,私姦服捨,〔六〕請誅之。詔赦,削東海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膠西王卬以賣爵事有姦,削其六縣。
  〔一〕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二〕師古曰:「橫音鬍孟反。」
  〔三〕師古曰:「孽亦庶也。」
  〔四〕師古曰:「公謂顯然為之也。即,就也。」
  〔五〕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六〕服虔曰:「服在喪次,而私姦宮中也。」師古曰:「言於服捨為姦,非宮中也。服捨,居喪之次,堊室之屬也。」
  漢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恐削地無已,因欲發謀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諸侯皆畏憚之,於是乃使中大夫應高口說膠西王曰:「吳王不肖,有夙夜之憂,〔一〕不敢自外,使使臣諭其愚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任用邪臣,聽信讒賊,變更律令,〔二〕侵削諸侯,徵求滋多,誅罰良重,〔三〕日以益甚。語有之曰:『?及米。』〔四〕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不得安肆矣。〔五〕吳王身有內疾,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六〕常患見疑,無以自白,〔七〕脅肩絫足,猶懼不見釋。〔八〕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過,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九〕此恐不止削地而已。」王曰:「有之,子將柰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求,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於天下,〔一〇〕意亦可乎?」膠西王瞿然駭曰:〔一一〕「寡人何敢如是?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一二〕」高曰:「御史大夫朝錯營或天子,侵奪諸侯,〔一三〕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蟲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所以起也。吳王內以朝錯為誅,外從大王後車,方洋天下,〔一四〕所嚮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𠔌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捨,須大王。〔一五〕大王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歸報吳王,猶恐其不果,乃身自為使者,〔一六〕至膠西面約之。
  〔一〕師古曰:「凡言不肖者,謂其鄙陋無所象似也。解在刑法志。」
  〔二〕師古曰:「更,改也。」
  〔三〕師古曰:「滋亦益也。良,實也,信也。」
  〔四〕師古曰:「?,古?字。?,用舌食也,蓋以犬為喻也。言初?遂至食米也。?音食爾反。」
  〔五〕師古曰:「肆,縱也。」
  〔六〕師古曰:「內疾,謂在身中,不顯於外。請音材姓反。」
  〔七〕師古曰:「白,明也。」
  〔八〕師古曰:「脅,翕也,謂斂之也。絫,古纍字也。纍足,重足也。並謂懼耳。釋,解也,放也。」
  〔九〕師古曰:「言其本罪皆不合削地也。」
  〔一〇〕師古曰:「循,順也。」
  〔一一〕師古曰:「瞿然,無守之貌,音居具反。」
  〔一二〕師古曰:「安,焉也。」
  〔一三〕師古曰:「營謂回繞之也。」
  〔一四〕師古曰:「方洋猶翺翔也。方音房,又音旁。洋音羊。」
  〔一五〕師古曰:「次捨,息止之處也。須,待也。」
  〔一六〕師古曰:「潛行而去也。」
  膠西群臣或聞王謀,諫曰:「諸侯地不能為漢十二,〔一〕為叛逆以憂太後,非計也。〔二〕今承一帝,尚雲不易,假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益生。」王不聽,遂發使約齊、災川、膠東、濟南,皆許諾。
  〔一〕師古曰:「不當漢十分之二。」
  〔二〕文穎曰:「王之太後也。」
  諸侯既新削罰,震恐,多怨錯。乃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西、膠東、災川、濟南、楚、趙亦皆反,發兵西。齊王後悔,背約城守。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發兵。膠西王、膠東王為渠率,〔一〕與災川、濟南共攻圍臨災。趙王遂亦陰使匈奴與連兵。
  〔一〕師古曰:「渠,大也。」
  七國之發也,吳王悉其士卒,〔一〕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二十餘萬人。南使閩、東越,閩、東越亦發兵從。
  〔一〕師古曰:「悉,盡也,盡發使行。」
  孝景前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於廣陵。西涉淮,因並楚兵。發使遺諸侯書曰:「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災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故長沙王子:〔一〕幸教!以漢有賊臣錯,無功天下,侵奪諸侯之地,使吏劾係訊治,以侵辱之為故,〔二〕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三〕絶先帝功臣,進任姦人,誑亂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逸,不能省察。〔四〕欲舉兵誅之,謹聞教。敝國雖狹,地方三千裏;〔五〕人民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其王諸君皆不辭分其兵以隨寡人,〔六〕又可得三十萬。寡人雖不肖,願以身從諸王。南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七〕西走蜀、漢中。告越、〔八〕楚王、淮南三王,與寡人西面;〔九〕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間、河內,或入臨晉關,或與寡人會雒陽;〔一〇〕燕王、趙王故與鬍王有約,燕王北定代、雲中,轉鬍衆入蕭關,走長安,〔一一〕匡正天下,以安高廟。願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餘年,怨入骨髓,〔一二〕欲壹有所出久矣,〔一三〕寡人未得諸王之意,未敢聽。今諸王苟能存亡繼絶,振弱伐暴,以安劉氏,社稷所願也。吳國雖貧,寡人節衣食用,積金錢,修兵革,聚糧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凡皆為此,〔一四〕願諸王勉之。能斬捕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萬戶;列將,三千斤,封五千戶;裨將,二千斤,封二千戶;二千石,千斤,封千戶:皆為列侯。其以軍若城邑降者,卒萬人,邑萬戶,如得大將;〔一五〕人戶五千,如得列將;人戶三千,如得裨將;人戶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它封賜皆倍軍法。〔一六〕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一七〕願諸王明以令士大夫,不敢欺也。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一八〕諸王日夜用之不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敬以聞。」
  〔一〕如淳曰:「吳芮後四世無嗣,國除,庶子二人為列侯,不得嗣王,志將不滿,故誘與之反也。」
  〔二〕孟康曰:「故,事也。」師古曰:「言專以侵辱諸侯為事業。」
  〔三〕師古曰:「人君者,言諸王各自君其國。」
  〔四〕師古曰:「逸,放也。」
  〔五〕師古曰:「狹音鬍夾反。」
  〔六〕師古曰:「諸君謂其酋豪。」
  〔七〕如淳曰:「南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之。」師古曰:「直,當也。言越地之北,當長沙者也。」
  〔八〕如淳曰:「告東越,使定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王子定長沙已北,而西趣蜀及漢中,平定以訖,使報南越也。走音奏。」
  〔九〕師古曰:「淮南三王,謂厲王三子為王者,淮南、衡山、濟北也。」
  〔一〇〕師古曰:「臨晉關即今之蒲津關。」
  〔一一〕師古曰:「走音奏。」
  〔一二〕師古曰:「言心有所懷,志不在洗沐也。」
  〔一三〕師古曰:「謂發兵。」
  〔一四〕師古曰:「為此謂欲反也。為音於偽反。」
  〔一五〕師古曰:「以卒萬人或邑萬戶來降附者,其封賞則與大將同。下皆類此。」
  〔一六〕服虔曰:「封賜倍漢之常法。」
  〔一七〕師古曰:「於舊爵之外,特更與之。」
  〔一八〕師古曰:「言處處郡國皆有之。」
  七國反書聞,天子乃遣太尉條侯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麯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大將軍竇嬰屯滎陽監齊趙兵。
  初,吳楚反書聞,兵未發,竇嬰言故吳相爰盎。召入見,上問以吳楚之計,盎對曰:「吳楚相遺書,曰『賊臣朝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一〕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二〕方今計獨斬錯,發使赦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三〕上從其議,遂斬錯。語具在盎傳。以盎為泰常,奉宗廟,使吳王,〔四〕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五〕輔親戚。使至吳,〔六〕吳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拜受詔。吳王聞盎來,亦知其欲說,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誰拜?」不肯見盎而留軍中,欲劫使將。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夜亡走梁,〔七〕遂歸報。
  〔一〕師古曰:「適讀曰謫。」
  〔二〕師古曰:「復音扶目反。次下亦同。」
  〔三〕師古曰:「血刃,謂殺傷人而刃着血也。」
  〔四〕師古曰:「奉宗廟之指意也。」
  〔五〕師古曰:「德哀侯廣之子也,名通。」
  〔六〕師古曰:「以親戚之意諭說也。」
  〔七〕服虔曰:「梁王與吳戰,盎得奔梁。」
  條侯將乘六乘傳,會兵滎陽。〔一〕至雒陽,見劇孟,喜曰:「七國反,吾乘傳至此,不自意全。〔二〕又以為諸侯已得劇孟。孟今無動,吾據滎陽,〔三〕滎陽以東無足憂者。」至淮陽,問故父絳侯客鄧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吳(楚)兵銳甚,難與爭鋒。楚兵輕,不能久。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使輕兵絶淮泗口,塞吳餉道。〔四〕使吳、梁相敝而糧食竭,乃以全製其極,破吳必矣。」條侯曰:「善。」從其策,遂堅壁昌邑南,輕兵絶吳餉道。
  〔一〕師古曰:「會兵謂集大兵。傳音張戀反。」
  〔二〕師古曰:「意不自言得安全至雒陽也。」
  〔三〕師古曰:「言劇孟既不動搖,吾又得據滎陽也。」
  〔四〕師古曰:「餉,古餉字。」
  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祿伯為大將軍。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無它奇道,難以立功。臣願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吳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藉人,〔一〕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別,多它利害,〔二〕徒自損耳。」吳王即不許田祿伯。
  〔一〕師古曰:「藉,假也。」
  〔二〕蘇林曰:「祿伯儻將兵降漢,自為己利,於吳為生患害。」師古曰:「蘇說非也。上言『難以藉人,人亦且反王』,是則已疑祿伯矣。下乃雲『多它利害』,謂分兵而去,前事不測,或有利害,難可决機耳,非重雲畏其降漢者。」
  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吳多步兵,步兵利險;漢多車騎,車騎利平地。願大王所過城不下,直去,疾西據雒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雖無入關,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吳王問吳老將,老將曰:「此年少(椎)〔推〕鋒可耳,安知大慮9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王專並將其兵,未度淮,諸賓客皆得為將、校尉、行間候、司馬,〔一〕獨周丘不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吳,酤酒無行,王薄之,不任。周丘乃上謁,說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間。臣非敢求有所將也,願請王一漢節,必有以報。」王乃予之。周丘得節,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至傳捨,召令入戶,使從者以罪斬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至,屠下邳不過食頃。今先下,傢室必完,能者封侯至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陽,兵十餘萬,〔二〕破城陽中尉軍。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三〕即引兵歸下邳。未至,癰發背死。
  〔一〕孟康曰:「行伍間候也。」師古曰:「在行伍間,或為候,或為司馬也。」
  〔二〕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三〕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二月,吳王兵既破,敗走,於是天子製詔將軍:「蓋聞為善者天報以福,為非者天報以殃。高皇帝親垂功德,建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絶無後,孝文皇帝哀憐加惠,〔一〕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廟,為漢藩國,德配天地,明並日月。而吳王濞背德反義,誘受天下亡命罪人,亂天下幣,〔二〕稱疾不朝二十餘年。有司數請濞罪,孝文皇帝寬之,欲其改行為善。今乃與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闢光、災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約從謀反,〔三〕為逆無道,起兵以危宗廟,賊殺大臣及漢使者,迫劫萬民,伐殺無罪,燒殘民傢,掘其丘壟,甚為虐暴。而卬等又重逆無道,〔四〕燒宗廟,鹵禦物,〔五〕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將軍其勸士大夫擊反虜。擊反虜者,深入多殺為功,斬首捕虜比三百石以上皆殺,無有所置。〔六〕敢有議詔及不如詔者,皆要斬。」
  〔一〕師古曰:「憐其國絶,故加恩惠而更封。」
  〔二〕如淳曰:「幣,錢也。以私錢殽亂天下錢。」
  〔三〕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四〕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五〕如淳曰:「鹵,抄掠也。」師古曰:「禦物,供宗廟之服器也。」
  〔六〕師古曰:「置,放釋也。」
  初,吳王之度淮,與楚王遂西敗棘壁,乘勝而前,銳甚。梁孝王恐,遣將軍擊之,又敗梁兩軍,士卒皆還走。梁數使使條侯求救,條侯不許。又使使訴條侯於上,上使告條侯救梁,又守便宜不行。梁使韓安國及楚死事相弟張羽為將軍,〔一〕乃得頗敗吳兵。吳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條侯軍,〔二〕會下邑。欲戰,〔三〕條侯壁,不肯戰。吳糧絶,卒饑,數挑戰,遂夜奔條侯壁,驚東南。條侯使備西北,果從西北。不得入,吳大敗,士卒多饑死叛散。於是吳王乃與其戲下壯士千人夜亡去,〔四〕度淮走丹徒,保東越。東越兵可萬餘人,使人收聚亡卒。漢使人以利啖東越,〔五〕東越即紿吳王〔六〕,吳王出勞軍,使人鏦殺吳王,〔七〕盛其頭,馳傳以聞。〔八〕吳王太子駒亡走閩越。吳王之棄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條侯及梁軍。楚王戊軍敗,自殺。
  〔一〕李奇曰:「相,即張尚也。」
  〔二〕師古曰:「走音奏。」
  〔三〕師古曰:「下邑,梁之縣。」
  〔四〕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五〕師古曰:「啖音徒濫反。解在高紀。」
  〔六〕師古曰:「紿,誑也。」
  〔七〕孟康曰:「方言戟謂之鏦。」蘇林曰:「鏦音從容之從。」師古曰:「鏦謂以矛戟撞之,音楚江反。」
  〔八〕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三王之圍齊臨災也,三月不能下。漢兵至,膠西、膠東、災川王各引兵歸國。膠西王徒跣,席稿,飲水,謝太後。王太子德曰:「漢兵還,臣觀之以罷,〔一〕可襲,願收王餘兵擊之,不勝而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壞,不可用。」不聽。漢將弓高侯頽當遺王書〔二〕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除其罪,復故;不降者滅之。王何處?須以從事。」〔三〕王肉襢叩頭漢軍壁,謁曰:「臣卬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遠道至於窮國,敢請葅醢之罪。」弓高侯執金鼓見之,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狀。」王頓首膝行對曰:「今者,朝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高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卬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以誅錯。今聞錯已誅,卬等謹已罷兵歸。」將軍曰:「王苟以錯為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以此觀之,意非徒欲誅錯也。」乃出詔書為王讀之,曰:「王其自圖之。」〔四〕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遂自殺。太後、太子皆死。膠東、災川、濟南王皆伏誅。酈將軍攻趙,十月而下之,趙王自殺。濟北王以劫故,不誅。
  〔一〕師古曰:「罷讀曰疲。」
  〔二〕師古曰:「韓頽當。」
  〔三〕師古曰:「言王欲以何理自安處,吾待以行事也。處音昌汝反。」
  〔四〕師古曰:「圖,謀也。」
  初,吳王首反,並將楚兵,連齊、趙。正月起,三月皆破滅。
  贊曰:荊王王也,由漢初定,天下未集,〔一〕故雖疏屬,以策為王,鎮江淮之間。劉澤發於田生,權激呂氏,〔二〕然卒南面稱孤者三世。事發相重,豈不危哉!〔三〕吳王擅山海之利,能薄斂以使其衆,逆亂之萌,自其子興。〔四〕古者諸侯不過百裏,山海不以封,蓋防此矣。朝錯為國遠慮,禍反及身。「毋為權首,將受其咎」,豈謂錯哉!〔五〕
  〔一〕師古曰:「集,和也。」
  〔二〕晉灼曰:「田生欲王劉澤,先使張卿說封呂産,恐其大臣觖望,澤卒得王,故云以權激呂氏也。」
  〔三〕晉灼曰:「劉澤以金與田生,以事張卿,言之呂後,而劉澤得王,故曰事發相重也。」師古曰:「重猶纍也。言澤得王,本由田生行說,若其事發覺,則相隨入罪,事相纍誤。纍音力瑞反。」
  〔四〕師古曰:「萌謂始生也。」
  〔五〕師古曰:「此逸周書之言,贊引之者,謂錯適當此言耳。」
  校勘記
  一九〇一頁五行(呂)〔太〕後又重發之,王先謙說「呂後」駁文,當作「太後」。按殿本作「太後」。
  一九〇一頁七行不急發,恐(過)〔禍〕及身矣。景佑、殿本都作「禍」。王先謙說作「禍」是,史記同。
  一九〇五頁一行(反)〔及〕覺,景佑、殿本都作「及」。王先謙說作「及」是。
  一九一三頁四行吳(楚)兵銳甚,王先慎說「楚」字衍文,史記無「楚」字。
  一九一四頁六行此年少(椎)〔推〕鋒可耳,景佑、殿本都作「推」。王先謙說作「推」是,史記亦作「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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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漢書敘例漢書捲一上高帝紀第一上
漢書捲一下高帝紀第一下漢書捲二惠帝紀第二
漢書捲三高後紀第三漢書捲四文帝紀第四
漢書捲五景帝紀第五漢書捲六武帝紀第六
漢書捲七昭帝紀第七漢書捲八宣帝紀第八
漢書捲九元帝紀第九漢書捲十成帝紀第十
漢書捲十一哀帝紀第十一漢書捲十二平帝紀第十二
漢書捲十三異姓諸侯王表第一漢書捲十四諸侯王表第二
漢書捲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漢書捲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漢書捲十六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漢書捲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漢書捲十八外戚恩澤侯表第六漢書捲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漢書捲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漢書捲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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