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评传 山岩上的肖像——聂鲁达的爱情·诗·革命   》 从诗人到共产主义战士(2)      赵振江 Zhao Zhenjiang    滕威 Teng Wei

  回国之后的聂鲁达虽然已经与外交界绝缘,但并没有彻底退出政治舞台。1945年,他同硝石工人出身的智利共产党总书记埃利亚斯·拉非特(Elías Lafertte)被共产党提名为北方塔拉帕卡(Tarapacá)和安托法加斯塔(Antofagasta)图80两省的议员候选人。虽然聂鲁达并不是共产党员,虽然他从来没有过政治竞选的经验,但是他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并积极准备迎接挑战。当他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意味着他人生中一个新的阶段掀开帷幕——他要承担起对社会更直接的承诺与责任,要进入到人民群众中间去生活,要去了解去倾听民生疾苦,要与人民血肉相连,要去发现这个国家的苦涩现实。对于聂鲁达来说,让那些他从不了解、从未接触,也从不认识他的人信任他,并推选他为代言人,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当时智共方面给聂鲁达非常大的自由度,他可以采取他擅长的方式,比如诗歌,发表竞选演讲。聂鲁达很严肃认真地考虑了智共的提议,他为此准备了智利历史上最独特和最值得记忆的议员竞选演说——长诗《向北方致敬》(Saludo al Norte)。北方、沙漠、矿区,对于生长于南方广袤密集的森林和绿地,常年沐浴雨雪的聂鲁达来说,是异常陌生的图81。在破败的快要坍塌的硝石矿办公室前,所有矿工聚集一堂。拉非特首先用工人们熟悉的语言,做了生动。简练并富有感染力的演讲。接着,他含笑对工人们说:“现在,让我们来听一个草原上从未有过的最特别的演说。这就是我尊敬的同志,诗人巴勃罗·聂鲁达”。聂鲁达出场后,首先对工人们说:“请大家原谅,我并不是演说家,但我准备了一首诗要朗诵给大家”。然后,他带着自己独特的浓重鼻音开始朗诵他的竞选演说——《向北方致敬》。在他的朗诵过程中,工人们始终带着惊奇甚至惶惑的表情静静地听着。诗中说,诗人终于来到北方,来到这从未改变的矿山。他来到这里,带着自己全部的真诚,他要倾听苦难的声音,同时他也希望自己的诗歌传遍草原的每个角落。开始,工人们并不明白这个所谓诗人拖着长腔,带着铿锵有力的节奏和韵律,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当诗人朗诵到“雷卡瓦伦(Recabarren)VIII没有死”,“现在拉非特来了,一步一步,前进着,斗争着,迎来曙光!”的时候,工人们突然意识到,这个诗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他是和雷卡瓦伦、拉非特一样的自己人!18聂鲁达用自己的诗歌打开了交流的通道,使自己被矿石工人们接纳、信任。他们开始把聂鲁达当成兄弟,向他倾诉,向他求助,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1945年3月4日,聂鲁达被千千万万来自智利最艰苦地区,来自最大的铜矿和硝石矿区的底层人民选为参议员。他一直将这视为一生中最值得自豪和珍视的荣誉。  聂鲁达说,在议会中代表他们,陈述他们的孤立、他们的广袤土地,是一个艰难的任务。长久以来,硝石矿公司是跨国资本的势力范围,英国、德国以及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纷纷在此圈地,争夺并最终划定各自边界。他们之间虽然利益纷争不断,但在对待人民的问题上,从来都是一致的:剥削和镇压。他们在这些地区强制使用自己的货币,制止一切集会,查禁政党和人民的报纸,未经他们准许任何人不准进入他们的王国。1906年,数千名伊萨克的硝石矿工举行罢工,并长途跋涉进城,打算向地方长官递交情愿书,提出他们的要求。夜里,途经一所学校对面的广场时,筋疲力尽的工人们停下来休息。佛晓时分,一个上校率领军队包围广场,在夜之将尽的寂静中,不声不响地屠杀了6000多人。当历史来到1945年,虽然经过智利人民阵线的执政时期,情况有所好转。但是跨国资本对矿工的剥削和压榨从根本上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变。那些工人工作一整天十二小时,仅得到五十森达沃(Centavo),相当于半个比索(Peso)图82。聂鲁达还曾经亲身经历了生死考验。有一次,他被禁止向工会大厅里的工人们发表演说。于是他把演说地点从大厅搬到沙漠中,他在没有一棵树,一株草,一滴水的荒漠中为工人们讲解斗争形势,讲解如何寻求出路。二百名工人围成一圈,静静聆听,聂鲁达低沉的声音在沙漠中飘荡。突然,这声音被轰隆隆的发动机的噪音打断,接着一辆坦克映入眼帘,在距离聂鲁达四五米的地方停下来。坦克的盖子徐徐升起,一挺机枪伸出来,瞄准了他的头部。一个军官从机枪边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目不错珠地盯着聂鲁达。聂鲁达没有被吓倒,他坦然地继续他的演讲。  在任职期间,聂鲁达不停奔波于北方沙漠中各个硝矿之间,工人们总是举着小旗在公司门口等候迎接他。他们带他去自己简陋的小木屋或者茅舍里,他睡的床总是铺着雪白雪白、浆得硬挺的床单。他们为聂鲁达做对他们来说很奢侈的食物,比如炖鸡,比如豚鼠——这种城里人只用来作试验从来不会往嘴里送的小动物,在沙漠的矿区却成为节日佳肴。每时每刻都有人来到他的住处,诉说他们的不满,他们的委屈,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挣扎。他们请聂鲁达给他们讲世界革命形势,要求聂鲁达朗诵他的诗歌。聂鲁达生感到无上光荣——人民需要他,人民需要他的诗歌。  这一年的三月,聂鲁达还获得了智利国家文学奖。他是同代作家中第一位获得此项殊荣的诗人。但是聂鲁达说,是那些素昧平生、被遗忘的、被苦难变得吃苦耐劳的、吃不饱穿不暖的、有时会遭到机枪扫射的同胞们,是他们颁给了我真正的“国家奖”19。他说:“我虽然得过许多奖,但那些奖却像采集昙花一现的花粉的蝴蝶那样瞬息即逝,而我获得的一项最高奖(一项许多人都蔑视的奖),实际上却是许多人难以得到的。我通过对美学的艰苦学习和长期探索,通过写作的迷宫,终于成为我的人民的诗人。那就是我所得的奖,它不是那些已被翻译的书和诗,也不是那些写出来用以描述或剖析我的语言的书。在我一生的那个关键时刻,在智利洛塔煤矿深处,在烈日下的炽热的硝石矿层上,一个男子从一条狭窄的坑道上来,如同从地狱中出来一般。繁重的劳动使他的脸脱形,灰尘使他的眼睛发红,他向我伸出粗糙的、上面的胼胝和皱纹形似大草原地图的手,眼睛炯炯有神地对我说,‘兄弟,我早就认识你了。’那就是我所得的奖。一个工人从可怕的大草原上那个坑道中出来,智利的风、夜晚和星星曾多次对他说:‘你并不孤单;有个诗人在想着你受的苦。’”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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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上海人民出版社
纪念聂鲁达百年诞辰 1676米长诗化作纪念情怀纪念智利诗人聂鲁达诞辰百年朗诵会举行前言(1)
前言(2)爱·欲Amores y Deseos爱与性的初识
总是伤感的无言(1)总是伤感的无言(2)总是伤感的无言(3)
“致命”的诱惑(1)“致命”的诱惑(2)寂寞围城·围城寂寞(1)
寂寞围城·围城寂寞(2)寂寞围城·围城寂寞(3)受伤的“蚂蚁”(1)
受伤的“蚂蚁”(2)受伤的“蚂蚁”(3)最后的归宿(1)
最后的归宿(2)第1首第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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