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有点儿不像一个村庄,房子全是砖墙水泥顶,大多是两层的小楼,上着各种颜色的瓷砖。房屋分列在一条光洁的水泥街道两边,屋前也修有花坛,还栽有花草。但看样子花草刚栽不久,还恹恹叽叽没长出精神来,花坛里的泥惨兮兮露着。这些房屋的门楣上也全都贴着大红对联,一条街子的对联都一样的新。还有好多宣传画和标语也被放大了贴上了墙。街道上能见着的也就是一两个背着娃娃的老太,和几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娃娃。门大多闭着,开着的也很难见到一个人影。听到有狗在叫,很凶,却连一根儿狗毛也见不着。听到鸡叫,声音无精打采,却看不见鸡的影子。
李兵说,这里的狗都被关着,只有到了晚上才能放出来遛遛。
依那说,安沙的狗比这里的人还自由。
李兵说,狗爱乱拉屎,也是为了卫生才这样的。
依那说,最好给狗办一个学校,教它们文明拉屎。李兵说,叔真幽默。依那说,我再幽默也不如你们张主任幽默。李兵说,张主任幽默吗?我们从来没发现。依那说,把一个村庄弄得不像一个村庄了,还不够幽默呀?李兵笑,笑得很勉强。王权接过来说,这也是按总公司的意思做的,黑沙要保证处处都一样整洁漂亮嘛。
这么走着,就看到远处有一排白墙红门的平顶房。李兵指给依那看,说,那就是我们给你们修的房子,挺漂亮吧。李兵补充说,房子虽然是平房,但里面是成套的,连卫生间都有。依那问,安沙人住在这里来吃什么?王权说,我们要调地给你们的,你们到时候也可以像当地人一样种些桔子树,养些鸡,或者年轻的就出去打工挣钱,年老的就在家里带带娃。冰河的农民会挣钱哩,你们跟他们学学就得了。
依那问笑鱼,你想不想搬到这个地方来住?笑鱼点头,说要来要来。依那又问,攀枝娃呢,想不想搬这里来?没听到回应,才发现攀枝娃不在队伍里。
攀枝娃!
攀枝娃!
谁都扯着脖子喊一嗓子。
攀枝娃听不见别人喊她。原因是她碰上了昨天在汽车上送鸡给她的那小伙儿。那正好是在她刚刚对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庄失去兴趣的时候,她东张西望时,小伙儿出门来泼一盆水,给她看见了。小伙儿泼水时眼睛只看着屋檐下,泼完了就转进屋了。对这个寡妇脸一样的村庄大失所望的攀枝娃一见到小伙儿泼水就口渴起来。她也没跟别人打招呼就去找小伙儿要水喝了。
小伙儿正蹲在地上洗一颗花白了的女人头,长长的麻丝一样干燥的发丝飘在水上,他正在一丝一丝小心地理。
攀枝娃走路像只猫,蹲到小伙子旁边了还没被发现。看他洗得认真,她也把手伸进水盆里去。小伙儿先被这只从天而降的手吓了一跳,接着又被突然冒出来的攀枝娃吓得坐到了地上。你咋跑到这里来了?!小伙儿喊。攀枝娃咯咯笑起来,指指划划地跟他解释。那颗苍老的头下面冒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年,谁呀?小伙儿嘿嘿笑起来,先跟攀枝娃说,我叫小年。再对着伏在水盆上的那颗头说,妈,是一个妹,昨天刚认识的。攀枝娃离他太近,暖乎乎的气息打在他脸上,让他浑身发热。再捡起活儿时,手上就不如先前那么仔细了。他草草地捞起水里的头发,拧干水,把母亲倒伏着的苍老的身体扶了起来。
攀枝娃看到了一张长了一万八千条皱纹的黑脸,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下去,仿若脸皮下有两张大嘴正使劲吸着两只眼珠。小年说,她是我妈。小年妈冲攀枝娃慈爱地笑,眼睛没了,只见两个嘴角把皱纹往上推举,皱纹就叠起来,更挤了。
小年妈说,娃,你来参观我们冰河?
在跟自己语言不通的人面前,攀枝娃像个聋子。她只能跟小年妈笑,把两只猫眼笑成两只豆角。
小年妈说,娃吃了饭没有?
这句她懂,几天前才在安沙跟依那学过,所以她及时回答了。她说,我吃过了。
小年一边替母亲梳理头发一边说,我们这里修成这个样子以后就经常有人来参观,多数时间都是些村里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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