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如何美妙其实无人知晓,而关于世俗幸福,国人早就概括为“生在苏州长在杭州死在柳州”( 柳州棺木好,死后躺进去十有八九能成木乃伊)。不过时下凡事讲究接轨,这方面的国际标准也引进来了,叫做“住美国房子吃中国饭菜讨日本老婆”。美国山远水长沃野千里而人烟稀少国富民丰,几乎家家霸占一个大庄园,松鼠嬉戏树上彩蝶流连花间,咱们的套三套四装修再星级跟人家也不是一个档次——非惟人谋,亦乃地利也。中国的饭菜就不必说了。我早就奉劝国内年轻朋友——你若整天琢磨肥吃肥喝,最好窝在国内别动。就拿我来说,日本这生鱼片即便再鲜再美,连吃三天白给我吃我都求饶。但说到讨日本女子做老婆,我猜想当是普天下男儿的一个做不完的梦。原因非常简单:人家日本女子温柔漂亮。
对此惟独一部分中国女同胞不以为然,甚至不服气地说:难道我等就不漂亮不温柔?你们男人就是花心,吃着碗里的瞟着锅里的,如今国门开了又把眼球溜到日本妞儿身上去了。这话有部分道理。虽说我老大不小了且身为教授忝居斯文人行列,但男人终究是男人,每次来日本眼球都自行其是地( 我总以为身体各器官中惟眼球最难管理 )往日本妞儿脸上身上溜上几溜。数次溜将下来,不由心中暗想:就脸蛋和身段( 肤色除外 )而言,总体上日本妞儿是比不上咱们中国妞儿。就说这次坐飞机吧,刚上飞机我的眼球就逮住一个顶顶漂亮的空姐。真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惊心动魄风情万种。因是日本JAL航班,我自然认为是日本妞儿。不料讨咖啡时没话找话攀谈之间,对方忽然来了一句“阿拉上海人呀”!失望之余,又生出几分欣喜:好好,到底最漂亮的不是日本妞儿。
的确,在东京无论银座新宿还是池袋上野都鲜有能让人锁定眼球的女子。况且此次来发觉日本女孩的头发颜色变了:棕色、金色、黄色、银色夹杂红色、绿色,而这样一来,在我眼里“漂亮率”就更低了。我是觉得就算长得再国色天香再顾盼生辉,若哗一下子披了满脑袋绿头发下来也吓人一跳——莫非我这审美眼光太老土了?也罢,姑且去掉头发因素不论,就纯粹的“漂亮率”来说,我的总体感觉是:济南青岛街头若为20%,东京街头充其量也就10 %吧。
那么说,“讨日本老婆”这条国际标准错了不成?那倒未必。因为赢得了漂亮赢不了温柔,在“温柔”这点上咱们女同胞横竖比不上东瀛女子。“妇女能顶半边天”是特定时代尽人皆知的ABC。人终究取决于环境。这样的社会、政治语境下成长起来的中国妇女能否温柔到位,这个不说也罢。不过自己毕竟没同日本女子谈过恋爱或有过类似的亲密接触,究竟怎么个温柔法儿还真把握不准。因此严格说来我这里所说的温柔并非作为老婆的温柔,而主要指日本女孩较重感情、有人情味儿。
算起来,我当老师有二十年了。不少人知道我是翻译匠,其实我更是个教书匠。从广州教到青岛,粉笔灰不知吸了多少,润喉片不知吞了多少,热汗不知淌了多少。但若问我作为老师记忆最深或最受感动的一刻发生在哪里,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日本!
上个世纪的差不多最后几年,我应邀在长崎县立大学任教三年。教一点中国文化,同时上几节中文课。因是文科校,学生大部分是女孩子,印象中比东京大阪的淳朴和漂亮。我和她们相处得很好,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教的是日本学生。上课当中有的女孩子偷吃东西被我瞧见时会朝我做个鬼脸,课间在外面从她们身边走过有时突然喊一声“先生”,塞过一块小甜饼什么的,期末偶尔也有女生跑来研究室( 日本一个老师一个“研究室” )以可怜的眼神求我“多多关照,以后一定努力”。最让我感动的一刻发生在我回国前那次期末考试。铃响后我整理好学生交上来的试卷像往常一样推门离开空了的教室。刚一出门,好几个女孩子忽然围上来,把很大一束鲜花捧到我胸前,下垂的绸带上写着“三年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感谢三年教诲 )。我愣了一下,接过花,看着她们严肃而羞赧的神情,看着一双双真情的眼睛,心头陡然涌起热流,眼角也略略发热。回到研究室细看绸带,原来绸带下端有那几个女孩的签名,字很小,一笔一画。我找出一个宽口瓶把花插了,小心解下绸带夹在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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