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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應伯爵勸當銅鑼 李瓶兒解衣銀姐
蘭陵笑笑生 Lan Lingxiaoxiaosheng
【張批:自黃四等還金後,至此文送桌面時,已隔無限文字,卻倒序伯爵與黃、李二人趕到相會之說。似屬脫節。上文,看他止用正值西門慶在前廳打發桌面一語接入,便使一枝筆如兩邊一齊寫來,無一邊少停一筆不寫,文章雙寫之能,純史公得意之法,被他學熟偷來也。
算利以金,是欲以金子動之地。即以金子轉算又說之,是又以銀子說之也。人情以貪而吞餌,伯爵豈能欺人哉?人自受欺耳。
一部內凡數書伯爵關目,如簪花飲酒等情,幫嫖追歡等事,皆是以色動人。後文“山洞”、“隔花”、“月兒”處等戲,又是因其喜怒而吮舔之。如此回勸當銅鑼,方是特書以財而趨奉之也。究之其凡趨奉處皆以財,而此則以他人之財奉承之,以足李智、黃四之意。蓋前此西門未提刑,可以嫖,則惟以嫖誘之;此後西門雖有時而嫖,然實不敢嫖,故以戲悅之。此回乃西門官興正新,財念方濃之時,故即以財勢鼓惑之,寫趨附小人,真寫盡了也。
內中一路寫桂姐,有三官處清事如畫。必如此隱隱約約,預藏許多情事,至後文一擊,首尾皆動。此文字長蛇陣法也。
寫銀姐與瓶兒,一對於事幹母子如畫,月娘與桂姐,一對有心的,又如畫。
月娘認桂姐,是初得官而心驕,不過悅桂姐之趨奉。瓶兒解衣,是即得寵而心悲,欲藉銀姐為消遣悶懷之人。故桂姐少拂月娘而即教,銀兒至瓶兒死而終合也。世也居權貴以自嬌,與同輩爭榮寵者,其各趨附之兒,當亦如是也。
此處所當之鑼,乃於瓶兒死同穴喪禮內映出,真令人熱腸冰冷。
屏風者,瓶兒也。一般衣銀姐,則為銀瓶。故老馮之蹤跡,與瓶兒疏而不合矣。李三、黃四還金日,已寓不久之意,至此,又一番透漏瓶沉消息也。】
詞曰:徘徊。相期酒會,三千朱履,十二金釵。雅俗熙熙,下車成宴盡春臺。
好雍容、東山妓女,堪笑傲、北海樽壘。且追陪。鳳池歸去,那更重來!
——右調《玉蝴蝶後》
話說西門慶因放假沒往衙門裏去,早晨起來,前廳看着,差玳安送兩張桌面與喬傢去。一張與喬五太太,一張與喬大戶娘子,俱有高頂方糖、時鮮樹果之類。喬五太太賞了兩方手帕、三錢銀子,喬大戶娘子是一匹青絹,俱不必細說。
原來應伯爵自從與西門慶作別,趕到黃四傢。【張夾批:一脈直接上文。】黃四又早夥中封下十兩銀子謝他:“大官人吩咐教俺過節去,口氣衹是搗那五百兩銀子文書的情。你我錢糧拿甚麽支持?”應伯爵道:“你如今還得多少纔夠?”黃四道:“李三哥他不知道,衹要靠着問那內臣藉,一般也是五分行利。不如這裏藉着衙門中勢力兒,就是上下使用也省些。【張夾批:照後賴票。】如今我算再藉出五十個銀子來,把一千兩合用,就是每月也好認利錢。”
應伯爵聽了,低了低頭兒,說道:“不打緊。假若我替你說成了,你夥計六人怎生謝我?”黃四道:“我對李三說,夥中再送五兩銀子與你。”伯爵道:“休說五兩的話。要我手段,五兩銀子要不了你的,我衹消一言,替你每巧一巧兒,就在裏頭了。今日俺房下往他傢吃酒,我且不去。明日他請俺們晚夕賞燈,你兩個明日絶早買四樣好下飯,再着上一壇金華酒。【張夾批:與王婆一樣手段,然則伯爵其財之媒人乎!】不要叫唱的,他傢裏有李桂兒、吳銀兒,還沒去哩!你院裏叫上六個吹打的,等我領着送了去。他就要請你兩個坐,我在旁邊,衹消一言半句,管情就替你說成了。找出五百兩銀子來,共搗一千兩文書,一個月滿破認他三十兩銀子,那裏不去了,衹當你包了一個月老婆了。常言道:秀纔無假漆無真。【綉像夾批:未必。】進錢糧之時,香裏頭多放些木頭,蠟裏頭多摻些柏油,那裏查帳去?不圖打魚,衹圖混水,藉着他這名聲兒,纔好行事。”【張夾批:勢利相依而行。】於是計議己定。到次日,李三、黃四果然買了酒禮,伯爵領着兩個小廝,擡送到西門慶傢來。
西門慶正在前廳打發桌面,【張夾批:一語又接入正文,史筆能處在此。】衹見伯爵來到,作了揖,道及:“昨日房下在這裏打攪,回傢晚了。”西門慶道:“我昨日周南軒那裏吃酒,回傢也有一更天氣,也不曾見的新親戚,老早就去了。今早衙門中放假,也沒去。”說畢坐下,伯爵就喚李錦:【張夾批:寫生處,往往在此。】“你把禮擡進來。”不一時,兩個擡進儀門裏放下。伯爵道:“李三哥、黃四哥再三對我說,受你大恩,節間沒甚麽,買了些微禮來,孝順你賞人。”衹見兩個小廝嚮前磕頭。西門慶道:“你們又送這禮來做甚麽?我也不好受的,還教他擡回去。”伯爵道:“哥,你不受他的,這一擡出去,就醜死了。他還要叫唱的來伏侍,是我阻住他了,衹叫了六名吹打的在外邊伺候。”西門慶嚮伯爵道:“他既叫將來了,莫不又打發他?不如請他兩個來坐坐罷。”伯爵得不的一聲兒,即叫過李錦來,吩咐:“到傢對你爹說:老爹收了禮了,這裏不着人請去了,叫你爹同黃四爹早來這裏坐坐。”那李錦應諾下去。須臾,收進禮去。令玳安封二錢銀子賞他,磕頭去了。六名吹打的下邊伺候。
少頃,棋童兒拿茶來,西門慶陪伯爵吃了茶,就讓伯爵西廂房裏坐。因問伯爵:“你今日沒會謝子純?”伯爵道:“我早晨起來時,李三就到我那裏,看着打發了禮來,誰得閑去會他?”西門慶即使棋童兒:“快請你謝爹去!”不一時,書童兒放桌兒擺飯,兩個同吃了飯,收了傢夥去。西門慶就與伯爵兩個賭酒兒打雙陸。
伯爵趁謝希大未來,乘先問西門慶道:“哥,明日找與李智、黃四多少銀子?”西門慶道:“把舊文書收了,另搗五百兩銀子文書就是了。”伯爵道:“這等也罷了。哥,你不如找足了一千兩,到明日也好認利錢。我又一句話,那金子你用不着,還算一百五十兩與他,再找不多兒了。”【張夾批:即其意而說之,故妥。】西門慶聽罷,道:“你也說的是。我明日再找三百五十兩與他罷,改一千兩銀子文書就是了,省的金子放在傢,也衹是閑着。”
兩個正打雙陸,忽見玳安兒來說道:“賁四拿了一座大蠃鈿大理石屏鳳、兩架銅鑼銅鼓連鐺兒,說是白皇親傢的,要當三十兩銀子,爹當與他不當?”西門慶道:“你教賁四拿進來我瞧。”不一時,賁四與兩個人擡進去,放在廳堂上。西門慶與伯爵丟下雙陸,走出來看,原來是三尺闊五尺高可桌放的蠃鈿描金大理石屏鳳,端的黑白分明。伯爵觀了一回,悄與西門慶道:“哥,你仔細瞧,恰好似蹲着個鎮宅獅子一般。兩架銅鑼銅鼓,都是彩畫金妝,雕刻雲頭,十分齊整。”在旁一力攛掇,說道:“哥,該當下他的。休說兩架銅鼓,衹一架屏鳳,五十兩銀子還沒處尋去。”西門慶道:“不知他明日贖不贖。”伯爵道:“沒的說,贖甚麽?下坡車兒營生,及到三年過來,七本八利相等。”西門慶道:“也罷,教你姐夫前邊鋪子裏兌三十兩與他罷。”剛打發去了,西門慶把屏鳳拂抹幹淨,安在大廳正面,左右看視,金碧彩霞交輝。【張夾批:六字寫盡屏風。】因問:“吹打樂工吃了飯不曾?”【張旁批:方知伯爵叫吹打的之妙。】琴童道:“在下邊吃飯哩。”西門慶道:“叫他吃了飯來吹打一回我聽。”於是廳內擡出大鼓來,穿廊下邊一帶安放銅鑼銅鼓,【張旁批:擡出大鼓,便有聲色。】吹打起來,端的聲震雲霄,韻驚魚鳥。【張夾批:八字寫盡銅鑼。】正吹打着,衹見棋童兒請謝希大到了。進來與二人唱了喏,西門慶道:“謝子純,你過來估估這座屏風兒,值多少價?”謝希大近前觀看了半日,口裏衹顧誇奬不已,說道:“哥,你這屏風,買得巧也得一百兩銀子,少也他不肯。”伯爵道:“你看,連這外邊兩架銅鑼銅鼓,帶鐺鐺兒,通共用了三十兩銀子。”【綉像眉批:伯爵、希大一鼓一鑼,即兩張嘴,可當銀百二十兩。】那謝希大拍着手兒叫道:“我的南無耶,那裏尋本兒利兒!休說屏風,三十兩銀子還攪給不起這兩架銅鑼銅鼓來。你看這兩座架子,做的這工夫,朱紅彩漆,都照依官司裏的樣範,少說也有四十斤響銅,該值多少銀子?【張旁批:寫架子,正是描鑼鼓。】【張夾批:又於希大口中一描。】怪不的一物一主,那裏有哥這等大福,偏有這樣巧價兒來尋你的。”
說了一回,西門慶請入書房裏坐的。不一時,李智、黃四也到了。西門慶說道:“你兩個如何又費心送禮來?我又不好受你的。”那李智、黃四慌的說道:“小人惶恐,微物胡亂與老爹賞人罷了。蒙老爹呼喚,不敢不來。”於是搬過座兒來,打橫坐了。須臾,小廝畫童兒拿了五盞茶上來,衆人吃了。少頃,玳安走上來請問:“爹,在那裏放桌兒?”西門慶道:“就在這裏坐罷。”於是玳安與畫童兩個擡了一張八仙桌兒,騎着火盆安放。伯爵、希大居上,西門慶主位,李智、黃四兩邊打橫坐了。須臾,拿上春檠按酒,大盤大碗湯飯點心、各樣下飯。酒泛羊羔,湯浮桃浪。樂工都在窗外吹打。西門慶叫了吳銀兒席上遞酒,這裏前邊飲酒不題。【張夾批:不叫桂姐襯復迷處。】
卻說李桂姐傢保兒,吳銀兒傢丫頭蠟梅,都叫了轎子來接。那桂姐聽見保兒來,慌的走到門外,和保兒兩個悄悄說了半日話,【張夾批:三官情事俱於無字中出。】回到上房告辭要回傢去。月娘再三留他道:“俺每如今便都往吳大妗子傢去,連你每也帶了去。你越發晚了從他那裏起身,也不用轎子,伴俺每走百病兒,就往傢去便了。”桂姐道:“娘不知,我傢裏無人,俺姐姐又不在傢,有我五姨媽那裏又請了許多人來做盒子會,不知怎麽盼我。昨日等了我一日,他不急時,不使將保兒來接我。【張夾批:三官情事如畫。】若是閑常日子,隨娘留我幾日我也住了。”月娘見他不肯,一面教玉簫將他那原來的盒子,裝了一盒元宵、一盒白糖薄脆,交與保兒掇着,又與桂姐一兩銀子,打發他回去。【張夾批:映幹女兒。】這桂姐先辭月娘衆人,然後他姑娘送他到前邊,叫畫童替他抱了氈包,竟來書房門首,教玳安請出西門慶來說話。這玳安慢慢掀簾子進入書房,嚮西門慶請道:“桂姐傢去,請爹說話。”應伯爵道:“李桂兒這小淫婦兒,原來還沒去哩。”西門慶道:“他今日纔傢去。”一面走出前邊來。李姐與西門慶磕了四個頭,就道:“打攪爹娘這裏。”西門慶道:“你明日傢去罷。”桂姐道:“傢裏無人,媽使保兒拿轎子來接了。”又道:【張夾批:又道卻是特要道者也。】“我還有一件事對爹說:俺姑娘房裏那孩子,休要領出去罷。俺姑娘昨日晚夕又打了他幾下。說起來還小哩,也不知道甚麽,吃我說了他幾句,從今改了,他說再不敢了。不爭打發他出去,大節間,俺姑娘房中沒個人使,他心裏不急麽?自古木杓火杖兒短,強如手撥剌,爹好歹看我分上,留下這丫頭罷。”西門慶道:“既是你恁說,留下這奴才罷。”就吩咐玳安:“你去後邊對你大娘說,休要叫媒人去了。”玳安見畫童兒抱着桂姐氈包,說道:“拿桂姨氈包等我抱着,教畫童兒後邊說去罷。”【張夾批:賊。】那畫童應諾,一直往後邊去了。桂姐與西門慶說畢,又到窗子前叫道:“應花子,我不拜你了,你娘傢去。”伯爵道:“拉回賊小淫婦兒來,休放他去了,叫他且唱一套兒與我聽聽着。”桂姐道:“等你娘閑了唱與你聽。”伯爵道:“恁大白日就傢去了,便益了賊小淫婦兒了,投到黑還接好幾個漢子。”桂姐道:“汗邪了你這花子!”一面笑了出去。玳安跟着,打發他上轎去了。
西門慶與桂姐說了話,就後邊更衣去了。應伯爵嚮謝希大說:“李傢桂兒這小淫婦兒,就是個真脫牢的強盜,越發賊的疼人子!恁個大節,他肯衹顧在人傢住着?鴇子來叫他,又不知傢裏有甚麽人兒等着他哩。”謝希大道:“你好猜。”悄悄嚮伯爵耳邊,如此這般。說未數句,【張夾批:不說明,妙,是一路暗寫點睛法。】伯爵道:“悄悄兒說,哥正不知道哩。”【綉像眉批:老賊。】不一時,西門慶走的腳步兒響,兩個就不言語了。【張夾批:一路總是暗描。】這應伯爵就把吳銀兒摟在懷裏,和他一遞一口兒吃酒,說道:“是我這幹女兒又溫柔,又軟款,強如李傢狗不要的小淫婦兒一百倍了。”吳銀兒笑道:“二爹好駡。說一個就一個,百個就百個,一般一方之地也有賢有愚,可可兒一個就比一個來?俺桂姐沒惱着你老人傢!”西門慶道:“你問賊狗纔,單管衹六說白道的!”伯爵道:“你休管他,等我守着我這幹女兒過日子。幹女兒過來,【張夾批:一路稱幹女兒,點銀姐正文。】拿琵琶且先唱個兒我聽。”這吳銀兒不忙不慌,輕舒玉指,款跨鮫綃,把琵琶橫於膝上,低低唱了一回《柳搖金》。伯爵吃過酒,又遞謝希大,吳銀兒又唱了一套。這裏吳銀兒遞酒彈唱不題。
且說畫童兒走到後邊,月娘正和孟玉樓、李瓶兒、大姐、雪娥並大師父,都在上房裏坐的,衹見畫童兒進來。月娘纔待使他叫老馮來,領夏花兒出去,畫童便道:“爹使小的對大娘說,教且不要領他出去罷了。”月娘道:“你爹教賣他,怎的又不賣他了?你實說,是誰對你爹說,教休要領他出去?”畫童兒道:“剛纔小的抱着桂姨氈包,桂姨臨去對爹說,央及留下了將就使罷。爹使玳安進來對娘說,玳安不進來,使小的進來,他就奪過氈包送桂姨去了。”這月娘聽了,就有幾分惱在心中,駡玳安道:“恁賊兩頭獻勤欺主的奴才,嗔道頭裏使他叫媒人,他就說道爹叫領出去,原來都是他弄鬼。如今又幹辦着送他去了,住回等他進後來,和他答話。”【張旁批:自己幹女兒,卻遷怒於人。】正說着,衹見吳銀兒前邊唱了進來。月娘對他說:“你傢蠟梅接你來了。李傢桂兒傢去了,你莫不也要傢去了罷?”吳銀兒道:“娘既留我,我又傢去,顯的不識敬重了。”因問蠟梅:“你來做甚麽?”蠟梅道:“媽使我來瞧瞧你。”吳銀兒問道:“傢裏沒甚勾當?”蠟梅道:“沒甚事。”吳銀兒道:“既沒事,你來接我怎的?你傢去罷。【張夾批:沒事人如畫,又襯桂姐。】娘留下我,晚夕還同衆娘們往妗奶奶傢走百病兒去。我那裏回來,纔往傢去哩。”說畢,蠟梅就要走。月娘道:“你叫他回來,打發他吃些甚麽兒。”吳銀兒道:“你大奶奶賞你東西吃哩。等着就把衣裳包了帶了傢去,對媽媽說,休教轎子來,晚夕我走了傢去。”因問:“吳惠怎的不來?”蠟梅道:“他在傢裏害眼哩。”月娘吩咐玉簫領蠟梅到後邊,拿下兩碗肉,一盤子饅頭,一甌子酒,打發他吃。又拿他原來的盒子,裝了一盒元宵、一盒細茶食,回與他拿去。
原來吳銀兒的衣裳包兒放在李瓶兒房裏,李瓶兒早尋下一套上色織金緞子衣服、兩方銷金汗巾兒、一兩銀子,安放在他氈包內與他。那吳銀兒喜孜孜辭道:“娘,我不要這衣服罷。”又笑嘻嘻道:“實和娘說,我沒個白襖兒穿,娘收了這緞子衣服,不拘娘的甚麽舊白綾襖兒,與我一件兒穿罷。”李瓶兒道:“我的白襖兒寬大,你怎的穿?”叫迎春:“拿鑰匙,大櫥櫃裏拿一匹整白綾來與銀姐。”“對你媽說,教裁縫替你裁兩件好襖兒。”因問:“你要花的,要素的?”吳銀兒道:“娘,我要素的罷,圖襯着比甲兒好穿。”笑嘻嘻嚮迎春說道:“又起動姐往樓上走一遭,明日我沒甚麽孝順,衹是唱麯兒與姐姐聽罷了。”
須臾,迎春從樓上取了一匹鬆江闊機尖素白綾,下號兒寫着“重三十八兩”,【張旁批:總是寫生。】遞與吳銀兒。銀兒連忙與李瓶兒磕了四個頭,起來又深深拜了迎春八拜。李瓶兒道:“銀姐,你把這緞子衣服還包了去,早晚做酒衣兒穿。”吳銀兒道:“娘賞了白綾做襖兒,怎好又包了這衣服去?”於是又磕頭謝了。
不一時,蠟梅吃了東西,交與他都拿回傢去了。月娘便說:“銀姐,你這等我纔喜歡。【張夾批:已與桂姐離矣,小人之交如此。】休學李桂兒那等喬張緻,昨日和今早,衹象臥不住虎子一般,留不住的,衹要傢去。可可兒傢裏就忙的恁樣兒?連唱也不用心唱了。見他傢人來接,飯也不吃就去了。銀姐,你快休學他。”【綉像眉批:銀兒、瓶兒兩個好人,金蓮、桂兒一對辣手。】吳銀兒道:“好娘,這裏一個爹娘宅裏,是那個去處?就有虛[竹貢]放着別處使,敢在這裏使?桂姐年幼,他不知事,俺娘休要惱他。”正說着,衹見吳大妗子傢使了小廝來定兒來請,說道:“俺娘上覆三姑娘,好歹同衆位娘並桂姐、銀姐,請早些過去罷。又請雪姑娘也走走。”月娘道:“你到傢對你娘說,俺們如今便收拾去。二娘害腿疼不去,他在傢看傢了。你姑夫今日前邊有人吃酒,傢裏沒人,後邊姐也不去。李桂姐傢去了。連大姐、銀姐和我們六位去。你傢少費心整治甚麽,俺們坐一回,晚上就來。”因問來定兒:“你傢叫了誰在那裏唱?”來定兒道:“是鬱大姐。”說畢,來定兒先去了。月娘一面同玉樓、金蓮、李瓶兒、大姐並吳銀兒,對西門慶說了,吩咐奶子在傢看哥兒,都穿戴收拾,共六頂轎子起身。派定玳安兒、棋童兒、來安兒三個小廝,四個排軍跟轎,往吳大妗子傢來。正是:萬井風光春落落,千門燈火夜沉沉。
【文禹門雲:應伯爵為李三、黃四主謀,不過從中漁利,別無他意,此小人之常情,而篾片中之能事者也。至於上當不上當,受騙不受騙,其權在大老官,不能盡歸咎於篾片也。惟篾片有篾片之心思,有簧片之面目,有篾片之口齒。心思能測大老官之性,面目能討大老官之喜,口齒能動大老官之聽,別具小纔,亦非易之。書中謝希大亦有不能,其餘無論矣。勸當鋼鑼,無甚關礙,想伯爵亦預受當主之托,未可知也。緊接桂兒之去,埋伏下文,銀幾之留,獨得衣物。其去其留,又為伯爵背後點明,當面叫破,西門慶不知也,看官大可瞭然矣。
由瓶兒之解衣摧之,可見前所寄存之衣物,全已歸還。屢次與人,足知非後來所帶之餘物也。又金蓮屢次說瓶兒有錢,是又其所目睹者也。彼譏月娘之貪者,謂非一偏之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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