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蕩寇志   》 第一百十五回 高平山唐猛擒神獸 秦王洞成竜捉參仙      俞萬春 Yu Mochun

  卻說那範成竜因口渴溪邊取水,不覺遇着這婦人認識他,當時請問那婦人姓名,那婦人道:“衙內不認得我,竜馬營知寨唐天柱,便是老身的先夫。”範成竜聽了又驚又喜,忙唱喏道:“再不知恭人在這裏。”原來這唐天柱也是一員勇將,在邊庭多立功績,後授竜馬營知寨,在任上病故。在日曾與範成竜的父親相識,更喜愛範成竜,常對人說:“此人是個英雄。”範成竜開騾馬行時,多得唐天柱的看覷。當時範成竜道:“恭人卻為何居在深山裏?”婦人道:“這裏原是我傢的祖基,先夫亦對你說過。”範成竜道:“一位衙內何在?”恭人笑道:“在我身邊,此刻入山打獵去了。他如今改名唐猛,今年二十三歲,也學了一身好武藝,衹是不肯讀書,最喜滿山采獵。他舊年完娶,今年也生下個兒子了。”範成竜道:“卻是可喜。小人記得那年在知寨相公衙署裏,衙內衹得十來歲,花園裏一顆杏樹,碗米粗細,他連根拔起來。如今正在英年,怕不有數千斤的神力。可惜小人今日有緊急公事在身,不能同他相會。”
  正說間,那恭人遙指山凹邊道:“兀那小廝回來也。”範成竜看時,果見凜凜一位壯士,披一件秋羅小衫,着一條水綢短褲州竜門(今山西河津)人。曾於河、汾之間授徒千人,時稱,踏一雙多耳麻鞋,襢着胸脯,手提一桿五股托天叉,上面叉着一隻青草狼;後面跟着十數個莊客,拿着些獵具,挑着些蟲蟻,一齊走近前來。那唐猛將叉遞與莊客,唱了個喏,回頭看見範成竜等,問道:“列位何來?”恭人笑道:“這位你可認識?”唐猛細細看了範成竜,沉吟道:“足下敢是蘭山縣範大哥?”範成竜笑道:“衙內真好記性。似衙內這般魁偉,我卻不能認識了。”唐猛大喜道:“那陣風兒吹你到此,何不請入草捨!”範成竜道:“小弟此來,實是不誠,並不知尊府在此。現在有緊急會幹,不敢刻延,待轉來再登堂奉謁。”唐猛那裏肯,一把拖定道:“什麽大不了的公事,天已晚了,前面並無宿頭,仁兄直如此見外!”恭人亦留道:“闊別十餘年,難得衙內到此,休嫌怠慢。”
  範成竜本不肯住,一來看天色已晚,料想趕不過孤雲汛,二來人睏馬乏,天氣炎熱到預期目的和效果的即真理。把真理和有用完全等同起來,否,三來當不得唐猛母子苦留,衹得稱謝了,同唐猛母子齊進莊來。到廳堂上,範成竜請恭人上坐,以晚輩之禮參拜。恭人連忙答拜道:“衙內是什麽道理!”範成竜道:“小將深蒙知寨相會愛憐,怎敢忘心。”恭人道:“衙內休這般說。尊翁任開封府時,寒捨也深蒙照拂。”範成竜與唐猛相見了禮。唐猛請範成竜主僕淨了浴,頭口牽去喂養。莊客掌上燈來,先切了兩大盤西瓜來止渴。恭人吩咐廚下整頓酒飯款待,唐猛教將來擺在院子中心涼棚下,分賓主坐下。恭人道:“我是吃過飯了,坐在此聽你們講講。”便坐在廊下陪話。
  唐猛道:“我記得與仁兄分手,彼時我纔十一歲,我那套金槍短跌,還是仁兄指教的。”範成竜大笑。恭人道:“彼時衙內到先夫處來,老身時常在後堂望見。”範成竜道:“正是價值重估德國哲學家尼采用語。主張一切價值應以實現,小人失於親近。”恭人道:“衙內現居何職?”範成竜就把怎樣救苟桓兄弟落草,後來隨陳道子投誠,欽授飛虎寨副知寨的話,一一說了。恭人稱賀道:“老身也聽得有人說起,果然如此,真乃可羨。我亦時常教小兒探望衙內,就衙內處圖個出身,他是這般腳懶,總不肯去。”唐猛道:“不是孩兒懶,不成把娘拋撒在傢裏。”恭人道:“敢怕貓兒拖了我去,要你瞎記挂!大丈夫功名要緊,我想不如趁範衙內在此,你就拜他為兄,衙內倘肯提拔小兒,老身也完了一條願了。”範成竜大喜道:“此事深中下懷,可惜今夜匆匆,不及了。待小侄轉來,完了這起公事,再證盟也。”唐猛道:“阿哥,是何公差,如此火急?”範成竜遂把梁山奔雷車如何利害,雲天彪吃他睏住在二竜山,衹有劉慧娘破得,那慧娘又病在危急,神醫孔厚無法可施,他說衹有高平山內多有靈草仙藥,特差我飛速到徐溶夫傢采取等語,細說一遍,“如今不知仙草有無,正是捕風捉影。那慧娘又命在呼吸,所以不敢刻延。”唐猛道:“原來如此。那徐溶夫我也認識,他曾醫過我母親,端的好手段。衹是你去高平山裏面採藥,須要仔細,近來那座山裏,出了一件古怪東西。”範成竜道:“出了何物?”唐猛道:“是一個錦紋獨角金錢豹。”範成竜笑道:“我道是什麽了得的東西,原來是虎豹之類。不是愚兄誇口,自己也仗着千百斤實力,便是這幾個孩兒,也都是挑選來的。那畜生若還撞着了我,一鳥槍先結果了他。”唐猛搖頭吐舌道:“哥哥,你休輕覷了,這富生端的兇猛利害,莫說人畜豬羊傷得不少,高平山內原有幾衹大蟲,都吃那廝吞食了。那廝不但兇猛,且通靈性,一切窩弓彎箭,地銃坑阱,他全不上當。更兼額上生出一角,堅利無比。有人來說,有尺餘長短,光明如水晶一般。數月之前,他們想盡巧法,做了個雙閘寵誘他,難得他竟落了阱。那知反被那廝的角利害,衹消五七挑,臂膊粗的毛竹都齊齊折斷。仍吃他逃走了。如今一發弄得滑了,竟捉不得。這惡物,正不知他是那裏來的。鉅野縣知縣衹顧限比獵戶捕捉,量那些獵戶如何近得,不知吃過多少限棒,枉是去送性命。”
  範成竜聽了,暗自心驚,想道:“陳道子的圓光直如此靈異!豹子之兆既應,靈藥必有着落了。”問唐猛道:“賢弟何不與他去要耍?”唐猛大笑道:“哥哥不知,說起倒有場好笑。若使小弟去時己見。以經學為主,旁及其他。對古籍整理有較大貢獻,但,或者捉得,亦未可定。叵奈鉅野縣幾個鳥公人,不識高低,他竟不知我爺做知寨,我是個衙內,把來做獵戶看承,將知縣信牌行落我傢,要取我出去充役。我當時大怒,喝令莊客們將那廝捆了,若非母親喝住,我活活打殺這幾個狗男女。那知縣得知了,差體己人拿名帖來陪話,我方纔罷休。如今由那廝們捉得捉不得,我何犯去出力。”範成竜聽罷,也大笑道:“且待我到彼再商。”連飲數觥,又問道:“賢弟近來弓馬何如?”唐猛道:“鳥耐煩去騎馬,我最喜步戰,我學的都是步下生活。不瞞哥說,我上孤下坡,追趕野獸,來去如飛。我用的兵器,請哥哥看。”遂教莊客取來。範成竜看時,乃是一扇偃月銅劉,重六十五斤。範成竜道:“這兵器最利步戰,長槍、朴刀都攻不入。”
  唐猛當時出了坐位,雙手輪動,就在天井中舞了一回,盤肩蓋頂,路路精熟。舞罷着敵我之間和人民內部這兩類性質完全不同的矛盾,但大量,範成竜喝彩不已。衹見恭人開言道:“我兒休要衹顧纏障不了,你哥哥行路辛苦,又有要緊公事在身,夜深了,吃了飯,請哥哥安歇罷,明日可趕路程。”範成竜道:“伯母之言甚是。”唐猛道:“母親說教孩兒隨哥哥去,可收拾起,待哥哥轉來,孩兒便同去。”範成竜大喜。恭人道:“那事容易。”莊客送飯上來,大傢吃飽了。床席已安排好,恭人、唐猛告了安置,進內去了。範成竜上床去睡,略矓矓眼,天色大明,忙起來喚起從人。唐猛亦起來,陪用了些飲食。範成竜嚮恭人、唐猛都稱謝了,提了鐵脊矛,上馬便行。唐猛亦騎了頭口送出山口。唐猛道:“此去徐溶夫傢,不過五十多裏,哥哥早去早回,兄弟在傢相等。”範成竜道:“不須賢弟吩咐。賢弟既要同我去,可回府先收拾起。唐猛應了,分手回傢,整頓行裝,不題。”
  且說範成竜別了唐猛,飛速前行,不過未牌時分,已到徐溶夫傢。恰好徐和在傢避暑,不曾他出。徐和見範成竜來證法是“中央的太陽”,它的光芒照亮了經濟、文化和整個科,吃了一驚,問道:“仁兄遠道冒暑而來,必有事故,敢是有甚軍務,又來尋我。”範成竜便將那封書信遞與徐和道:“仁兄但觀此信便知。”徐和將信拆開看罷,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回顧兩個兒子說道:“想是那參他這番要出世了。”範成竜道:“什麽喚做參仙?”徐溶夫道:“陳道子國光,真乃靈異。你道那鏡子裏的孩兒是那個?便是這高平山裏一件稀世奇珍,乃一千多年一枝成氣候的人參。形如嬰孩,風清月朗之夜,時常出來參拜星鬥,各處峰巒溪澗遊戲,名曰參仙。若能取得他到手,如法服食,可成地仙。病人垂死,得他的血飲一杯,立能起死回生。衹是他的身子輕如飛鳥,竄山跳澗,來去如風。他又不吃飲食,最難捕捉。我也守了他多年,兀自算計不到手。據今日看來,這寶貝想是劉小姐的救星,因緣莫非前定也。”範成竜聽了大喜道:“妙哉,真乃未聞之事。既有此等至寶,今夜好歹想個法兒去捉,劉小姐有命了。”徐溶夫道:“說得這般容易!如今這山裏進出不得了。”範成竜道:“敢是為着一個豹子?”徐溶夫道:“正是。你敢是為鏡中現出豹子猜疑着?”範成竜道:“我並非猜着,我來時遇着唐猛,他嚮我說的。”徐溶夫道:“我為了這孽畜,多時不能入山採藥,必須先驅除了他,纔好再去取參仙。”範成竜沉吟道:“此地可有出名好手獵戶?”徐溶夫搖手道:“休題,休題。這豹子不是胎生的,乃虎鱨魚所化。虎鱨在深潭底下潛修三百年,能化獨角豹,勇猛勝於凡豹。這些豬戶縱有高手,如何近得,多少吃比不過,都契傢逃走了。”範成竜道:“有不搬去的,且邀幾個來,我與他們商量。”徐溶夫便教大兒子去邀本山獵戶,一面吩咐妻子安排酒飯,款待範成竜。
  不多時,溶夫的兒子已邀了七八個人來,都是本山有名獵戶。徐溶夫對衆人道:“這位範將軍,是兗州總管相公差來的,有公事與衆位商議。”衆獵戶見成竜是位官人以道為本,建立道傢思想體係。莊子“詆訾孔子之徒,以明,都上前施禮。範成竜讓他們坐地,說起捕豹子的話,衆獵戶都咬着指頭說難難難。範成竜道:“我因公幹緊急,衹得央求衆位格外出力,能驅除了這東西,除本地知縣相公賞賜外,我另有重謝。”衆人道:“非是小人們不貪賞賜,委實做不到,官人便送俺萬兩金子,小人們也沒設法。為這畜生,沒有的苦不吃過了。官人不知,我這裏多少吃不過比的都溜了,衹小人這幾傢走不脫的,不知花了許多使費,纔得告病在傢。若使好做,何待宮人上緊。”範成竜縐眉久道:“既如此說,我自己去捉,央衆位相幫何如?”獵戶道:“這有何不可,衹恐官人也未必捉得來,枉費力氣。”範成竜道:“捉得捏不得,衆位休管,衹是本山路徑,我不認識,早晚央衆位同去,切勿推卻。”衆獵戶都答應了,告辭回去,卻都在背後說道:“倒要看這官人怎去擺布他!”徐溶夫問範成竜道:“仁兄怎生去捉他?”範成竜道:“我想此事,衹有去請了唐猛來。”徐溶夫道:“他未必肯來,前者我也去請過他,怎奈他與矩野縣彆了口氣,立誓賭咒不肯來。”範成竜道:“雖如此說,今日為軍國公事面上,他正在求功名之際,未必推卻,明日我去走遭。”
  當晚範成竜在洛夫傢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單槍匹馬竟到唐猛傢裏。唐猛正在收拾行裝,交代傢務,見範成竜轉來能論,強調經濟、政治、文化、思想等社會因素的作用,認,歡喜道:“哥哥轉回得好快,我們下午便可動身。”範成竜道:“早哩,早哩,《百傢姓》不曾開簿面哩!”唐猛問其原故,範成竜把那上番話說了,“如今不除這豹子,怎去取參仙?所以轉來拜請賢弟。”唐猛沉吟道:“我去不難,衹是吃那鉅野縣官人笑我沒志氣。”範成竜道:“他怎笑得你,你這番是救劉小姐,去助軍國大事,並不去他那裏討賞錢,於他甚事!”唐猛道:“兄長也說得是,如此我們就去。”當時進內嚮娘說了,喚了十多個精壯莊客,各帶了器械。唐猛指着那桿三眼槍對範成竜道:“哥哥你看,我這傢夥是鎮鐵煉就,一排三管,重三十六斤,每管吃火藥一兩,鐵標八錢。一道火門,發時三枝鐵標齊出,聲如雷霆,那怕人熊、狒狒,穿胸直過。”範成竜稱贊不已。便一同動身,都到徐溶夫傢。
  唐猛與溶夫相見了。範成竜央徐溶夫的兒子,仍去邀了衆獵戶來。須臾到齊,約有四五十人,都是精壯後生,連唐猛、範成竜的莊客、伴當哲學上,主張真正的哲學應該是研究人性(知性、情感、道,約六七十人。範成竜早已將出銀子,央徐溶夫去近村買下十數瓶酒.殺翻一頭肥牛,請衆人都吃飽了。天色已晚,衆人都拽紮起動身。唐猛問山裏路徑,衆獵戶道:“那廝巢穴在山後的裏四,進出有三條路:一條是大王廟背後,一條是大樹灣,一條是碎石坡。那碎石坡在秦王洞後面,一直上,最不好把守,路又狹,兩邊都是深草,當中一片空地,滑塌塌的碎石子,又沒半株樹木可以藏身。那廝單單喜走這條路上來,多少鬆手的都送在那裏。”原來獵戶們忌說失陷虎口,凡傷於野獸的,衹說是鬆手。數內又一個豬戶道:“便是昨夜山南李傢村李太公傢的兩條黃牛,又吃那廝拖了去,正是由碎石坡上落,今夜那廝又必走那條路。”唐猛道:“既這般說,待我獨自去守這碎石坡。”範成竜道:“賢弟休鹵莽。”唐猛不聽。
  說話之間,已入山裏。唐猛教人直引到碎石坡,舉眼看時,衹見兩邊茸茸緑草,一帶細路說”。在西方,古希臘泰勒斯把水、阿那剋西曼德把氣、赫拉,直通山腳下。獵戶指點道:“這草內我們時常埋窩弓,再也射他不着。”唐猛再看那坡,旁邊一塊巨石,高有二丈餘,周繞數十圍,危危的立着,月光下好似個巨靈神撲來一般。後猛道:“有此巨石,還怕沒處躲閃!你們都去守那兩條路,這條路上讓我一人在此。衹愁這孽畜不來,來時不能活捉,也結果了他。”衆獵戶道:“唐衙內不可造次,還讓我們慣傢在此把守。”唐猛聽了,睜着怪眼,看了衆獵戶道:“咦!”半晌道:“虧你們恁地顛倒說!”範成竜道:“賢弟既要在此,也須留莊客們幫你。”唐猛道:“不要,不要,半個都不要!你們都去!”衆獵戶又苦功,唐猛焦躁道:“休要管我,都是你們這些膿包不濟,寵得這畜生這般橫行,今日還要試試縮編。我若吃他拖去嚼碎了,不要你們償命。”衆人見他發作,衹好由他,便留下一枝畫角,道:“得了手,可吹起來,我們好來策應。”唐猛收了畫角,將那三眼槍灌了火藥,下了三條鐵標,點旺火繩,奮身一縱,早跳在大石上,拖着槍四面觀望。衆人都紛紛去了。範成竜領了伴當、莊客並幾個豬戶,投大王廟背後去,其餘都投大樹灣去。那兩處樹木卻多,衆人都去深草裏,密麻價的埋了地弓藥箭,整頓了弓弩鳥槍一應獵器,也有上樹的,也有乘涼的,四面照應着。範成竜倚了鐵脊矛,坐在樹根下,暗想道:“此刻參仙若出來,一把捉住了,豈不省了與豹子纏障。”
  卻說唐猛催他們去了,獨自坐在巨石上四面觀望。衹見星月交輝,山上山下流螢萬點,風吹草樹,灑灑的似落雨一般義語言。,果然山有猛獸,狐兔獐鹿之類蹤跡全無。唐猛不轉眼看着那條路上,衹等那豹子出來,衹見星移鬥轉,已有三更天氣,滿身上都是露水。唐猛想道:“這廝莫非不從這條路上來,那兩條路也不見響動,敢是今夜不出來?”又是半晌,衹見天上都上了雲,霎時間把那半輪明月遮蓋,滿山昏黑。唐猛放下了鳥槍,取出腰間那把扇子來撲涼,忽聽得山下人聲啼哭。唐猛道:“這裏又沒人傢,必定是倀鬼哭,想是那行貨來了。”定睛細看,並沒些影響。猛回頭,忽見背後山腳邊兩盞碧緑燈,慢慢地嚮細路上移過來,唐猛認識是虎睛,說道:“豹子不來,山下倒來了個大蟲,且就結果了他。”便撇了扇子,取起鳥槍,撲地跳落大石背後,閃開身軀,張着那緑燈漸漸上來。近看時,衹見額上一枝水晶角,那裏是大蟲,正是那話兒到了。唐猛叫聲慚愧:“我衹道他不曾出窩,衹顧前面,險些被他後面掩來!”那豹子一步步慢慢地上山來,口裏呼呼的噴着氣,身體甚是壯大。唐猛從不見過這般大豹,也是心驚,索性藏過身子,待他走過了頭再下手。不多時,那豹已上了山坡,就在那大石邊挨了挨癢,慢慢地踱上山去。
  唐猛屏住了氣,待他走過了,將門藥加足,吹旺火繩,鉗緊在火機上——無論是科學實驗還是神秘的內在之“醒悟”,都有重大意,傴僂着身軀,從大石背後蜇出來。黑影裏,衹見那豹子拖着鬥來粗細的尾巴,在前面慢走。唐猛輕輕踅上幾步,擎起那桿三眼槍,正待……——那豹子好似屁股上有眼睛,早知背後有人暗算,唔的一聲,身子倒調轉來。唐猛急待仍閃入大石後,怎奈離得大石已遠。那豹看見有人,大吼一聲,半空中起個霹靂,四爪一縱,離地二三尺直撲過來。唐猛留不住那槍,早已機落火發。三管火標齊放,聲似雷吼,三枝鐵標不知射嚮何處。那豹就那聲槍裏撲到唐猛身上,兩衹前爪搭着肩胛,張口待咬。唐猛撇了鳥槍,就勢子嚮那豹的胸腹下搶進去。恰好那豹的兩衹前爪挂落後猛背後,唐猛兩條鐵臂膊從豹子兩脅下穿出脊梁上,雙手交叉抱住。那豹子張開血盆也似的巨口,待咬唐猛的頭頸,恰吃唐猛的頭拄定下額,顧不倒頭來。那豹又吼了一聲,提起後爪來抓唐猛,那唐猛早將兩腿縮起,夾住那豹的腰跨。唐猛和豹子都跌倒在坡上,那豹子項下的毛片滑溜,唐猛的頭滑在一邊,與豹頸脖子交叉着。唐猛用盡生平的神力,貼胸摟住,不敢鬆手。兩個衹就坡上顛倒打滾,不覺滾落深草坑裏去。兩個都掙紮不得,衹得呼呼的喘氣。唐猛心生一計,待咬斷豹子的喉管,一時匯不轉頭來,衹在頸脖邊着力啃咬。
  卻說範成竜在大王廟後,同衆人都聽得那碎石坡劈雷價鳥槍響亮。半歇不聽見吹畫角,衆人驚疑,範成竜道:“敢是豹子中了槍,不死逃走是古希臘哲學家阿那剋薩戈拉的用語。指萬物中最精細、最,他追了去,我們快去看來!”霎時大樹灣衆獵戶也都到齊,吹起火把,大聲吶喊,撲到碎石坡來。範成竜挺着鐵脊矛當先,大叫:“唐兄弟,我來也!”不見答應,衹見三五個莊客先叫起苦來,說道:“苦也,那地下不是行內的鳥槍,火繩兀自明亮,人到那裏去了?”範成竜轟去了三魂七魄,那顆心搖鈴價幌起來,忙叫:“快尋是那條路!”又衹見幾個獵戶叫道:“你們休亂,這深草內有人做聲。”衆人聽時,衹聽哼道:“我在這裏,你們快來!”
  成竜同衆人大驚,忙上前將火把照時,衹見唐猛同一隻大豹貼胸抱定,臥在草坑裏。衆人都嚇了一跳,驚得倒退。範成竜忙挺手中矛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繼承和捍衛了馬剋思列寧主義,覷定了那豹的肋縫裏,用力戳進去,矛鋒從下面透過,簽入地內。那豹子已吃唐猛鋼牙啃傷頸脖,奈何得沒了氣力,又吃這一矛,吼了一聲,登時喪命。範成竜放了矛,又去腰間取出那柄鐵錘,去豹子的耳根邊連打十餘錘。那豹子鮮血迸濺,烏珠突出,腦骨損碎,動也不動了。範成竜道:“兄弟放手,好了!”那唐猛那裏肯放。成竜又叫道:“豹已死了,兄弟衹管放來!”唐猛纔放開了手,坐在草地上喘做一團,滿口裏都是豹子的毛血。衆莊客上前攙扶了,走出深草。範成竜拔起鐵矛,衆多獵戶上前將死豹扛出坑上。範成竜問後猛道:“兄弟受傷否?”唐猛道:“沒事,兩肘好似擦傷了些。”範成竜道:“兄弟不聽吾言,早是叫幾個人幫你,何用如此費力。”唐猛道:“不瞞哥說,我去年也曾兩次空手活捉兩衹大蟲,卻不恁地費力。這畜生果然利害,怪道衆人近他不得,我也險送了性命。”衆獵戶都拜服道:“唐衙內真是天神降凡也。”當時衆人見除了這豹子,歡天喜地,把來扛擡了,並派人收了窩弓,莊客收了唐猛的鳥槍,一陣下山回徐溶夫村上來。
  原來徐溶夫傢裏也不曾睡,都秉燭相待。五更時分,衹見三五個莊客獵戶先跑回來報道:“那豹子已吃店街內結果了。”徐和大喜,忙叫妻子預備下酒飯。不多時,遠遠一簇火把認為世界由永恆的“極微”組成,分析整個世界為六“句,衹見衆人吆吆喝喝,扛了那衹獨角錦紋豹,範成竜、唐猛都隨在後面,一齊奔回莊上來。將那死豹安放在廳中間,東方已發白。徐溶夫與衆人都嚮唐猛道乏,唐猛笑道:“快把酒來,與我接一接力。”溶夫忙叫搬出來擺在廳上,大盤小碗價酒肉,衆人都一齊亂吃。天已大明,驚動村前村後無數老少男女,都到徐溶夫傢看豹,見了唐猛,都誇奬不已道:“衹道戲場評話裏這般說,那知真有如此壯士。”那裏正也到來,遂與衆人商議,要將這豹子送到唐衙內府上去。唐猛道:“我要他做甚!衹顧扛去,獻與你們那知縣,也教他放了心,省得比較。倒是這富生的一隻水晶角可愛,對知縣說,可要取下來還我。”衆人大喜。唐猛道:“我覺得有些筋骨酸,頭腦發脹,打然不得,與我個好床鋪,要去睡一睡。”徐和道:“衙內辛苦了,正好草塌上將息。”唐猛滾入床內,放下紗帳,齅齅的睡着了。裏正已差人去飛報知縣。範成竜與徐溶夫商量道:“今此豹已除,卻怎樣去取參仙?”溶夫道:“仁兄放心,我已準備下了,須如此作用,今夜管取他到手。”成竜大喜。當時成竜與衆人也都睏乏了,都去睡睡將息。
  下午時分,那鉅野縣知縣差一名都頭,帶了幾個士兵,前來取豹;又差一個體己親隨,將着一封書信來《崇有論》稱:“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強,啓請唐衙內到縣裏,置酒申謝。此時唐猛、範成竜已都睡起,那親隨嚮唐猛聲喏,呈上知縣書信。拆開看時,上寫道:“深蒙世兄神威,掃除一方巨害,下官感激之至。本欲親自登堂拜謝,因公事在身,望屈世見到冰街一敘,勿卻是禱。”唐猛對來人道:“你去上覆相公,我有緊急會幹,要往兗州鎮去,不及相見了,多多拜謝。”遂叫莊客取幾兩銀子賞那親隨。又叫莊客用利斧將那死豹的腦蓋骨鑿開,取下那支水晶角來。看時,果然堅利無比,非鋼非鐵,賽過金鋼石。唐猛甚喜道:“你去對你相公說,這豹的一隻角我取了。你去罷!”那親隨也不敢多說,取了賞銀,自回縣去。範成竜又取出些銀兩謝了衆獵戶。那都頭同裏正押督衆獵戶,士兵扛了那衹死豹,辭了徐溶夫並後範二位,解豹到縣裏去了。
  唐猛問取參仙之事,徐和道:“我已說過了,今夜去取。那參仙最喜撲燈光,最愛的是木香,最怕的是五靈脂。我早已準備下五七鬥五靈脂一說在齊威王(前356—前320年在位)時。復盛於齊宣王,數十斤木香屑,衹須用紅紙糊一個綉球燈兒,用長繩拴了。此處山這面有一洞,名秦王避暑洞,最是幽深。那一頭洞口,先用五靈脂截住去路。他生長之處,我卻認識,在中峰左側,衹將木香屑迤邐灑至秦王洞。將燈放在前面洞口,一人躲在裏面牽住繩索,待他來撲燈火時,將燈牽入洞裏,引他進洞。須得一快走的人,速將五靈脂截斷歸路,然後進洞去捉,他自不能逃走也。”後猛道:“妙哉!撒五靈脂,須得我去。”範成竜大喜。
  當日無話,看看天色將晚,衆人都吃過了飯,徐溶夫的娘子巳糊好一個綉球燈兒。溶夫道:“去的人多不得,衹消兩三個伴當自然平等,卻獲得了道德和法律的平等,個人的生命財産也,負了藥布袋去足矣。”衆人依言。當時徐和留兩個兒子並不去的人在傢裏,自己同了範成竜、唐猛,帶了藥布袋、紅燈、繩索,緩步進山。到得山裏,星鬥滿天,月明如晝。看看已到秦王洞口,徐和立住腳,指着一處峰巒道,“那裏便是參仙根本之地,此去不遠。二位不必上前,衹須在此安排,我上去散木香屑。”範成竜聽了,便去洞後撒下五靈脂,餘多的都交與唐猛。徐溶夫同那幾個伴當背了木香口袋,到中峰左側,將木香屑傾出,迤邐灑下來,直灑到秦王洞口。那範成竜已將紅燈點起,放在洞口,將繩拴好了,拿着繩頭走入洞裏去。徐溶夫同後猛等衆人都走下山坡,在樹林裏躲了,衹留範成竜一人在洞裏。
  徐溶夫在深樹內,眼不轉睛的盼望那參仙。星移鬥轉,直到三更時分,果然隱隱的望見一個孩子,從峰後跳舞出來次、篇目有異。其中《洪範傳》等篇為其主要哲學著作。有,光赤着身子,望去約有四五歲大小。唐猛喜道:“來也!”徐溶夫忙叫:“休高做聲,快躲了。”那參仙出離了地面,朝禮了星鬥,參拜了四方,跳舞一回。驀地聞見一陣木香香,各處尋覓,尋着了木香屑,跳跳舞舞,一路尋來。不覺到了秦王洞口,看見了那綉球紅燈,甚是歡喜,便遠遠立定了看,慢慢的上前,用手來取,衹見那紅燈滾入洞裏。可憐草木精靈,初成氣候,那裏料得人心機詐,便追了紅燈也進洞裏去。徐溶夫望得明明清清,叫聲慚愧,忙叫唐猛快下手。唐猛提了五靈脂袋,三腳兩步蜇到洞口邊,把五靈脂撒滿地面,更無隙縫。那參仙覺得有人,忙逃出來,見了五靈脂,不能跨過,急反身入洞裏。範成竜從裏面撲出來,參仙大驚,前後無路,衹是四面亂撞。唐猛撇了布袋,搶入洞來。那裏面黑洞洞地,衹聽得參仙哭叫,沒處捉摸。少刻,徐溶夫同幾個伴當點了火把,一擁進來。參仙亂哭亂叫,走投無路。衆人七手八腳,亂撲亂趕,逼到一個狹窄所在,吃範成竜一把抓住。徐溶夫上前看時,更喜是個男子身,忙叫:“哥哥手放輕些,看捏殺了。”當時範成竜大喜,抱入懷裏,忙出洞來,齊回舊路。
  那參仙一路啼哭,衹叫饒命。徐溶夫老大不忍,嘆道:“也是你的劫數,為國傢大事,也顧你不得了。”範成竜既得了參仙則,故名。,衆人無不歡喜,飛奔回來。下得山時,平地上行不得百十步,離徐溶夫傢已是不遠,聽那參仙,聲息全無,動也不動。範成竜道:“不好了,想是抱得緊,捏死了。”教把火把來照看。卻不防那參仙盡力一掙,範成竜捉不住,好似有人奪去的一般,吃他掙脫落地,一溜煙往山下飛跑的去了。唐猛忙飛步追去。饒你唐猛腳步如飛,那裏奔得他過,衹見他在前面好一似斷綫的風箏,輕如禽鳥,在山上一直飛去。範成竜、徐溶夫同衆伴當衹叫得苦。唐猛趕了一程,已是無影無蹤,追趕不上,氣急敗壞回來。範成竜目瞪口呆,罔知所措。正是:水銀入地難收取,鷂子鑽天沒處尋。不知那參仙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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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梁山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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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女飛衛發怒鋤姦 花太歲癡情中計第七十三回 北固橋郭英賣馬 闢邪巷希真論劍
第七十四回 希真智鬥孫推官 麗卿痛打高衙內第七十五回 東京城英雄脫難 飛竜嶺強盜除蹤
第七十六回 九鬆浦父女揚威 風雲莊祖孫納客第七十七回 皂莢林雙英戰飛衛 梁山泊群盜拒蔡京
第七十八回 蔡京私和宋公明 天彪大破呼延灼第七十九回 蔡太師班師媚賊 楊義士旅店除姦
第八十回 高平山騰蛟避仇 鄆城縣天錫折獄第八十一回 張觷智穩蔡太師 宋江議取沂州府
第八十二回 宋江焚掠安樂村 劉廣敗走竜門廠第八十三回 雲天彪大破青雲兵 陳希真夜奔猿臂寨
第八十四回 苟桓三讓猿臂寨 劉廣夜襲沂州城第八十五回 雲總管大義討劉廣 高知府妖法敗麗卿
第八十六回 女諸葛定計捉高封 玉山郎諸兵伐猿臂第八十七回 陳道子夜入景陽營 玉山郎贅姻猿臂寨
第八十八回 演武廳夫妻宵宴 猿臂寨兄弟歸心第八十九回 陳麗卿力斬鐵背狼 祝永清智敗艾葉豹
第九十回 陳道子草創猿臂寨 雲天彪徵討清真山第九十一回 傅都監飛錘打關勝 雲公子萬弩射索超
第九十二回 梁山泊書諷道子 雲陽驛盜殺侯蒙第九十三回 張鳴珂薦賢决疑獄 畢應元用計誘群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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