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四棵樹   》 第46節:最後金蛇(2)      劉心武 Liu Xinwu

  錢 包 錢包裏並沒多少現錢。錢包雖是鰐魚皮的名牌貨,但用了好幾年了,也並不 可惜。 在報失的時候我嚮“碧麗軒”的經理強調:“問題是,裏頭有珍貴的紀念品, 那是用金錢所無法衡量的……” 經理極謙卑地嚮我頻緻歉意。我想說的他都盡量替我說了,甚至我不想說的 他也說了:“……在您這樣的熟客身上出了這樣的紕漏,影響尤其惡劣……” 錢包丟得有些個離奇。服務小姐們不至於做出扒竊的事來。進來用餐的按說 都是些不缺小錢的人士,說不定大多數用餐者的錢包都比我的含金量要大。不用 餐的閑雜人等在入口處便會被保安人員攔截住。究竟是誰拿走了我的錢包呢? 那錢包裏確實有珍貴的紀念品,那是珍妮的照片。珍妮是我的女朋友,不是 一般的女朋友。她姓王,叫王珍妮。她父親過世了,母親叫王徐淑貞。由此你可 以不至於誤會,以為珍妮是個金發碧眼的女子。她頭髮很黑,眼睛細長,顴骨有 點高,是個典型的東方女性。不過她又確實是個地道的外國人。她持有在世界地 圖上很不好找的那麽一個遙遠國傢的護照。我們國傢是不承認雙重國籍的,因此 她雖然定居在這座城市,可她當然已屬於外賓的行列。她笑的時候會發出一種吹 口哨般的聲音,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種聲音。
  錢包丟了,珍妮給我的玉照沒了,這是大敗興的事。當然我可以再問她要一 張。但錢包裏的這張可是非同小可的。每次我們約會,坐到一起時,她便會問我, 她那張玉照是不是還在我錢包裏?我便總是取出錢包來讓她檢查。一定還在錢包 裏,並且一定還在我的VISA卡和Master Card卡之間的夾層裏。那照片也是一 張信用卡,對不? 我並沒有很多時間和珍妮見面。或者說珍妮沒有很多時間和我見面。我們通 電話的時候也不多。雙方住處的電話,你打過去,往往是給你放錄音:“對不起, 現在我不在傢,請聽到嘟的一聲後留言……”留言幹什麽?多半馬上挂斷。打手 機,要麽是忙音,要麽是沒有開機。呼對方BP 當然是最好的辦法,但有時也不 能及時回應。這便是現代人的生存常態。這種狀態也好,使得我不必馬上面臨見 面時拿不出舊錢包和她那張玉照的窘境。 萬沒想到竟突然接到“碧麗軒”經理的電話,說是找到了我的錢包,讓我去 他們那兒認領。 果然是我的錢包。經理讓我核對裏面的東西。信用卡全在。大鈔小鈔想必都 對——我是一貫不記得自己錢包裏究竟有多少現鈔的。當然馬上查驗有沒有那張 照片。有。還在兩張洋信用卡當中的夾層裏。顧不得細聽經理解釋在哪兒找到的。 忙道謝。 走出“碧麗軒”便想給珍妮打個電話。一時卻想不清她那手機的號碼。不要 緊,她那玉照後面便有她手機的號碼…… “喂……你嗎?……當然,我呀!……今晚有空嗎?……老地方吧!…… 就是那傢吉利咖啡屋嘛!……八點?為什麽?不能早點?……我有趣聞講給你 聽!……現在不說!……你怎麽了?感冒了嗎?鼻子不通啦?沒有?……我怎麽 會傷風了呢?我好好的嘛!……好,好,對,吉利,八點……” 我提前到了吉利。先要了一杯立頓紅茶,從錢包裏取出她的玉照。這是 珍妮嗎?怎麽有點兒……眼生?難道丟失了幾天,再看便産生出陌生感來了? ……想想,想想,活生生的珍妮是這個樣子嗎?……怎麽鼻子會這麽肥大?嘴 角邊上的這顆痣又是怎麽回事呢?……翻看照片背面,這電話號碼剛纔不是撥 通了嗎?…… 我正拿着照片發愣,珍妮裊裊婷婷而來。 我用照片對比珍妮,不對勁。是照片上不是珍妮,還是來的不是珍妮? 珍妮一落座便嗔怪我:“怎麽回事兒?十來天沒見,你就不認識我啦?” 我還是舉着照片發愣。珍妮大聲質問:“你是辦案的嗎?核對真兇啦?” 珍妮一把奪過了我手中的照片,湊到眼前。 她瞪圓眼睛:“這是我嗎?” 我說:“怎麽不是。你送我的嘛。我一直放在錢包裏的嘛。”
  她抗議:“鼻子怎麽這麽肥?這顆痣是誰添上去的?” 我試着幽默一下:“懸膽鼻是富貴相。美人痣是錦上添花嘛!” 珍妮瞪着我,眼珠子幾乎彈跳出來:“你老實說,她是誰?你怎麽好意思拿 給我看?!” 我說:“就是你呀!背後還有你的手機號碼,你親筆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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