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1937年至1939年那段日子里,项美丽的主要麻烦,还不是她的如潮怪客和经济危机,而是她与邵洵美的爱情。 人人都把项美丽与邵洵美的爱情看成一段美丽传奇。就算如此吧,这传奇也和一切传奇一样,其中无论是悲哀还是快乐,对当事人来说,都是美丽的成分少,苦涩的成分多。而就在那部分被大大夸张的美丽中,也有万千不可为外人道的悲哀处。 其实早在与邵洵美热恋初期,项美丽己经看出了她与邵洵美这场恋爱没有前途。无论如何,弗雷兹夫人当初的警告有一点没错,邵洵美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妻子。这一次,项美丽算是碰上她的克星了,再怎么自由奔放,也没法像以前对待爱迪一样,说走就走。况且从骨子里看,她还是保守的德国犹太移民哈恩的女儿,不管如何地浪迹天涯,最终目的还是要找到一个永远的家,为人妻,作人母。一旦找到,她会为之赴汤蹈火,百折不回,正如后来她为查尔斯所做的,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成为战时香港的爱情传奇,那才是真正的倾城之恋。彷佛是张爱玲笔下那种反传奇的倾城之恋的一个反证。所以就连铁石心肠的日本军人,也为之动容,放了她一条生路。 可是在1936年的上海,面对这个貌似欧化、其实地道中国、而且是旧式中国的男人,项美丽陷入爱情僵局,一筹莫展。因为这男人虽然与她谈情说爱,却摆明不会跟她长相厮守。她曾经尝试自拔。1936年春天,她曾试图爱上一位名叫杰恩的波兰外交官。“他是个英俊的大块头,也抽鸦片,好在还没成瘾。”她在给母亲的一封信中这样描述此人,并宣称打算嫁给他,或是跟他生个孩子。这一插曲随着杰恩调到北京而曲终人散。接着她又交了个英国海军军官。此人名叫罗伯特。罗伯特隶属的英国皇家海军舰队驻扎在南京。“八一三事件”爆发时项美丽和女友玛丽正好去南京,就是为了去跟罗伯特会面。她在那些日子里周未常跑南京,不过游伴不是邵洵美和他的中国朋友,而成了罗伯特和他那班英国海军朋友。他们搞舞会,开派对,但她跟罗伯特却无法像跟邵洵美那样亲密无间,虽然他们两人之中,前者是个跟她一样的西方人,后者是个东方人。项美丽却觉得,她与那位英国人反而难以沟通。她与他的格格不入,从那次辛普森夫人事件可见一斑。 美国离婚妇人辛普森夫人与英王爱德华八世的热恋是那年最为轰动的国际爱情传奇。1936年12月11日,爱德华八世宣布退位。为了爱情他竟然放弃王位。作为一个同是浪迹天涯的美国女人,项美丽为辛普森夫人感到骄傲; 但作为正统英国军人,罗伯特的感受可不一样。就在国王作出那惊世骇俗的决定前不久,有一天,在罗伯特服役的军舰上,一场派对正在高潮,项美丽突然站起来,高举酒杯道: “先生们,让我们为──” 军官们全都跟着举起了酒杯。 “为辛普森夫人干杯!”项美丽大声道。 顿时,一阵尴尬的沉默,还是舰长比较机灵,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面前的一个盘子道:“把这盘马铃薯传下去。” “事后罗伯特骂了我一顿:“你不能那样。”他说,他眼睛里含着泪水,“难道你不明白,要是那可怕的传闻是真的,我的整个生命就会变得没有意义。海军所效忠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他们的分手不可避免,只是项美丽没想到,曲终人散时,会有那么多的人陪着。在那般悲壮的背景之中,他们的小故事只不过是闲闲的一两笔,连补白也谈不上。项美丽和罗伯特的最后一次会面正赶上一场大事件,那就是“八一三”淞沪抗战。项美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题材,那次惊险的南京之行不久就结晶成了给《纽约客》的一篇特稿──《环游南京》。可怜的罗伯特,在项美丽这篇文章里,他连名字也被化掉了。 这里要说明一下,我决定去南京是因为那里有些年轻人、有派对、有舞会。我们打电话给那里的两位年轻人,告知我们要去。我们说将乘星期四早上八点钟那班快车到。那是最后一班开南京的车了。可我们不知道,没人说别去。 ...... 火车花了十小时才到南京,通常五小时就到。在到达之前,我们换了十九次车厢。在离南京城墙几里地的地方,引擎坏了。不过我们终于在午夜抵达。我那年轻人等在站台上; 玛丽的那个却不见。我那位是个英国海军。他穿一身整洁漂亮的白上衣,他等得很累了。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斯威迪·派尔 ,说:“看见吧,这是南京和上海之间最后一班火车,这条线现在从苏州被切断。飞机也没有了。你们也不能走水路,因为只有镇江以下还在我们的控制中。” 玛丽总是相信人家的话和警告。我嘲笑她,我说:“他只是在试试我们,别信他的。”海军怪模怪样地看看我们,不再说什么了。我们在酒店喝了茶,吃了水果,午夜的南京,每个地方都关了门。所以我并不惊奇满城一片漆黑。当我们看到房间里的告示:“旅客注意: 随时会有空袭,务请关灯闩门。”我们还开心大笑。 我说:“天吶,那些外交官吓坏了吧?” 我们谈了会儿这趟疲劳的旅程,真是累极了。我们把斯威迪·派尔放到浴缸里让它游水。海军邀请我们明天去他的军舰午餐,然后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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