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女人,天生是尤物   》 閨房之私(2)      柏楊 Bai Yang

  大部分太太小姐都是順其自然的發展而塗之的,缺毛露肉之處填之補之,尾巴雜亂之處束之長之。於是,眉的花樣多矣,有秀眉焉,有翠眉焉,有蛾眉焉,有濃眉焉,有黛眉焉,有柳眉焉,有淺眉焉,有新月眉焉,都是看起來非常舒服之眉也。而女人畫眉時,運筆墨於眉毛之上,戳來戳去,其快如飛,可嘆觀止。
  真正的樂趣似乎在男人之畫,柏楊先生的官邸是一座公寓式的樓房,對窗一傢,住着一對恩愛夫婦,兩人都上班辦公,每天早上,丈夫必為其夫人畫眉,嬌妻斜倚窗臺,半仰其面,微閉其目,長發拂檻,臭男人彎腰低頭,鼻尖幾乎碰到鼻尖,戰戰兢兢,細抹細描。嗚呼,我敢賭一塊錢,人類中能享此豔福者,有幾人耶?不過似乎也有些女人不描眉的,吾友虢國夫人好像便是如此,杜甫先生曰:“淡掃蛾眉朝至尊”,有人謂杜甫先生替她吹牛;有人謂淡掃者,輕輕描一下,仍是要描的;惟據柏楊先生考察,她閣下似乎衹用一種掃眉刷子,刷一下而已,蓋她總得有點特別之處,否則李隆基先生絶不致如此如彼的神魂顛倒。
  眉是神聖之物,絶無雜念存在其中,不過,做傢長的卻不可因此便小覷了它,一旦一個女孩子每天對鏡描眉,那便是一個信號,她要戀愛了矣,你再以小女孩視之,是你該死。
  女人真是一種有趣的動物,對自己的身體無一處不動手術。好好的頭髮,捲之燙之;好好的腳,纏之裹之;好好的腰,束之勒之;好好的乳,隆之鼓之;好好的臉,塗之抹之;用盡心思,使每一個細胞都不得平安。一個女人如果每天衹在鏡子前坐一個鐘頭,她的丈夫真是前輩子修下的福。這裏有一則故事可供參考,一個平庸的男人在結婚十五年後,忽然成了史學博士,當頒發證書之日,記者詢問他讀書之道,他曰:“說穿啦也沒啥,我和太太一塊出門之前,她在閨房化妝,我就在客廳看點歷史書。”十五年之久,竟看出一個專傢,可見女人對化妝乃一種長期抗戰也。我有一位朋友和某電影明星有一手,據他告知,電影明星出一趟門——或登臺,或赴宴,那真要比重新塑一個人還要費功夫,從頭搞到腳,再從腳搞到頭,便是畫,也畫出來一個美女。
  然而,女人身上衹有一件東西,雖位居要衝,卻從不修理,那就是她的鼻子。太太小姐如何獨獨放過鼻子,使它以本來面目與觀衆相見,其中有啥奧秘,我不知也,恐怕連太太小姐自己也說不出道理。大概看人傢不在鼻子上玩花樣,自己也衹好不玩花樣;也大概鼻子長得太單調,想不出什麽花樣好玩。衹有非洲女同胞在鼻子上有創造性的貢獻,跟穿耳環一樣,在鼻子也鑿出一個洞,挂上鐵製的鼻環。嗚呼,誰說非洲同胞落後乎?對鼻子的裝飾上,卻遙遙領先。
  人力既不能也不肯奈何鼻子,則鼻子的好壞,便衹好完全靠老天爺。乳小可扣上一個義乳,腰粗可勒之使細,鼻大鼻小,或鼻歪鼻斜,硬是束手無策。而且最討厭的是,鼻子恰巧長在門面正中,瞎眼和斜眼可以戴個墨鏡遮一遮,劣鼻則不能挂塊布擋一擋也。這是女人身上最弱的一環,全聽上帝安排,毫無補救之道。女人如果沒有一隻漂亮鼻子,那真是天下最大的悲痛。柏楊夫人有一天坐公共汽車,見一女人,其鼻龐然,柏楊夫人站着而該女人坐着,卻連該女人鼻孔中的鼻屎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咻咻然像火車頭一樣在那裏出氣哩,不禁失色,歸而告我,我大驚曰:“阿巴桑,你不看看自己。”結果茶几都被踢翻。蓋柏楊夫人的鼻子也不太高明,屬肉鼻子型,兩個鼻孔像驢鼻孔一樣,一張一縮,至為精彩。生着這兩種鼻子的人,是吉是兇,是禍是福,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起碼在美學上,它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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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北嶽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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