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节奏由缓而急,诗的情感由落寞到热烈再到愤激。诗的首四句叙旅途情状,写景叙事,古朴而质实,辞家远行游子的落寞情怀自在其中。次四句写抵津情状。"黄昏"、"黄云"连用两个"黄"字起头的诗句,以自然环境的昏漠映衬且加重着内心的落寞,而友人的出现与"欢呼",使诗人精神为之一振,虽是两个叙事之句,却从友人的角度写出自心情意的变化,从诗歌的进程说,又自然地引入与友人欢聚的场面。于是接着以12个痛快淋漓的诗句记写此次痛快淋漓的欢聚。其中特具情味的是将中华传统美食涮羊肉纳入诗作,且写得有形有色、有声有味:"妃白俪红""精""腴"相间的鲜嫩羊肉,"鸾刀"细切的薄薄肉片,"炭火"红明的涮肉"铜釜","釜中"滚滚有声热气蒸腾的沸汤,"盐豉辛辣"协调滋味的小碗调料,甚至那郁郁青青的园荽细末,均一一摄入诗句之中。色彩、形状、声光、凉热,搭配得如此谐调,描绘得如此诱人,真是此时未尝胜已尝!父亲的诗没有渲染友人们"市楼买醉"的喧嚣气氛,单单选择了"小道具"这一独特视角,由视觉、听觉、触觉的角度,引发人们味觉的无尽联想,浓浓的画意之中,饱含着浓浓的诗情,从而把"涮羊肉"这一极其世俗之事化为极其高雅的美感享受,具有极高的审美情趣。
"饮食"虽为人之"大欲",而历代诗人多自命风雅,不肯以纯粹的"吃"引入诗材,故咏食之诗,几如晨星之寥。白居易的"尊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桔,脍切天池鳞"(《轻肥》),诸多个体的组合,美则美矣,但意在讽喻达官豪贵们的奢侈生活,不在咏"食"之列;北宋的词人秦观倒是有一首《以莼姜法鱼糟蟹寄子瞻》的诗咏食品,诗中有云:"鲜鲫经年渍醽醁,团脐紫蟹脂填腹,后春莼茁滑于酥,先社姜芽肥胜肉。"也是四种个体的组合,而非一个整体,后两句尚鲜灵可感,前两句则不免刻意堆砌之迹,读来尚诘屈聱牙,谈何视觉味觉的感受?是文字而非美味,对比父亲之咏涮羊肉,自当退避三舍。父亲以他的诗笔将涮羊肉绘写得精妙绝伦,但诗之主旨并不在咏美食,美食在诗中是用来烘托众多友人盛情接待的一件道具,又是引发怀念挚友的一点触媒。无此美食,不显友情之浓,味美情浓之中,更盼老"天雨雪"以增添诗情诗意。而此时此际,"怅然"之情却不禁油然而生--挚友冯至(字君培)正独自远在真正是冰天雪地的"松江边",于是诗歌自然地转入后半的怀人。松江边的友人"书来苦道不得意,流泪成冰洒雪地。"挚友的境况与自己眼前的情景正成强烈的反差,对挚友的忆念牵挂自是紧紧地萦绕于心;但挚友内心的隐忧--"百年长恐负此身,一生悲苦人间世"--却是与自己完全一致,于是诗歌再转入对友人的劝慰,其实也是对自心的一种劝慰--从古来诗人的运命"多如斯",到现实社会的烟尘四起、"干戈满地",怎能不使个人抱负落空、百年悲苦?诗至此,已由小我的悲欢扩及于时代社会的灾难,涵盖了重大的社会历史内容。再回头照应前篇的欢乐,也不过只是可怜如昙花之一现,短暂而易逝,此刻父亲的内心充满了沉甸甸的痛楚。诗的最后只能以李白、杜甫这两位伟大诗人的长流夜郎与奔走漂泊对友人加以劝慰。这两个诗句分别以"君不见"和"又不见"领起以示强调,足见父亲内心的愤激与不平,伟大的诗人尚且"生前饥渴无人问",又何况吾辈青年诗人?那就只有以伟大诗人的"身后诗篇万口传"来激励友人兼自励,诗歌也就在这愤激的高潮中结束了。
从全诗来看,"友人招饮市肆"是宾,"寄君培滨江"才是主;叙市楼欢聚是宾,抒怀人之情才是主;美好欢欣之情是宾,内心的愤激之情才是主。诗篇实是表现了那一个时代年轻知识分子生活的一个侧面,更抒发了那一代青年知识分子内心深蕴的苦闷与追求。诗的节奏由缓而快而促,情感由落寞的基调转而为短暂的欢快,再进入沉重的愤激,层转层深,层深层转,以其真实深切的诗情感动着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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