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手攀着碧玉缸的沿儿,只管看那两条鲤鱼摆尾,又撮些酥皮点心的渣儿引那鱼来唼喋,细节生动有趣,用语文白相宜。笑道:“打这缸子鱼进门,我就说这礼送得蹊跷,果然大有文章。依你说,宝兄弟的亲事,老太太和太太倒是各有肚肠的。我只当早定了林姑娘无疑,难道太太另有人选?”凤姐道:“一个金,一个玉,你怎么就忘了?”点出凤姐并无拆散二玉之机心,亦是对原书极精当的把握。高续后四十回之失,亦源于对凤姐真心之错会。观者曾记“吃我家茶”之笑谈乎?贾琏想了一回,叹道:“果然如此,我倒不好说了。当年林姑老爷的后事是我一手料理的,还在半路上,就接到珍大哥的信说要盖省亲园子,缺着一大笔银子,立逼着我没日没夜的赶回来腾挪。所以都添在里头了。加上这些年拆东墙补西墙的,究竟也没落下多少,太太倒三天两头指着个由头来借当。如今林妹妹再要嫁出去,这笔账越发说不清了。”凤姐冷笑道:“有什么不清的?老太太心里什么不明白?就是省亲做排场,也为的是大家的脸面,并不是我们有什么好处。林妹妹这些年在府里,短吃的了还是短穿的了?只有比别的姑娘好,从没有落在人后的。况且宝玉最多再过两年就要成亲,偌大家业,还不是他们两口儿的?再点凤姐对二玉之真心。就先挪用了些,也不算什么。”贾琏道:“果然他们两个一娶一嫁,倒也干净爽利。只怕太太有什么别的想头,却不是坑死人?”“坑”字妙。贾琏对二玉之担忧,亦活画矣。
凤姐将金镂空嵌翡翠连环如意纹护指叩着缸沿,冷笑道:“你良心倒好。只可惜上头不领情。大太太是只知一味死要钱,三天两头撂风凉话儿,说什么我们在这屋里几年,终究要过那边去的,意思嫌我在这边多用了心,若没好处,岂肯这样。二太太倒是古今第一个圣人,反话亦说得有趣。不过饭来张口,有得吃便吃,一边吃了一边还要说要省从我省起,不可亏待了姑娘们,前日倒又嫌我不会撑场面。真是两头的话都说尽了,比那一位更难侍候。再有那一起吃饱饭没事干,专门挑三窝四的人在旁边候着,那里不挑出些事儿来。为着昨日送来的百来套帐幔、帘子,今儿一早多少人来我跟前吹风儿,一会儿说是三四年没换过家俱了,一会儿又说大节下连灯都照不亮,好像我有多少东西扣着不肯给似的。还是昨儿老太太说的,教不必家家的帐子都换一遍,只拣委实旧了有需要的几处换过就是。我不过是经个手儿,倒白落了许多抱怨。正是那年为着老太太一时高兴,亲口说给潇湘馆换霞影纱糊窗子,还有多少人眼红呢,如今是我分派,更不知要嚼出多少好的来了。”写凤姐一番牢骚话,有条理,有情趣,有伏脉。其活泼高明,不输原著,几可乱真矣。因又说起宝钗:“论起来,他是太太的外甥女儿,我是侄女儿,更近着一层。不过倘是亲上做亲,他做了儿媳妇,自然就比我更亲近了。从前我只说他不理事,性子随和,谁知前些时因我病了,太太托他帮着大嫂子照管家务,我还诧异,怎么倒叫亲戚帮起忙来了,且是姑娘家。不想他倒管得有模有样,且心里颇有计较,园中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我若再晚起来几日,只怕他不等过门儿就先当了家了。刚才他和三姑娘找我去,提醒我的那些话,真叫我倒要从此刮目相看起来。宝玉几时出门,去过些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样样都知道。只怕太太都没他清楚。”阿凤如此论宝钗,虽有不偏不倚、骑墙观火之嫌,却也句句在理,出于实情,并不表明有甚机心拆散二玉。
说着,平儿已回来了,听见说宝钗,便道:“这有何难。宝姑娘的丫头莺儿,早已认了跟宝玉的小厮茗烟的妈做干娘。但凡宝玉出门,都是茗烟跟着,什么不知道?况且他又和袭人好。”凤姐便看着贾琏笑道:“我说如何?四面八方都埋伏下了。”“埋伏”二字妙!凤姐之真心,亦从二字中愈显。又问平儿薛家的事。平儿便将那边香菱如何咽气、夏金桂如何撒泼、薛姨妈如何生气的话一一说了,连贾琏也觉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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