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朴桥
看了这样的信,我心中倏然冒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狠狠地把信撕了个粉碎,扔在字篓里,暴躁地兜了个圈子,随后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我呆呆地坐了片刻,随后烦躁地站起身,关了办公室的灯,锁了门,回到自己的宿舍,摸着黑,也没脱掉衣服,就拉开被子倒在床上。妻子那封短信中写的几句话,一句一句地在我脑子里跳动。那封短信看上去似乎语气平和,实际上里边裹着针、藏着刀,软里带硬,跟我杀气腾腾地对峙着,所以句句都让我冒火,使我生恨。我了解她既没文化而又性格刚烈,她一定是咬着牙,一字一想地写下这封信的,而且不会哭哭啼啼,甚至一颗眼泪都不掉。她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她已然拿定了对付我的办法,肯定不会轻易改变,不会轻易回头。她一定会坚决地照她想的主意跟我干下去、抗到底。要是如此,我可怎么对付呢?
在这段苦闷的日子里,我曾到密云县采访。
在县委办公室,给我捧来茶的是一位女同志。
在闹离婚的那段时间里,我增加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习惯,到哪儿遇见美貌的姑娘就不禁多看上几眼,跟心里藏着的那个新式配偶的标准比较衡量一下。所以这时候我对那个递茶水的女干部又忍不住地多看了一眼。县委书记高华兴安排我住在县委大院一间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那里又脏又破。给我倒茶的女同志名叫小秀,她主动提出帮我收拾房子。不一会儿,我们在县委办公室正聊着天,棉门帘揭开了一个缝儿,小秀姑娘侧着身子,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她脸色通红,仿佛刚从洗澡堂子出来。两只列宁服外罩的袖子,连同套在里边花格子的棉袄,一起挽到胳膊腕子上,腕子和手背跟脸色一样红。她停在门口处,看着屋里的人,等说着话的人止住声音,她才对我微笑着说,梁同志,屋子收拾好了,把您放在秘书科的东西拿过去吧,要不然他们吃饭去锁了门,影响您用。
走到第二排房子的近处,我们的眼前忽然间出现一个奇迹。
在那间空闲着不住人的地方,枯黄的杂草已经被割走,积集在台阶上下的落叶和沙土也不见了踪影,窗户上糊了新纸,一只挂着锈迹的烟囱头从顶端那一格子里伸出来,冒着一缕青烟。
本来走在我们这伙人中间的小秀,这会儿赶到前边,打开掩着的门扇,示意我先进去看看。
我跨进门槛儿,立即感到一股热气扑脸,有一种洒扫过的土气掺和着木柴燃烧过的气息钻入鼻孔。
床铺上的褥子、单子、枕头,以及叠着的被子都摆得整整齐齐,桌子椅子被擦得干干净净。生起火来的炉子,煤球在炉膛里发出噼剥响声。铁壶灌得太满,鼓胀着的水,流在炉盘上,“吱儿吱儿”地直叫。
就这样,我躲藏在密云县城,住在县委大院里,丢开了婚姻问题的烦扰,也避开了花花世界的诱惑,能够让心绪沉静下来,投入工作和学习的奋进之中了。
我正学习范文澜先生的《中国历史简编》,并重读陆侃如、冯沅君两位教授所著的新版《中国文学史》。钻研的作品,古典的有《聊斋志异》,现代的有叶圣陶和许杰的短篇小说。叶、许两位写的都是20年代南方农村生活,跟赵树理、柳青和孙犁的作品极为不同,从反差对比之中,倒能够品尝其中一些有益的新鲜味道。
小秀在农业局那个办公室做秘书性的工作。她的工作任务似乎不太多。也许因为她积极能干,分到手里的事情很快就做完,所以她有很多空闲时间在县委秘书室帮助做杂务。我这一回来密云,她就帮了我许多忙,而且诚心诚意。不光在给我安排住处那件事上,她费了心思、付出了辛苦,而且在以后的几天里一直热情不怠。只要我外出回到县委大院,她必定侍候在左右,一呼即应。我要找人谈话,她骑上车子就去,准得设法找到了才回来。我要往记者组打长途电话,她就摇那个把人气死急死的老式电话机,叫通以后能对话的时候才叫我去接。我要寄发信件,她马上给我找糨糊,封住信封,贴了邮票,亲自送到南街的邮局去。尤其是那个取暖的炉子,更幸亏有她帮忙。开始是她亲手安装,亲手生着的,以后一直由她管填煤、清灰、封火。在那段日子里,因她的细致照应,炉子没有熄灭过。晚上我读书的时候,读到多晚她等到多晚,一定等我刷牙洗脸,准备睡觉了,她亲自封了火,才肯告辞走开。而且,她出去进来总是轻手轻脚,从不弄出什么响动,更不主动跟我说话,不给我任何干扰和打搅。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