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愿意,可惜我没带这首诗。我刚说完,就有几本我的诗集从不同方向传来。顾彬也没有带他的译作,幸亏新出版的山可婷的翻译中有这首诗。于是我们当然又朗读了这棵枝叶过分发达的老橡树。
下午我再次踏上旅程去特里尔(Trier),瞻仰一个新城市,接触一些陌生人。
波尔教授开车接我,我将在他家住两夜。波尔的中文名字叫卜松山,白皙修长温文尔雅,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造诣,行止有儒学之风。他的妻子活泼热情,是加拿大人,教英语。波尔摊着手说:你看我没有中国妻子,所以我的中文口语比较吃力。"难道你会愿意为了口语放弃你的幸福吗?"我们都哈哈大笑。他当然不会。
这座位处郊外,风景优美的独立两层楼是他们买下的。我睡底层客房,有自己的洗手间。夜里十分安静,长毛大狗在门厅走动,偶尔喷着鼻子。
一月十五日,星期三 不断地换床,使安眠药逐渐玩忽职守。早早醒来,洗手毕,正百无聊赖,听天花板有响动,径自闻声上楼去厨房。原来两个孩子要坐公车到十几里外上学,当父亲的已起床给他们做完早餐。波尔接着熟练地帮我煎蛋烤面包,趁我吃早餐,他裹好围脖去遛狗,完完全全像个中国的贤父良夫。我曾问波尔,如何就西方的性开放管教孩子?他指指起居室的立柜,原来锁着电视机,锁匙由父母掌握,定时定量,比中国父母掐得还严。
上午波尔开车陪我去卢森堡游览。
卢森堡的美丽有口皆碑。正是隆冬,积雪压枝,触目粉雕玉琢。小路幽深,起伏高低在厚重古老的建筑之间。我身上大棉袄套小棉袄,却坚持穿一条单裤,冷倒不觉得,就是路滑,走两步摔一跤,摔得屁股蛋青肿,好几天坐不得。
下午朗诵会的听众比较少,连退休的教授也来了,二十人不到。汉学系的教授们和我们上饭馆吃晚饭。饭后一五一十仔细地分账,我急忙掏出钱包,他们坚决不让,是波尔付了。这里没有公款吃喝,我是波尔自费接待的,虽然朗诵应算公事。
聊天中他们忧形于色。近年汉学在欧洲日见式微,不似八十年代火红,生员愈来愈少,经费紧张,出版翻译都十分困难。
一月十六日,星期四 上午访问学者张德刚先带我游览市区。
特里尔一度是西罗马帝国的首都而成为西方世界的四大古都之一,由于没有受到二战延祸,所有古迹包括废墟都保留得很完整。公元二世纪的尼格拉大门,是特里尔的象征。"尼格拉"虽然意为黑,据说这座碑门原先却是白的,经过两千年岁月侵蚀,终于名副其实变成黑门了。通往中心广场的市区大道两旁,荟萃了各历史时期建筑,有官府有民居,犬牙交错紧密杂陈,不容风靡西方的现代或后现代建筑插足。
鲜明伊斯兰教风格的"三王屋",滑稽夸张的"运酒人之口",宏伟非凡的椭圆形露天大剧场和帝王公共温泉浴场,它们的雕塑真是美轮美奂,结构和外表尽管残缺,仍然气派万千。人类智慧高峰所繁衍的文化艺术是那样灿烂恒久,它们背后却是奴隶社会的悲惨血泪史,两者同样令人战栗。
一月十七日,星期五 上午跟艾米去海德堡大学。它是欧洲第一所大学,已有六百多年历史,有过七名诺贝尔奖获得者,真是蜚声远扬。在这以古老闻名世界的学府里朗诵,由于艾米应用科技时代的网络发出海报,听众济济一堂。系主任主持,艾米朗诵德译,由另一位女学生做即兴问答的口语翻译。这个女学生的反应果然不俗,我的幽默感得以游刃有余,获得多次笑声和掌声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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