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王蒙散文隨筆集:忘卻的魅力   》 第44節:音樂與我      王蒙 Wang Meng

  可以這樣說,解說詞是至關重要的。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沒有解說,遊客也不過就是稱奇而已,很難留下什麽印象,無法把洞中的陌生的別樣世界與自己熟悉的洞外的大千世界聯繫起來,因而大大減少了觀賞的樂趣。
  但是,也有許多遊客靠自己的觀察和想象同樣會得出與解說大致相仿甚至比解說更為豐富的有趣的印象,他們為什麽還是離不開導遊員的解說呢?這是因為,一經解說,這種想象便成了公認的了,而衹靠自己想象,似乎沒有把握。因為想象不像邏輯推理、三段論法,它愈獨特就愈帶幾分冒險的性質。其次,什麽都靠自己去想象,未免太纍,太容易疲勞,於是懶於動腦的人寧可吃別人嚼過的饃。當然,一般地說,解說詞是經過有經驗的人,用較長的時間編纂出來的,它具有集體經驗的性質,它比匆匆來去的遊客的個人想象會更豐富更高明一些。
  但也有一些解說是生硬的、強加的,因而是煞風景的。比如,在沒有任何根據的情況下,硬要說哪一塊石頭像哪一個民族的人物,或者硬要使伊嶺岩具有某種政治意義,似乎石頭可能說明某個政治命題,其效果衹能是乏味的和失敗的。
  也會有那樣的遊客吧,他不完全聽信解說,而更能縱橫馳騁自己的想象。他不滿足於哪塊石頭像什麽,而能欣賞這石頭本身的美麗。僅僅說它像什麽顯然無法揭示岩洞魅力的秘密,如果當真像得像實物一樣,像動物園的標本一樣,那還是伊嶺岩麽?而且你說像,我說不像,你說像這個,他說像那個,又有什麽不好呢?也許,這裏最值得思索的,不在於"像",而在於這個岩洞的石頭的"四不像"吧。誰知道呢。
  1982年1月音樂與我
  我喜歡音樂,離不開音樂。音樂是我的生活的一部分,我的生命的一部分,我的作品的一部分。有時候是我的作品的一個非常重要的、頭等重要的部分。
  在《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裏,我曾經動情地描寫林震和趙慧文一起聽《意大利隨想麯》的情形。那時候我也愛聽《意大利隨想麯》,它的麯調對我來說是透明純潔的,遙遠但不朦朧,清亮而又有反復吟詠的詩情。它常常使我想象碧藍如洗的遼闊的天空,四周沒有一點聲音,突然,從天空傳來了嘹亮的贊美詩般的樂聲。
  在我的小說《布禮》裏,主人公在新婚之夜是用唱歌來回憶他們的生活和道路與過往的年代的。
  當年的戰鬥的、革命的歌麯,如今唱起來還具有某種懷舊意味,一唱某個歌,某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就出現了,這真叫人感動。
  我不會演奏任何樂器--真慚愧,但是我愛唱歌和聽音樂。在解放前的學生運動裏,不僅《團结就是力量》《跌倒算什麽》《茶館小調》《古怪歌》是鼓舞學生們反蔣反美的鬥志的,就連《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太陽落山明朝依舊爬上來》《喀什噶爾的姑娘》這些歌也衹屬於左翼學生。擁護國民黨和三青團的少數學生是一批沒有歌唱也不會唱歌的精神文明上的劣等人,也許他們會歪着脖子唱"我的心裏兩大塊,左推右推推不開……"是的,好歌,進步的歌,健康的、純樸的歌,永遠衹屬於人民,屬於新興的階級而不屬於行將就木的反動派。
  《歌神》和《如歌的行板》幹脆一個以維吾爾歌麯、一個以柴可夫斯基第一弦樂四重奏第二樂章--"如歌的行板"來貫穿全篇。特別是後一篇,"如歌的行板"是全篇的主綫,又是這個中篇小說的基調,小說的結構也受這段弦樂四重奏的影響,從容地發展進行,呈示和變奏,爬坡式的結尾。
  問題還不僅僅在於這些直接寫到歌麯或者樂麯的篇章或者片斷的作品,(還有《春之聲》呢,"春之聲"雙關的語義之一便是約翰·施特勞斯的那個著名的圓舞麯)。從整體來說,我在寫作中追求音樂,追求音樂的節奏性與旋律性、音樂的誠摯的美、音樂的結構手法。
  我常常自以為六十年代我寫的短篇小說《夜雨》是一個鋼琴小品。全篇是"""滴滴答答""嘩嘩啦啦"這樣五次互相顛倒與重複的象聲詞來作每一段的起始,這是風聲、樹聲和雨聲,這也是鋼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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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忘卻的魅力第2節:又到杭州第3節:斷裂與整合第4節:釵頭鳳
第5節:我愛喝稀粥第6節:榴蓮第7節:海的顔色第8節:搖拐
第9節:新疆的歌第10節:阿娜爾姑麗第11節:無花果第12節:四月的泥濘
第13節:搬傢的經歷第14節:清明的心弦第15節:喜歡雨第16節:周揚的目光
第17節:張潔的頂撞第18節:交通工具船第19節:驚天巨浪的一代第20節:搖沫
第21節:鱗與爪第22節:俄羅斯八日第23節:宇宙飯店第24節: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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