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柏楊訪談錄:新城對   》 我很高興在這裏生根(1)      柏楊 Bai Yang

  訪問者張笠先生
  文載1989年1月9日臺北《自立晚報》
  劇變的八十年代臺灣社會,傳統的遊戲規則一一被破除,民衆的聲音在街頭激蕩,政治的革新令人目不暇給。對應於社會的激變,敏銳的寫作者有什麽感應和衝擊?
  問:1895年《馬關條約》簽定,臺灣割給日本。日本為了統治臺灣,在條約中規定臺灣人國籍的選擇方式,變賣産業回到中國或在臺灣登記做外僑等等。生存在臺灣本土的人,一百年來似乎都面臨國傢認同的睏惑。因為戰爭造成人倫乖離的現象,你認為造成乖離的癥結在哪裏?有沒有辦法打破這種乖離的狀況?
  柏楊:您剛纔已把問題解答出來,造成這種情況是因為戰敗。戰勝了當然就沒有這個問題,戰敗就是這樣子。
  問:您是說因為戰敗産生這個問題……
  柏楊:是的。假如說沒有戰敗,就不會有這些問題。好比法國,戰敗了就把阿爾薩斯、洛林兩省割給德國,戰勝了再把它要回來。二次世界大戰最初德國勝利了,再把它拿回去,後來法國勝利,再把它拿回來。這是整個國傢的决鬥,失敗者充滿了無奈。
  問:照這樣講,人的命運看來很悲觀;消弭國傢認同的睏惑,難道一定要用戰爭的方式?不能用其他的方式?
  柏楊:這個認同問題……哎,除了“武力”,還有“時間”,時間可以培養出認同感。無論是多麽強大的國傢或多麽衰弱的國傢,比較起來,個人都非常脆弱。當狂風暴雨來臨的時候,自己沒辦法來抵抗。從歷史觀點來看,人生大多時間處於無可奈何之境,所以每個人都必須掙紮、爭取。
  問:人結合成社會,脆弱的個體跟體製對决,在這個既定的基礎上,是不是可以給有權勢的人一些忠告?
  柏楊:有權勢的人必須小心謹慎地使用他的權勢,任何權勢都有極限,即令是大獨裁者或山窩裏的土匪。使用權勢,好像把一個巨大的石頭從山上踢下來,他有能力下腳,但石頭既經滾動,他就沒有能力收回,包括踢石頭的權勢頭目,他也收不回。如果他輕易下腳,他就逃不脫懲罰。
  問:日本發動侵略戰爭,戰後嘗到苦果。戰時他們的作傢或文化人,雖然無法輓回大局,但總也出來講過話。您覺得作傢面臨這種情形時需不需要挺身發言?
  柏楊:我覺得應該挺身而出,這非常重要,因為這就是人類纔有的道德勇氣。無論壓力多麽大,有聲音比沒有聲音好,有聲音可能改變現實,假使沒有聲音,就永遠不可能改變什麽。
  問:臺灣經濟發展快速,但經濟發展和文化的進步好像有落差,如何趕上或提升?
  柏楊:經濟發展而文化跟不上的社會,隨時都會崩潰。我們的社會忽然暴富,大傢都有錢,而且不曉得錢從哪裏來。沒有把錢用在再生産,或用在文化活動上,而全浪費在色情和暴力上,經濟繁榮就會很快過去。好比股票的狂飆,六合彩的泛濫,大傢都去賭了,誰來生産?沒有生産,就不能使我們的科技提升。衹好全靠運氣,原來大傢都勤奮,現在大傢都不勤奮了,立國之道在哪裏?這是很可怕的現象。羅馬帝國衰亡的時候,大傢追求享樂而不追求建設,過一天算一天;在窮睏的社會中是可以理解的,在一個富裕的社會,就是黃燈,經濟的成長如果沒有文化輔佐,不能把人民素質提高的話,我們不過是一群穿花戴緑的動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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