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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古典 》 古戍寒笳記 》
第四十四回 出夢入夢迷離神境 欲去未去迢遞心盟
葉楚傖 She Chucang
卻說烈皇正召對着齊姬瑞,款款悃悃,如傢人父子劫後相逢,不知不覺要將天機漏泄出來,卻給人來提醒了,纔黯然道:“卿下去罷。此心耿耿,橫竪在這兒照臨你們呢。”說時,長吁一聲,將竜袱一拂,便有先前扶上他來的那兩個太監扶着自己下殿去。
一時宮殿前頭,月色漸漸沉了下去。一回頭,見兩個太監已不知去嚮,自己卻在萬峰疊翠中。衹聽得四壁猿啼,九天鶴唳,鬆風謖謖中,正不知置身在那裏,想這不是精神所結,形為夢寐麽?衹是從哪裏入夢的呢?便不論別的,衹這地方是生平從沒到過的。既沒到過,可見不是入夢的地方了。又想:我不是同邱玉符一起被召後來分入更衣室的麽?他如何沒到殿上,這便是最迷離恍惚的事了。莫不是進更衣室時入夢的麽?既是在進更衣室時入夢,怎此刻出夢時又另在一個地方呢?不覺心裏越想越糊塗起來。心裏自想着,腳步慢慢地山腰間轉了過去。見一個人影,兀自在月光下一晃一晃的行近前來,認得是玉符,忙喚道:“你好呀,怎一進了更衣室,便不見了。”玉符聽了,茫然不解。姬瑞道:“你真糊塗了,不記得仙鳥銜書,烈皇召覲,你還跪在石上接過詔來的麽?”玉符道:“呸!誰經過這些事來的?我同你摩挲碑文後,見你合着眼,在石磴上一坐便睡熟了,我纔嚮峰後散步了一回,想回來喚醒你,同上山去,那知你已迎將上來。你看那秦皇勒石,不是兀然在前麽?”姬瑞模模糊糊的從頭一想,纔知道從見瓊宮玉宇以後,都是夢境,不覺長嘆道:“烈皇之靈不遠,是夢也罷,不是夢也罷,我總是受委托之重,定死生之計的哩。”因把夢境細細嚮玉符述了一回。
玉符也不住嗟嘆道:“我們上去罷,看太陽快出來哩。”姬瑞道:“星行日躔,言之徒亂人意。我志已决,何必再卜諸天,下山去罷。”玉符道:“我不引你上去,如何得這一夢?我看上山一步,入夢一層,還是上去罷。”姬瑞聽得他語中有骨,心裏想:莫不是他弄的玄虛?且隨他上去,看他引自己到那裏,便隨着轉過山角,早是月抱雲扶,露出極峰一閣來。
玉符遙指道:“這便是觀東海日出處。我們再鼓一鼓勇氣便到了。”姬瑞嘴裏應着,身上覺得有些寒上來。玉符像知道的一般道:“我們放緊一步,藉筋骨的運動,便不怕風高寒重了。待到了那裏,自有天地正陽,令我如挾重纊呢。”真個二人鼓勇上去,把寒氣退了許多。到後來居然汗津津的衹嫌熱了。到了閣子裏,憑欄一望,豁然別有天地。不要說齊煙九點,便是秦塞漢津,歷歷在目。衹那閣子太高了,四面脫了空,便覺得天風過處,有搖搖欲落光景。兩人扶着危欄,那身體竟像浮在空中的一般,腳跟上有些立不穩起來。玉符拉着姬瑞一臂,指着西天一角道:“站穩了。你看這月要落下去了。”姬瑞見月還離地甚遠,卻不料玉符的話還沒完,如彈丸脫弩,一剎時已直跌下地底去。登時眼前墨黑,四山猿鶴不住亂啼起來。姬瑞不覺懍懍欲墜。玉符道:“你站穩些,正有後文看哩。”
說沒有完,姬瑞覺得身上登時熱烘烘地,看玉符時,已像辦例行公事一般,把外衣卸了,擱在欄上,看着姬瑞道:“你不怕熱麽?”姬瑞道:“原有些熱。”玉符笑道:“正有熱的在後頭。你快些脫罷,遲了汗出來哩。”說着,自己像來不及的一般,把身上纔裝上的去許多衣服,一件件脫下來。姬瑞初想熱也有一定度數的,那裏會還沒到春天,便行起夏令來,便不信這句話。那知這熱來得比急風驟雨還快,一剎時,早熱得連氣息都轉不過去,忙脫衣時,汗已奪膚而出。玉符在黑暗中聽得他的喘息,又覺得他悉悉索索的在那裏把衣服嚮身外亂扯,忙道:“莫脫了,睜開眼看罷。”姬瑞喘籲籲的道:“看甚麽呵?”那“甚麽”二字還沒有出口,忽然眼前光明燦爛,耀得人眼都花了。突然見一個神采嫻雅、素袷臨風的邱玉符立在面前,眼前一亮,熱便退了許多。心裏想:玉符天地正陽的話不差,那陽氣是隨着日光上下朝散夕斂的,所以朝暖夕寒,到中夜寒氣更甚。待太陽將出未出時,把全份熱氣嚮上一逼,所以太陽還沒有出來,那熱便出來了。但這熱氣奔騰而出時,尚整塊的在天空盤旋,到後來纔漸漸分散開來,到得地上時,自覺得不至十二分酷熱了。峰頂上是最高不過的,當那熱氣奔騰而出,在半空盤旋還沒下地時,先受着了。所以山下每天朝上,並不覺得熱。他們原不知正午時候的熱氣,還是寅卯時從山頂上分散下來的呢。不經一地,不長一智,我齊姬瑞今天才知天地妙藴哩。玉符見他呆呆地沉思着,怕他失了機會,拉着他的手道:“你癡想些甚麽?你看這天地,還是平日眼前的天地麽?”姬瑞舉目看時,不覺駭然,衹見那摶摶大地,忽起縐紋。那目力所不到地方,像六麯屏風般四緣垂天的摺了起來。河山萬裏,收入眼中,直要將《長江萬裏圖》壓倒在三萬六千捲以下。最足令姬瑞驚心動魄的,還不在水山間。那些城郭樓櫓,小如蜂窩;車馬人物,攢如螻蟻。明知是百千裏外的景色,卻歷歷如在眼前。
玉符指點着長山北走、嚴城西峙的地方道:“你看見那城頭四圍,蟻附而登,赤幟一竿,臨風飄麽?這山便是小馬山,這水便是洛水,這城不是少陽,便是汴京。怕隴上雄師,已出關東下,與鬍虜爭天下中樞哩。”姬瑞看得明白,不覺手舞足蹈起來。卻一回頭,見正北方面,蓬蓬勃勃起了一縷紅光。就紅光望去,見漫山遍野的兵士,在那裏鏖戰。地上塵沙捲起來,有桌子般周圍把兩軍掩住了,依稀是起了一朵黃雲。姬瑞度着地勢,正在北京,不覺額首稱慶道:“列祖有靈,義師四起,不圖我齊姬瑞今夜在這裏憑欄看楊春華犁庭掃穴哩。”
正說着,黃雲中一縷紅光,融融直上,將塵沙逼開,露出底下人物來。見橫屍遍野,有許多騎馬的,四面嚮樹深𠔌螟中搜索着。那些殘敗的清兵,躲在林𠔌裏的,一個個被騎兵抓出來砍了。遠遠望去,竟似鬆鼠在床上搜捕蚤虱一般,好不活潑威武!玉符嘆道:“虜軍既敗,何不乘虜廷新得敗耗、魂魄欲落之際,長驅直入,一鼓破京,卻去搜索這些殘寇。”姬瑞道:“春華不是不解事的,或者尚有所待呢。”玉符沉吟不語。姬瑞忽然指着一處高聲道:“你看你看,這不足徵我說的話不差麽?”玉符看時,見永定河中,樓櫓萬艘,西走如飛。中間一隻大船,似撐着桅桿一般。衹可惜那船衹有豆殼般大小,那桅桿旗上的字認不清了。玉符因問:“你怎知道這些船是來會楊春華的呢?”姬瑞道:“這是很容易知道的事。那些船的樣式,都是常在運河上下的。南起維揚,北至南旺,運河中間的糧船,最多也不過二千艘。如今望到永定河上去,何止千艘,可知這决非一埠所有,必是沿運河一路封來的。京畿一帶,清兵尚多,一敗之後,何至求援於千裏之外。且江南之衆,當此海內多故,亦何敢千裏援人。此不問可知為汾湖一旅也。”
玉符聽了,不覺撫掌道:“名論定論,如今我也看明白了。你看那大船傍岸上,不是有許多人攢聚在那裏麽?要是清兵過時,早已逃避一空哩。”說着,那些船已被連山遮斷,纔在京畿附近搜捕餘敵的,早已像蟻陣一般,魚貫而進。
真是:千秋汗血功名在,不值臨崖一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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