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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求保障的時代
在內戰時期,60歲以上的美國人衹有四十分之一。到1940年,當美國公共衛生局建立了它的第一個老年學部門以研究衰老及其社會經濟問題的時候,達到這個年齡的人占十五分之一,預計這個比例在1980年將達到六分之一。已經探明的原因包括:正緩慢下降的出生率,更好的飲食,更密切的醫學監護,以及科學在延長生命上所取得的進步。1939年,兩位統計學家寫道:“美利堅民族如今正在成為地球上年齡最老的人的集合。” 不幸的是,這一情形伴隨着某些因素,而這些因素往往使得老年人更沒有償付能力,更難以自給自足。1890年,當老年人衹占總人口的3%的時候,他們當中僅僅衹有四分之一的人沒有從事有收入的工作,但是,到1930年,當他們占到總人口的5.5%的時候,其中超過五分之二的人已經離開了工作崗位。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些最有可能繼續工作的人——銀行傢、律師、農場主、企業管理人員——跟機械工、礦工和工廠勞工比起來,繼續工作的經濟動機卻要小得多,後者在45或50歲的時候常常正是發光發熱的時候。“四十已老”這句話,在沃爾特?B. 皮特金1932年的暢銷書《人生從四十歲開始》(Life Begins at Forty)的標題中遇到了反駁的姿態,打那以後,這個標題就成了一句滿懷希望的諺語。使這個問題不斷惡化的是日漸縮小的家庭規模,這意味着,養活父母的重擔如今落在了一兩個孩子、而不是半打孩子的肩上。
儘管大多數歐洲國傢、英聯邦成員以及幾個南美共和國都在20世紀的前25年裏采用了強製養老保險制度,但美國似乎很遲纔引入一種更仁慈的選擇,以取代“打發上了年紀的老人去濟貧院”或縣農場。1928年,從民營企業領取養老金的人幾乎不超過二十分之一,而絶大多數州和市政府的雇員,對提供給聯邦工作者的那種保障聞所未聞。在大崩盤前夕,8個州有了允許各縣支付養老金(如果它們願意掏腰包的話)的法案,但大多數這樣的立法都過於寬鬆,沒有太大的實際價值,衹有威斯康星州和明尼蘇達州給承擔這些責任的市縣提供幫助。此外,低收入群體當中的救命儲備,在提供抵抗災難的保護上,也是最不充分的。
大蕭條的衝擊,把一個溫和的長期問題轉變成了一種急迫的悲慘境遇。連同救濟的其他方面一起,這一負擔先是落在了民間慈善團體的肩上,然後是各市縣和州,最後是聯邦政府。到1934年,FERA共給將近75萬65歲以上的老人提供了幫助,到1936年,依靠公共救濟的老人至少是100萬,剩下的大約一半——325萬——則從兒女、親戚和朋友那裏得到了某種幫助。幾乎壓斷了腰的重負和個人苦難,有時候要落在年輕一代的肩上,約瑟芬?勞倫斯的長篇小說《歲月如此漫長》(Years Are So Long,1934)就展示了這樣的情形,這部小說是李爾和他的女兒們的故事的美國傢常版。爭取養老金的鼓動所帶來的壓力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到1934年中期,不下於28個州,連同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兩個準州,通過了養老金法案,在其中23個州是強製性的。
對大多數老年人來說,重新就業提供的實際補救非常有限,他們的睏境在整個30年代中期都沒有什麽好的改觀。在三個顯著需要直接救濟的階層當中——孩子、盲人和老者——迄今為止最大的一筆開支在1932年用在了靠別人養活的孩子身上,但到了1936年,對老年人的幫助已經壓倒性地在城市和鄉村地區都占據首要位置,用於這一目的的費用占到了總支出的85%。政治傢、假內行和理想主義者都應該傾聽老年人的哭喊,這是不可避免的。不像孩子,這些上年紀的公民都可以投票、煽動、為自己支持的事業掏腰包。
加利福尼亞州——其氣候對衰弱不堪的愛荷華州農民和堪薩斯州店主有很大的吸引力,這兩個州的老人將近占到了全州人口的8%——被證明是社會保障計劃者的天堂。有務實精神的新來者,落入了小額投資收入銳減或銀行與建築信用合作社垮臺的魔掌,紛紛加入自助組織、合作社和實物交易團體,其人數之多,前所未有。但政治訴求更清晰的,是諸如短命的“烏托邦協會”之類的組織,該組織1933年創立於洛杉磯,它嚮人們允諾了一個人間仙境,在那裏,機器將包攬所有的重活,每個人都在45歲的時候退休。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該組織憑藉這一允諾,吸引了50萬追隨者。
其背景主要是一種草根保守主義:在後半生,當自己被貧睏殘酷無情地追上的時候,便遷移到安逸之地去;1933年小說傢厄普頓?辛剋萊所發起的聖戰也是在這一背景上出現的。1926年辛剋萊作為社會黨人競選州長失敗後,便轉而給自己貼上了更讓人放心的民主黨標簽,並被提名為候選人,因為,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我看到老人正緩慢地被餓死,成千上萬的兒童因為營養不良而發育遲緩。”他把這些情況寫進了一本書裏:《我,加利福尼亞州州長,以及我如何終結貧睏》(I, Governor of California and How I Ended Poverty,1933),這本書賣了將近100萬册,並幫助他籌集到了競選經費。辛剋萊鼓吹徵收更高的所得稅和遺産稅,對閑置土地徵稅,每月發給60歲以上的窮苦老人50美元的養老金,並建立龐大的合作社網絡,以刺激生産、消費和就業。他的競選口號是:“終結加利福尼亞的貧睏”(End Poverty in California),其縮寫恰好是EPIC①。當他在初選中一路領先的時候,就再也沒人把他的競選看做是一個笑話了,1934年11月,通過新聞媒體、電影工業和保守派公民最賣勁的努力,他纔以微弱差距輸給了他的共和黨對手弗蘭剋?梅裏亞姆。這場運動很快就土崩瓦解了,身後留下了一些無聲的證據——EPIC咖啡館,“新經濟”理發店,以及“人人富足”商店——在那些偏僻的社區裏長期幸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