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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釋夢齋評西續紅樓夢之黛玉之死 》
第4 傳懿旨臨風賞假畫記前身對鏡吐真言(7)
西嶺雪 Xi Lingxue
衆丫鬟都驚惶吵嚷，襲人張着兩手到處摸寶玉，急得哭了，寶玉大聲道：“我在這兒。”又安撫衆人：“不要怕，衹是雷夾着雨，大概有雲遮了日頭，就過去的。莫要亂動，小心撞傷了。”湘雲也幫着大聲震壓。“震壓”二字新，用在說話高聲大氣的憨湘雲身上，倒也切合。正亂着，忽見一個人擎着盞青花寶蓮燈走來，寶蓮燈卻是“青花”，作者從何設想而來？溫聲道：“且別慌，衹是打雷。”正是寶釵。寶釵如此出場，亦是別開生面。
衆人見了燈光，方鎮定下來。接着雲霧散去，屋裏復又光明起來。寶玉又喚香菱，襲人便將手在鼻端試了一試，觸手冰冷，一無氣息，這纔驚覺已經去了。寫香菱之死，竟是這般景象，這般筆墨。大有竇娥之冤，召來六月飛雪之慨。不禁放聲大哭起來。寶玉頓足道：“我竟未能同姑娘再說一句話。”便也哭起來。襲人怕他傷心傷身，且也怕下雨，硬拉他出來。寶玉雖不捨，無奈襲人苦勸，且寶釵也勸衆人散開，好使薛蟠、薛蝌帶人進來裝殮，衹得去了。臨行數度回頭，那香菱躺在席上，面目姣好，比生前更覺豐潤有顔色，眉間一顆胭脂，灧紅欲滴。寶玉看了，益發心慟神傷。寫香菱死時，比生前更覺面目姣好，顔色鮮妍，乃效雪芹原書寫尤二姐死後做佛事時，賈璉揭起衾單，見“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還美貌”。此處則是在寶玉目中，讀來亦覺合情合理。
方出院子，那雨已下來了，牛筋般粗細，篩豆般急密。以“牛筋”、“篩豆”形容暴雨之粗密，似聞所未聞，卻新奇可誦。一部好的文學作品，若無新詞語、新意象、新理念的創造，那“好”便要大打折扣了。此理古今皆然。幸好秋紋、翠縷兩人打了傘來接，纔不致淋濕。湘雲嘆道：“這那裏是下雨，衹怕是天漏了。”“天漏”二字亦新。寶玉並不答言，衹顧低頭疾行，一路哭回怡紅院來，躺在床上，竟不知身為何物，又在何處，忽忽如有所失。
襲人又是傷心，又是擔心，衹得百般勸慰，又將他去之前香菱自述身世的那些話說了。藉襲人勸慰之言，補出香菱自述身世異事，以使寶玉為香菱傢世作定評。文字錯綜之妙盡顯。寶玉大為驚訝，嘆道：“我就說他天資穎慧，不是池中之物，果然不錯。雖不及我們這樣的世宦之傢，卻也是名紳望族，書香門第，並不比什麽‘桂花夏傢’貧薄。衹為嫁了薛呆子做妾，竟落得這般下場。難得他一點聰明，竟能於大去之前通天徹地，了悟因果，倒也算去得安心，走得幹淨。”心裏方慢慢緩轉過來。襲人這纔放了心。一段香菱之死，寫得有聲有色，有情有景，有幻有真，古往今來之《紅樓》續書中，未之見也。
且說鳳姐自聽了寶釵與探春一番話，又回房與賈璉計議一回，都覺事出有因，非同小可，卻衹是拆解不開。想來想去，惟有設法進宮與元妃一晤，方可决議。賈璉道：“去年就聽說雨村降了，到處鑽營打洞的找門路，如今尚未審清。我常勸老爺說這個人志大意堅，既貪且狠，寧可遠着些，偏都不聽，衹當是歹話。說來奇怪，兩位老爺稟性不同，倒都肯投他的緣，和他好。大老爺說他有情趣，識時務；二老爺又說他學問好，懂經濟。便跟吃了他的迷藥一般。”對賈雨村與赦、政二人之關係，既承襲原書而來，又有極精當的概括把握。此人是賈傢潰敗之大關鍵，準確合理描寫尤難，最是考驗續書人功力。又叮囑鳳姐，“同老太太說時，緩着些兒口氣，別驚着了老太太。”
鳳姐笑道：“那裏能赤口白牙明着說呢。況且老太太並不知‘賈化’是誰。我自然另有辦法。”遂又將昨日賈母說的北靜王府相中黛玉的事說了一遍，因說，“可笑太太還衹當作一件好事呢。老太太的心思明擺着，是怕嫁了黛玉，傷了寶玉。此處挑明賈母對二玉心思，是對原書極精當的把握。高續後四十回之失，即源於對賈母心思有眼無珠。你白想想，那年紫鵑丫頭一句頑笑話，說林妹妹要回南去，寶玉就鬧的三魂不見了兩魄的。這要是果然把林姑娘許配別傢，他還不得把大天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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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作傢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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