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生长湖山曲,呼吸湖光饮山渌。
不论世外隐君子,佣儿贩妇皆冰玉。
——《书林逋诗后》
这几句诗,是苏轼元丰七年(1084)离开黄州、上表请求在常州定居并得到恩准后,在一次品赏西湖名士林逋墨迹时写下的。“吴侬”是对苏、杭、常、秀一带人的统称,“佣儿”泛指那些从事佣工的少年少女,但将它与“贩妇”连缀起来,意思便是着重赞美苏杭一带的女性。连打零工、做小买卖的女人都像冰玉一样清纯可人,略通文墨、能歌善舞的女性自不待言。从烟波浩渺的太湖,到玲珑秀雅的西湖,江南女子们长期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啜饮着洁净的湖水,天天沐浴在湖光山色之中,氤氲的气息滋润着她们的身心:肤色洁白如玉,滑如凝脂,焕发着丝绸般质感和光泽;心似冰一般透明,又像水晶那样冷艳;开口羞涩无比,软语倍加柔媚;体态轻盈如燕,步履婀娜多姿……“佣儿贩妇皆冰玉”,佳丽名姝更国色 —— 这就是苏东坡多年辗转于苏、杭、常、秀之后,对吴地女性的切肤感受和由衷赞誉。
苏轼第一次到杭州是熙宁四年(1071)十一月底,那时他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屡受陷害和排挤,自求离京外任,神宗皇帝几经考量,亲笔作出御批,着他做杭州通判(也称通守)。杭州在宋时为大督都州,朝廷在两浙的转运司、提刑司等派出机构都设在这里,通判虽是太守之下的第二把手,却比小州首长更受他人看重。
当年苏轼一到杭州,便受到审理囚犯、开挖盐河、监督农田水利等以变法为中心的政务活动的困扰,烦劳之余,稍有机会,他就溜到湖山之间,寻求解脱。江南的山山水水激发了他的诗思妙悟,自从过了大江,见到金山寺,他的诗歌就如决堤江水,滔滔汨汨。此前他在京城,两年半的时间,总共才写了十来首诗,也就是说,两个月都憋不出一篇文字,写了也是为了送别、应酬。而在以杭州为中心的江南,他在前后不足三年的时间里 ,仅诗和词就写了近四百首,平均两天多一点就有一篇新作问世。他在初游金山寺时,看到江中汹涌波涛和被巨浪吞噬着的巨石,心中立即泛起对家乡的思念,当时曾有这样誓语:
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警我顽。
我谢江神岂得已,有田不归如江水!
——《游金山寺》
可到了杭州不到一年,便被那里的山水和人物所俘虏,变得乐不思蜀,他在《六月二十五日望湖楼醉书》说得十分直白:
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湖山秀美固然悦人眼目,可最让人心慕神驰的,还是生活在湖山之中的人,尤其是那些与名利场相去甚远的普通女性。苏轼到杭州后,第一个出现在他诗篇里的女性便是在西湖中的“献花游女”:
献花游女木兰桡,细雨斜风湿翠翘。
无限芳洲生杜若,吴儿不识楚辞招。
你看这些乘着花船、穿梭于湖面、殷勤召唤客人的“游女”,头饰上带着湖水凝就的露珠,操着吴侬软语,佩着杜若芳草,盛夏之际,殷勤地向通守献上刚刚采到的新鲜花朵,这便让苏轼感激得无以言表,他真想开口赋诗,却又担心语音不同、语境各异,吟出屈原那样的艰涩《楚辞》,会吓跑眼前这位佳丽……
苏轼十分喜欢吴越女子“冰玉”般的清纯,却不欣赏女性身上过多的雕饰,既便称颂西子时而“浓妆”,也不过“山色空濛”而已。接下来从他笔下涌出的女性形象,无不天真烂漫、清新脱俗。
熙宁六年(1173)初夏,苏轼曾往杭州西部的于潜县(地处今临安与昌化二县之间)去“观政”(检视各县政绩,体察风土民情)。在通往天目山的路上,他见到额发上拢着一尺多长的大银梳子(当时俗称“蓬沓”)的“溪女”,也就是那个年代的浣纱女。苏轼当时并没留意这些山村姑娘的容貌之美,只被她们无拘无束的笑声所吸引,她们的笑是那样畅快淋漓,以致头上的银饰滑落下去,也毫不再意。“溪女笑时银栉低”,这是她们给苏轼留下的最初记忆。后来他看到溪女们与山间野老(樵夫、山翁)互相嬉戏,没有任何顾忌,便立刻用此情此景来关照自己,认为在官场上终日矫揉造作,无疑是浪费生命,与这些溪女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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