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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 》 瓜果梨桃也关情：果子市 》
荔枝：尤物(3)
半夏 Ban Xia
尽管令人流鼻血，但依然阻挡不住人心之所向，所以不论知道不知道的，对荔枝，从来是一派赞誉，即便有所损害，也是不屑计较的必须成本，譬如贵妃娘娘的左边牙齿。再说了，并不是谁都有娘娘那样吃到足以坏牙的机会，别人想掉也还不配。至于肿胀痛苦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不见嘛，女孩令人流鼻血，本是惹火的正面标志，大家巴不得呢，没来由拒绝吧。
有学蔡学士也给荔枝作谱的，专门归结了吃本果的三十三桩清福：开花雨时，结实风时，次第成熟，雨水初过，带露采摘，护持无偷窃，同好并至，晚凉，新月，洗完澡，戴茉莉，拈重碧，微醉，光头箕踞，佳人手剥，乳泉浸泡，蜜浆消解，临流水，对仙鹤，在楼头，联骑出看，名品赏遍，翻检谱录，辨玩果核，白磁盆贮存，青竹笼悬挂，穿白衣，挂帐中，堆壳苔上，膜浮水面，色香味全，隔竹闻香，土人忽送。
当然，与此对称，也另有吃本果的三十四件漆黑业障：暴雨，妒风，偷儿先尝，鸟嘴啄过，蜂蚁蛀蒂，烈日中摘，断林，剥渍糖蜜，无青泉，点茶，不爱吃者在旁，清点果核，啖不得饱，溪水浸泡，腥咸消解，鱼肉在侧，壳上有迹，醉饱之后，小贩争价，讲论贵贱，歪诗咏叹，攫取，赌博，怀里窝藏，主人悭吝，忌热，劝阻啖食，色香稍变，白日暴晒，烘干，不晓得品评果核，酿不得法，松蕾冒出，树梢如晨星。
这样的归纳，自是闲得没活做的好事文人折腾的勾当，当然也可以视为十足享受本果的境界和禁忌，属于富贵豪门资本阶级中人士的应知应会条例，中产及中产以上生活优裕的标签。譬如那剥渍糖蜜，本是蔡学士书里正宗的蜜煎之法，和红盐白晒一样，是让吃不到生鲜的远方有产阶级略品滋味的不得已，但在那日消耗达三百枚的东坡看来，却是大煞风景，有道是：逢盐久已成枯腊，得蜜犹应是薄刑。西子捧心，虽是惆怅，犹是佳人，可按住美女上老虎凳灌辣椒水，便是不懂怜香惜玉的蹂躏摧残了。吹弹得破的佳人，是连唐突都不容许的禁脔，如何受得那般强暴。
吊诡的是怀藏，不知如何不妥。水果收藏怀中，原是本土的聪明人在首长面前表白孝顺的得当手段。三国时东吴的陆绩，六岁去九江见袁术，袁长官给他橘子吃，小陆就手揣在怀里三颗。临走的时候，叩头辞谢，不料赃物跌落地下。袁长官询问，小陆回答说，要拿回去送给娘亲。于是这偷窃登时高大起来，赢得袁长官的惊奇赞许。
这是最方便勉力仿效的孝行，只要阔人请吃饭，就可以信手拈来。如果阔人发现置疑，大可如鲁迅先生教导的，只管跪下回答说，此乃我母性之所爱，准备回家献给母亲。阔人自会大佩服，于是孝子就做稳了。偏这荔枝，横遭抢白，竟然不许怀藏，终于不能拿它替孝子们增砖添瓦，只好去做东坡老令皇上心理失衡的弹药，成了不良臣子的帮凶，好生可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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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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