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8年11月母亲在天津睦南道招待所写书。一次去食堂吃饭时,与中科院微生物所的科研人员刘亚光认识。他主动与母亲说话,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科研,其能治疗冠心病、肿瘤的功效引起了母亲浓厚兴趣。
母亲不懂自然科学,过去接触的都是干部、文艺工作者,刘亚光是首次接触的科研人员,让她感到特别的新鲜。刘亚光满嘴的专业术语和英文,成套成套的学术见解,母亲如听天书,根本不懂,一下子就被糊住。
刘也就三十来岁,是应邀来天津卫生局办的一个学习班讲学的。他勤奋、刻苦、目光敏锐,善于抓住容易成功,取得成果的课题。他的毛病是骄傲浮躁,刚有一点成功苗头就大吹大擂,逼别人承认,而且动不动就给中央领导写信,用领导来压人。所以曾被本单位的群众贴过大字报,甚至称他为骗子。
一个亲戚维嘉得知母亲认识了刘亚光后,立即打长途电话劝母亲别理这人,说他是微生物所有名的两大骗子之一。在原单位混不下去,整天在外面招摇撞骗,爱走上层路线。维嘉说,此人非常能说会道,颇能迷惑人,劝母亲千万不要上当。
可是亲戚的电话,却更引起了母亲对这个人的强烈好奇。
刘亚光有几个特点。
1. 他对母亲不像有些人那么点头哈腰,而是直呼其老杨,清高而不阿。
2.业余时间从不看电影电视,就是读书写文章,在招待所里过着清苦生活。
3.他说为了他的科研,谭震林曾给科学院发过指示;华国锋作过批示;邓副主席也批示方毅处理;科学院领导秦力生亲自研究他的工作安排。
这三条让母亲对他刮目相看,感觉这个人是个人物,非同小可。
他尽管在母亲面前昂头挺胸,从不像罗秘书那样对母亲毕恭毕敬,一口一个杨老师,但也很会变相的谄媚。比如1979年1月3日母亲给父亲的信中说:
在招待所认识了一个中国科学院的研究人员,很年轻,很有才干,也懂文学。他把我已写成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这部小说看了,他说不亚于《青春之歌》。他和我关系不错,不会是吹捧话,我听了很高兴,心里有了底,没有白费力气。
把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读不下去的《东方欲晓》说得不亚于《青春之歌》,这不是吹捧是什么?可怜的母亲又被他骗住了。
她把亲戚出于好心,给她打电话,让她小心刘亚光的情况全盘告诉了刘亚光。刘就势讲了一番他在单位如何受压,受排挤的历史。说科学院的方毅、李昌、陈钦锋(微生物所党委书记)等领导怎么官僚主义,怎么压制他,还说对他评价不高的一位科学家是个大学阀……母亲后又找了几个人,听了他们的意见。因为刘亚光来讲学是天津卫生局邀请的,自然不会说刘是骗子,所以在母亲能接触到的天津的有限的圈子里,那时肯定他的占多数。母亲就轻率地,完全地相信了刘亚光。
刘亚光有着科研人员的特点,不讲吃穿,工作狂。母亲看见他穿破棉袄,吃得简陋,又黄又瘦,就产生了恻隐和尊敬。她有时候特容易上当,只从外表看人。于是母亲开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1979年2月21日,在认识刘亚光3个月后,母亲写信给全国人大常委会秘书长姬鹏飞,请求转给华主席一封信,为刘亚光频频受压说话,后华主席在这封信上批示:“请方毅同志阅处,如反映属实应对刘的科学研究鼓励、支持。”
方毅立即指示国家科委派两个人来天津,开会座谈刘亚光的科研成果。结果形成两派意见,各持己见,最后不了了之。
中科院微生物所对刘亚光的批评性看法,也有根有据:
1974年,刘数次上书,声称他在菸草花叶病毒增殖的研究中推翻了洋权威的结论,经查,不是事实。
1975年,曾给周总理、华国锋、李先念、江青、王洪文等写信,反映他科研工作的问题。
1976年,刘又上书,称他用环胞苷酸治疗癌症取得突破,经查,不是事实。
1978年,刘声称生脉散对心肌DNA的研究获得突破,经专家审查,实验有问题。
作为家人,我们当然要保护好母亲,再三劝她不要介入这个案子。自然科学方面的事,她是外行,还是少说为好,学术上的问题很复杂。刘亚光如果受了压制和委屈,应该寻求科学界里的权威或同行来支持,让一个不懂科学的作家给他呼吁呐喊,并动用中央首长的权威压对方,这绝不是正派路子,对方也肯定不服。
但母亲根本不听家人的劝说,继续与刘亚光频频见面,长时间密谈。刘亚光来我家后,非常傲气,对别人根本不理。母亲自然总是好菜好饭招待。香山那个秘书回家时,还让刘亚光长期住在香山。
我曾委婉地劝过母亲,这事千万要慎重。可母亲却说那么多中央首长支持他,难道都支持错了?为搞科研,他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快40岁了也不结婚,都是明摆着的。母亲好像吃了什么迷魂药,完全被刘亚光给迷住。她在笔记本上写道:认识刘亚光之后,从此“意识到了自己的社会职责。多年来不关心现实斗争,只沉溺于写过去的心情开始有了变化”。
她有一种知识分子的正义感,决心为个小人物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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