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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未死的沙威 》
第43節：我看日本與小泉(1)
梁曉聲 Liang Xiaosheng
我看日本與小泉
近年來，日本右翼思潮和勢力，從民間到政界，甚囂塵上。他們多次在教科書中歪麯和篡改歷史，掩飾和粉飾半個多世紀前日本在中國以及東亞所犯之侵略戰爭的罪行。而舉世皆知，那罪行是罄竹難書的。他們揚言“必要之時”將以武力干涉中國海峽兩岸的統一問題。他們企圖公開推翻遠東軍事法庭當年對日本戰犯的正義審判。日本首相小泉，更是一次次參
拜他們的所謂“靖國神社”，往中國和亞洲人民被侵略所造成的巨大傷口上繼續撒????，且以詭辯揉搓。凡此種種，有識之士們已予關註，析駁揭批，有理有據此不贅述。
但我以為，仍有如下諸點，是我們中國人對日本右翼勢力及首相小泉洞察尚欠深刻的方面。現指出如下：
二戰後的日本與二戰後的德國是極有區別的
二戰後的德國，曾被美國和前蘇聯分隔為東德和西德。東德也罷，西德也罷，其意識形態，受到這兩個製約國高度警惕的睽註和監控，法西斯主義稍有復燃動嚮，即遭及時撲滅。在此點上，美國與前蘇聯對西德和東德的態度是同樣嚴厲的。整個歐洲的輿論監督的立場，半個多世紀以來，空前一致。東德、西德、美國、法國、前蘇聯乃至整個歐洲在文化領域
對德國法西斯主義的聲討強大無比，從不曾間斷過。這促使二戰後的德國（儘管曾被一分為二）不可能不進行全族的反省。德國總理施羅德之面對世界傳媒的公開一跪，實屬水到渠成之必然，標志着德國之民族意識徹底從法西斯帝國的噩夢中清醒。
二戰後的日本卻並不是這樣。製約着它監控着它的僅僅是美國。美國僅僅高度警惕日本對美國的民族心理怎樣。至於日本對亞洲，尤其是對中國的民族心理究竟怎樣，根本不是美國所考慮的，特別是在冷戰時期，日本這個國傢倘對於中國依然磨齒切切，倒反而正中美國政客們的下懷。日本作為二戰時期的三個法西斯軸心國中第二瘋狂的一個國傢，因其罪惡主要犯在中國和亞洲，半個多世紀以來，西方國傢對它的罪惡一嚮是漠然的。時至今日，仍然如此。而在亞洲，各國對於日本法西斯主義侵略罪惡的文化指控和譴責，從來沒有形成任何方式任何意義上的合力。這使日本在亞洲的日子從來沒有像德國在歐洲那麽不好過。這是日本一直拒絶承認反人類戰爭罪惡的國際前提。
二戰後的日本像一戰後的德國
一戰後的德國，在從民族心理上，曾自以為是“英雄式的戰敗國”。因為它在一戰中所面對的敵軍是十幾個國傢的軍隊。四年的大戰打下來，德國雖然宣佈戰敗，但事實上並沒有哪一支外國軍隊攻入德國領土。從前綫撤退下來的德軍，居然處處受到凱旋般的歡迎。這使德軍官兵感到雖敗猶榮。以希特勒為首的一批新生代政客，將德國失敗的原因歸結為兩條：其一曰國內革命思潮的幹擾；其二曰猶太人在德國發達，卻不以德國為國，不與德國共命運。這一種歸結的潛臺詞是——德國非是敗給敵國的，而是敗於自身狀況。更深的潛臺詞是——衹要德國將自身的問題解决了，它在世界上不但是可以同時與多國宣戰的，而且有戰爭能力所嚮披靡戰無不勝。德國法西斯主義就是在這樣的暗示之下形成大氣候的。他們的那個著名的精神病人，所謂的囈語哲學家尼采，他幹脆衹承認世界上衹有兩種人是配活着的——以他自己為首的少而又少的“高邁的人”，和士兵——當然不是別國的，而是德國的。
二戰後的日本，在整個民族心理上，也何嘗不認為自己“失敗得極其悲壯”呢？我這裏的話確是在日本人的筆下是找不到的，但是在他們關於本國在二戰中的一切記錄的總合，始終體現着那樣的意思。將日本人自己拍的以二戰時期為背景的電影統統看一遍吧，其“畫外音”不言而喻。日本承認自己是戰敗國，但絶對不承認是敗給中國的。依他們想來，大日本
帝國的皇軍，是完全可以徵服全亞洲亡中國數次的。他們也不將出兵中國東北的前蘇聯紅軍放在眼裏。二戰後的日本，衹承認一點——他們敗給了兩顆原子彈，美國人投在他們國土上的。美國用兩顆原子彈報了珍珠港的“一箭之仇”，也使日本在美國面前從此跪服。二戰後的日本，其實衹明白一個道理——世界是由三種力量組成的：其一是美國，惟一靠兩顆原子彈打敗了它的國傢；其二是它自己；其三是一切別的國傢。衹要日本能東山再起，別的國傢都可以仍像半個多世紀以前那樣被蔑視。這一種日本“道理”的潛臺詞是——德國已經無法再成為世界第一帝國了。
世界第一帝國由美國取代了。但是世界第二亞洲第一就該是日本。衹不過需要忍。衹不過是從長計宜之事。
“武士道”是種什麽“道”
國內外研究日本民族性格的學者，總是一廂情願地將日本的民族精神加以美化。日本學者尤其樂此不疲。皆曰日本人的精神信仰，是由神、佛、儒三教構成。基督徒在日本人中僅僅一百餘萬而已。
其實，“武士道”精神纔是普遍日本男人所崇尚的精神，起碼在二戰前後是那樣。這也是一種被美化了的“精神”，而且被神話了。一千多年前“武士”成為日本的社會階層之後，所謂“武士道”精神的俗惡一面日愈膨脹，由階層而污染於全社會。它說穿了不是一種精神而是一種邪獰的邏輯，即——倘我用暴力殺死了你，霸占了你的妻子，奴役你的父兄，買賣你的姐妹和兒女，那並不說明什麽人性的問題，僅衹說明一個事實而已——我強你弱。強者為王，弱者是蟲豸，是根本不值得憐惜的。衹配被殺。殺是無過的。被殺是活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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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上海三聯書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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