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史 》 盛世之毀——甲午戰爭110年祭   》 虛有其表——北洋海軍的另一面(1)      許華 Xu Hua

　　總核海軍之勢，尚能日新月異，目前限於餉力，未能擴充，但就渤海門戶而論，已有深固不搖之勢。
　　宋人有言，疏密方議增兵，三司已雲節餉。軍國大事豈真如此各行其是而不相謀？
　　方蒙激勵之恩，忽有汰除之命，懼非聖朝慎重海防、作興士氣之至意也。
　　——李鴻章1891年閱兵後的相關言論
　　耗費巨資買辦來的北洋海軍，在1888年和1891年的兩次大閱兵時為李鴻章、慈禧太後和大清帝國贏得了無比的榮光，並促使早有侵華圖謀的日本明治君臣節衣縮食擴張軍備。在表面的榮光和對手的竭力競爭面前，北洋海軍不僅有說不出的苦楚，更有見不得人的隱情。%%%發展停滯
　　前面講到，1891年6月李鴻章和張曜一起巡閱南北洋水軍會操之後奏稱：“總核海軍之勢，尚能日新月異，目前限於餉力，未能擴充，但就渤海門戶而論，已有深固不搖之勢。”並在折子中奏請於膠州、煙臺添築炮臺。
　　該請求剛獲得光緒皇帝批準，又隨即接到上諭轉發的戶部奏疏：南北洋購買外洋槍炮、船衹、機器暫停二年，將所省價銀解部充餉。
　　李鴻章緻信雲貴總督王文韶抱怨：“宋人有言，疏密方議增兵，三司已雲節餉。軍國大事豈真如此各行其是而不相謀？”並上疏說：“方蒙激勵之恩，忽有汰除之命，懼非聖朝慎重海防、作興士氣之至意也。”
　　【1.昔日中法戰爭時期，前方將士的憤懣言辭，如今反過來出現在李鴻章筆端。2.正是這個暫停發展的上諭，使北洋海軍被全力擴張的日本海軍追趕上，甚至有所超過，出現力量的質變和均勢的破壞。】%%%任人唯親，庸貪當道，腐敗盛行
　　由於內憂外患連綿不斷、財政空虛、賣官鬻爵等等的惡性發展，晚清各級軍政官員貪污受賄成風。同治元年（1862年）三月初二日，李鴻章在《復李黼堂方伯》一信中嘆息道：“吳中吏治敝壞已極，姦貪巧猾之徒，布滿南北兩岸，何能另起爐竈！自以節取而懲誡之為是。”（《李鴻章全集·朋僚函稿》捲一第9頁。）但是，諸如此類的信函，並不能證明李鴻章本身作風的清正廉潔，他將曾國藩、左宗棠等因戰亂特殊情況而促成的大量湘勇、湘將，演變為和平時期的淮係鄉黨，大量才幹有限、品行低劣之輩，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李鴻章關係，占據了北洋海軍的重要職位。重用私黨這個深刻的政治毒瘤，使得“高薪養廉”制度絲毫未能遏製李鴻章操持下北洋海軍貪污腐敗的 泛濫。
　　作為清王朝最重要的國防力量和幾乎唯一具備近海大戰能力的北洋海軍，有四個很重要的板塊：1．天津直隸總督和北洋大臣衙門，及其直轄的天津槍械局；2．北洋艦隊；3．北洋軍港；4．北洋海軍的陸防。這四大板塊的主要分管者，全是李鴻章的親信，並且，他們幾乎全都是纔不濟德、甚至貪婪愚蠢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輩。
　　在天津，李鴻章本人，以及他最為重用的盛宣懷和周馥，對近代海軍都是一知半解。也正因如此，李鴻章纔多次被赫德所擺布、欺騙。
　　天津軍裝局總辦張士珩，是李鴻章的外甥，幕後掌管實權的是其子李經方。這兩位活寶的表現，後面另有涉及。李鴻章的另一位親信李鳳苞，僅在訂購“鎮遠”、“定遠”的一次訂貨中，就大肆“侵蝕肥己”60萬兩之巨。
　　在北洋艦隊，絶大多數管帶都是李鴻章從福州船政局調用來的優秀學員——左宗棠、瀋葆楨時期逐漸培養的當時中國僅有的一點現代海軍人才。這些將領，以福建當地人為主，另有鄧世昌等少量的廣東人。這種籍貫結構,是培養這批人的歷史條件形成的。這批海軍將領大多是科班出身，不少被送到英國等地進修過，且成績優秀。更重要的是，這批海軍將領不少人經歷了中法戰爭時期的海戰——當時中國經歷過的唯一一場現代海戰。李鴻章使用了（或者說是囊括並占有了）這批非常難得的海軍高級人才，但也僅僅是使用而已，他千方百計把指揮這些將纔的帥營—北洋海軍提督職位，交給了一個履歷和才能都很難胜任這一重要職位的鄉黨——丁汝昌。
　　丁汝昌（1836.11.18～1895.2.12），安徽廬江縣人。早為豆腐店學徒，1854年太平軍攻占廬江後，加入太平軍，後隨程學啓部駐紮安慶。1861年，安慶被湘軍圍困，程與丁帶300人越城嚮曾國荃部將投降。李鴻章組建淮軍後，丁隨其開赴上海，成為劉銘傳銘字營下哨官。後因對東捻戰功，於1868年授總兵，加提督銜，賜協勇巴圖魯勇號。1874年，清廷裁兵節餉，劉銘傳擬裁丁汝昌所部。丁致書抗議，劉欲殺之，丁聞訊逃走。丁罷職歸田後於心不甘，獲悉李鴻章於1885年奉命督辦北洋海防事宜後前往天津投靠。當時，左宗棠西徵正是用人之際，請準讓丁赴甘肅差遣，丁以“傷病復發”為由而留在天津。
　　1879年，李鴻章奏準讓丁汝昌留在北洋炮船督操。後因前往英國督帶“超勇”、“揚威”快碰船回國、在1882年日朝壬午兵變時有功等而獲記名提督，賞穿黃馬褂。也就在同一年，李鴻章幕僚袁保齡私下告訴張佩綸：
　　“現在任事者，黃呆而壞，丁浮而貪，恐非徒無益而已。津中諸同人惟海關周玉山觀察及章琴生太史尚關心此事，亦極言兩人之不胜任。”
　　此處的丁，即指丁汝昌。在另一封信中，袁再次強調：“水師丁統領恐不胜任。”
　　前面介紹過，袁保齡是位很實幹的人，他從京中調往北洋纔一年,就已經明顯發現丁汝昌不合適北洋海軍領導職務，這是非常值得重視的。但他和周馥的看法都未能影響李鴻章的决策。1883年，丁被實授天津鎮總兵兼北洋水師統領。
　　半路出傢的丁汝昌深知，海軍技藝非常復雜,並從內心裏不打算下苦功變成內行。對此，他甚至不隱諱：
　　“洋員某君，自稱為魚雷能手，乃虛張也。一日，被派視察魚雷艇，誤放一魚雷，毀之。定召之曰：‘一魚雷所值不多，惟予不見有放魚雷之需要，而予所最不喜者，為汝之混充專傢。予為艦隊之提督，予曾有所偽冒乎？予曾自誇於航海之術有所知乎？汝知予未嘗為此也，汝宜以予為範，勿在偽冒。”
　　也正因如此，海軍方面實際處於這樣一種情形:
　　“今國傢雖已設海軍衙門，而皮毛徒具，精義未詳，呼應不靈，規模未備，則尤未能言實效也……中國海軍提督，無事則歸疆臣節制，有事則聽督帥指揮。疆臣與督帥，均非水師學堂武備院出身，不知水戰之法，素為各管駕所輕視。”
　　【北洋海軍史學研究學者薑鳴《竜旗飄揚的艦隊》一書中強調：“從現存的丁汝昌函稿中，可以看到他從軍艦彈藥、燃料保障、航道疏瀎，到人事調動、薪水發放等海軍日常管理事務，無不親力親為，傾註了大量精力。但丁汝昌不能以身作則、嚴格治軍，導致艦隊管理混亂，卻是不爭之事實。”】
　　丁汝昌還在劉公島上蓋起鋪屋出租，收取租金，並同管帶方伯謙在出租房産之事上發生齟齬。甚至與方伯謙同溺一妓，但妓以丁年老貌劣，不及方之壯偉，誓願嫁方。丁百計經營無能如願。丁汝昌還自蓄傢伶演戲，生活驕奢淫逸。
　　1890年被李鴻章委任為總辦旅順船塢工程兼會辦北洋水陸營務處的龔照王與，也是安徽合肥人，其幾次官階上升都是捐得的。這個不惜重金買下北洋肥缺的龔照王與是否貪婪，難以考據，但此人日後在甲午戰爭期間的驚人表現，甚至比貪官黃瑞蘭更讓李鴻章丟人現眼、勃然大怒。
　　陸防方面，李鴻章所重用的趙懷業等淮軍將領，在日後的整個戰爭過程中，大多表現得十分荒唐可憎。
　　由於李鴻章讓這樣一個拙劣的外行出任海軍提督，並親近一幫才幹拙劣、操守低劣的文官武將，使得北洋海軍的管理潛在着不少問題。
　　1886年8月，丁汝昌率“定遠”、“鎮遠”訪問日本。當時的東京吳鎮守府參謀長東鄉平八郎（“定遠”管帶劉步蟾的英國海軍學校的同學）大佐上艦參觀後，認為這樣的艦隊不堪一擊，因為清朝水兵竟在主炮上晾曬衣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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