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42節：醉生夢死：貝拉·塔爾的長鏡頭音符(4)      羅展鳳 Luo Zhanfeng

　　然而，可記得喜樂背後，貝拉·塔爾其實早嚮觀衆呈現了一幹人等那一張又一張的蒼白臉孔？同樣是快樂舞麯（《Rain Ⅰ》），節奏輕鬆愉快，推軌鏡頭緩緩由左至右推動，越過酒吧裏一個又一個窗框，一組又一組的人們，男男女女，不同年齡，灰頭土臉，臉頰上寫的盡是落寞、失意、孤僻……都不快樂，光影在這裏書寫着這班人的精神面貌，都是世上的零餘者，早被遺棄。快樂的舞麯與不快樂的臉容在這裏頓成強烈反差，於是，接着那段十多分鐘的瘋狂舞蹈，難免更形虛空。那是貝拉·塔爾獨有的醉生夢死筆觸，歌舞升平背後，總是千瘡百孔。世俗的快樂，短暫虛無；世俗的痛苦，根深蒂固，都在貝拉·塔爾的鏡頭下無所遁形。
　　其實，早在《公屋鬥室》（又名《預製人生》，The Prefab People，1982）中已有過類似場景，一場舞會，如照妖鏡照出兩夫婦的無形隔閡。《秋天年鑒》的壓軸歌舞，可不是大團圓結局，反過來一屋人不過是挂上面具，苟且偷生。跟《煉獄人間》這場酒吧戲更近的，還要說《撒旦探戈》（Satantango，1994），當中同樣有一場有關酒吧裏衆角色的瘋狂舞蹈，一樣有人在現場演奏，各人跳得不亦樂乎，頽唐至極。
　　組成《煉獄人間》那首首醉生夢死的歌麯的，是鼓，是手風琴，是薩剋斯管，是電子琴，是鋼琴，手風琴更是其中靈魂所在。這種帶有漂泊感的流浪藝人配器，一早就嚮觀衆預示了男主人公最終的蒼涼--歌女在酒吧裏奚落男主人公時，背後是手風琴斷斷續續的拉奏，熟悉的旋律來自歌劇《卡門》（Carmen）原創者喬治·比纔（Georges Bizet）的《采珠者》（The Pearl Fishers）選段"Je Crois Entendre Encore"，是一個有關三角關係、友情與愛情糾葛的悲劇。有評論傢說，比纔這個漂亮而甜美的歌劇，是一個愚昧無知的故事，人物性格僵化。是啊，《煉獄人間》何嘗不是一部有關愛情與背叛的類型片，男主人公對歌女近乎愚忠的愛，最終眼見愛人落在別人懷裏，苦無出路，衹得迎嚮無盡虛空，落得與野犬一道狂吠，徹底放逐。那令我想起導演的一句話："沒錯，他因此走到大自然。他不再想說話，因為生命已然完結。"李焯桃編，《大地孤影：風格大師貝拉·塔爾》，香港國際電影節協會場刊，2005年9月。
　　《殘缺的和聲》
　　貝拉·塔爾導演對每個鏡頭都很清楚，他有個黑板，把每件事都清楚地寫在上面，每件事都事先計劃好，每個鏡頭如何開始、如何結束都清清楚楚。而在音樂方面，衹要需要音樂的地方，我會作麯錄製音樂，把一段一段剪進去，讓影片完整起來。
　　--米夏伊·維格本文有關米夏伊·維格的訪談文字可參見《我希望我們遠比電影更接近生命：訪貝拉·塔爾配樂師米夏伊·維格》，林則良訪問，黃絹綺整理，臺北：《電影欣賞》第二十三捲第四期總號第117期，2005年。
　　電影音樂之重要，不單在旋律、氣氛，也在節奏。音樂之節奏，更多時候統領着整部電影之節奏，涉及整部電影內部的有機運動--運鏡的步伐、基調。關於這點，匈牙利著名電影理論傢巴拉茲·貝拉（Bela Balazs）在其著作《可見的人：電影文化電影精神》中曾獨闢章節談及：
　　如果有聲電影僅僅想說話、唱歌和奏樂，戲劇舞臺幾百年來已經做到了，那麽它無非仍然是用技術上最完善的手段，進行再生産的復製，永遠不會成為新藝術。但藝術上的新發現是要揭示迄今為止一直隱藏在我們眼前或耳邊的東西。電影的可視化使其成為一門藝術。因為電影嚮我們展示了事物的面貌、自然界的表情、面相的微觀戲劇和群衆運動的表現力，藉助於剪接在我們面前揭示了各種個體形象和片段情節的聯繫，以及各種聯想的內在節奏。巴拉茲·貝拉，《可見的人：電影文化　電影精神》，安利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此書把巴拉茲·貝拉的兩本著作The Visible Man 及The Spirit of Film以合集形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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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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