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吧?"那声调是勉强的,像是违己地替旁人做了一件事。
"记住,"娴贞低声央求着,"姑姑劝你是为你好,你别过分抬杠!
你不信,我可信。老人家的好心是伤不得的。"
"贞!"青年唤住已登上台阶的少女,皱着眉,央求着,"咱们到别处去吧,进去简直是折磨我!"
少女向他温柔地招招手,他终于跟着她走上了石阶。
二
走进了客厅的青年萍,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家人对他的热心他未尝不感激。他们曾两次为他开祈祷会,连四岁的小 儿都跪了下来。当苍老的姑姑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对她幻想中的神像煞有介事地求着"神感动若萍的心,使他信主"的时候,他偶尔也曾惭愧地想:即使为了她的虔诚,也真不该再固执下去了。但是这种感觉多半是出于对老人的一种怜惜。及至他走出这充满了悠扬颂歌声的周家,呼吸到广大世界的空气时,那阵怜惜的感觉又消失了,代替的反面是一个受骗者的愤恨。
他甚至后悔第一次叩这乌漆大门的那回事了。都赖娴贞,她求着:"咱们的事都成,可就莫偷偷摸摸。别人可以不告诉,姑姑我可不能瞒。"终于,在那可诅咒的下午,他把个脑瓜伸到面盆里,用条毛巾狠命地搓。又向同学借了一件绸大褂,那么演剧似地走到竹竿巷。她担保姑姑虽信教,却不至像他所猜测的那样"教迷"。但进了大门,看见白影壁上那用粗壮颜字写的"以色列人十条诫命",就已感到另一世界的凛然了。
第二天,娴贞骄傲地问他哪儿来的那套礼貌。腼腆稳重原都不是难事,难在忍了下去啊。萍那天是咬紧了下唇,憋着无声的哑笑;话语只用来应答,把眼角伏贴地低垂着,并在吃点心时故意剩下半块。这几乎是他现学来的。仅这几手就把那苍老的姑姑哄得夸起他来了。娴贞还羞答答地告诉姑姑曾发现他俩的上唇都有一颗黑痣,而且是同一位置。(这是神的安排,姑姑说。) 从那以后,姑姑对于李牧师的
大少不再夸奖了,她开始在这粗莽的身影上织起侄婿的好梦来。
谁能懂得青年萍在这客厅里的感受呢?还不好吗:软胖胖的沙发,背后伸着晚香玉柔细长的臂肢。齐着膝头各摆着那么一只精雕细刻的茶几。矮案上堆着那么多《圣教旬刊》、《福幼报》和一叠五线谱。但一个来历不明的怪感觉总使他担心那软软的沙发将整个地把他陷了下 去。当姑姑讲说壁上的"耶稣救羊图"时,娴贞得意地说:"萍画得比这还好呢!"老妇人的花眼即刻出现一道异彩。她是想将来可以把他举荐到布道部的编辑组里去呢。
这时,一个绵软的声音由里院送出来了。
"怎么把人家贵客丢在外面啊!"
隔着窗幔,青年看到了一张永远挂着慈祥笑容的脸。
青年即刻局促地立起身来,迎到门边。机灵的娴贞早已把小沙发椅上卧着的一只花白猫赶开了,并且将只织了埃及楔形文的靠枕放在椅背。老妇人微笑着坐了下来,两只充满慈祥的昏花眼睛温存地瞅着侄女,又把那眼光移向沙发上的来客。她在这两个身影上,仿佛看到了什么幻象,欣悦地摇晃着头。她的头发已斑白了。
" 姑 姑, 您 瞅什么?"娴贞娇嗔地问。
"若萍,"老妇人凑近些身子问:" 你 知 道 你 有 一 颗黑痣吗?"她以为这巧合的发现仍是个隐秘呢? 青年带点害羞地笑着。他忙站起来,想给老妇人倒茶。
"别这样,你是客人!"老妇人像是担当不起,可还是看着他拿起那精致的景泰蓝壶。"明天你来吧,明天有特别礼拜。许多人都惦着看看你--"这是带着点挑逗和骄傲说的。
"我不……"已经在窘着的青年,这时满脸竟红胀起来,忘记了一切礼貌、拒绝了。
娴贞即刻就插嘴道:"去一趟吧,萍,你不也该陪陪我吗?"这口气完全是对孩子的,像他们那次去天台山,走在前面的娴贞,张着双臂招呼他"赶上我啊"一样。
"什么,姑娘!去拜上帝么,怎么说是陪你!"老妇人其实是胜利地这么诃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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