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此一词集何以竟名之为"积木"。父亲在《积木词·自序》中,有很风趣的解释:"余之弱女喜弄积木,长短方圆,依势安排,当其得意,往往移晷。此一卷和词,其余病中之积木乎?"这其实是一种自谦之辞,依我看,这确是"积木",但不是游戏之积木,学识修养又何尝不如木之积累终成建筑耶!顺便提一句,父亲所说的"弱女",当是我的四姐之燕,她那时已近四周岁,正是玩积木而上瘾的时候,那时五姐之平还不足两周岁,大概还不可能自己玩积木而至"移晷",而我,那时还不曾来到这世上。
《积木词》编订完成,万事俱备而欠东风,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不曾付梓,原稿在人手传看中不知流落何方。今仅存之和词49首及"自序"一篇、题卷尾诗六首均是当年弟子叶嘉莹所手录而保存下来的。俞平伯先生的序文原刊于1936年《词学季刊》一卷二号,后收入他的《燕郊集》。
附2:
写在烟纸上的词
父亲是吸纸烟的。这一"嗜好"最晚也是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了,年轻时,他最多一天要抽两包。北平沦陷后期,入不敷出,大学教授不得不叼起了老式的旱烟袋。我母亲也吸烟,他们俩人一人一根旱烟袋,父亲的短一点,粗一点,母亲的反而长一点,但是细一点,烟袋杆上都挂着母亲手缝的旱烟荷包。烟叶由姊妹们在后门大街(今地安门大街)烟店买回来,有时也带我一块去,我看到每次是买一大包好些的,给父亲吸;一小包次一点的,给母亲。那时家里也预备一点纸烟,只用来待客了。抗战胜利后,情况稍好一些,北平临解放前,父亲吸的是一种低档的"苏格兰"牌香烟,但物价疯涨,"苏格兰"价成倍地往上翻,也令父亲叫苦不迭。来到新中国,建国初期尤其是1954年以后,大学名教授的待遇提高了不少,父亲吸的香烟就提到了"大前门"、"恒大"这个当时较高的档次上。"大前门"与"恒大"的纸烟盒里有锡纸包装,锡纸内侧是一张薄而韧的软纸,父亲吸完一盒烟,就把这张薄而韧的小纸片展平留起来,每当一首诗词有了腹稿,就先写在这小纸片上,修改润色之后再用毛笔誊录在稿纸上。这些特殊的手稿,父亲有的扔掉了,有的被来访学生看到,当做好东西要走了,其中有一大部分赠予了天津市一位长于书法、精于禅学的居士王景鲁先生。20世纪80年代后期,我方始从父亲在中国大学时的弟子、同样是精于禅学的高准先生处知道了王景鲁先生的情况,我旋即赴津往访。当时王先生已95岁高龄,正在大理道一个小休养所疗养,真称得上是清癯而矍铄,以非常标准的"打坐"姿势,盘腿坐在床上与我谈话,他答应将这些手稿回赠给我,并说出了疗养所后就同我联系。不想诺言未及兑现,王老就辞世了,家人以之为珍宝,舍不得回赠了。如今,我尚珍藏着两张这样特殊的手稿,一张是词稿《水调歌头·晨见木稼作》,一张是诗稿《新春礼赞长句》,全是竖行钢笔书写。当年父亲将这两张手稿随手夹在常常翻用的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中,方得以保存下来。《水调歌头·晨见木稼作》作于1954年春,可能因为其中时代意味不浓,不曾拿出发表,而我们今天看,于中尚可见旧日词作空灵洵美的风神,又含着新时代的新情意,不妨即以这首当年写在烟纸上的未刊稿作为"苦水词人"这一节的结束:
桥下卫河水,此际未消融。试灯早过,惊蛰将近,尚冰封。前日晴天霏雪,纷似梨花飘落,撩乱夕阳红。昨夜结珠霰,瑟瑟下长空。带朝烟,拖宿雾,更迷濛。一番浪子心计,枉是偏天工。俯仰琼楼玉宇,高下琼林玉树,人在玉壶中。桃李岂沉默,着意待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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